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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將《海國聞見錄》的作者陳倫炯稱為“航海探險家”,認為他是“探險的實測的地理學者”。一生都在跟海洋打交道的陳倫炯,留下的《海國聞見錄》是一部綜合性的海岸地理和世界地理著作。從傳教士時代初步瞭解西方知識開始,到親身走出國門,探訪周圍的世界,陳倫炯並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後一人,但他的《海國聞見錄》以其實測的精神,對後世許多地理類著作都產生了影響。在他之後,更多的有識之士開始以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中國與世界的聯絡。《海國聞見錄》已經收錄於古籍館中。

明末清初,西洋傳教士來到中國,帶來了士大夫們前所未見的科學和技術,其中包括世界地理知識。利瑪竇的《坤輿萬國全圖》、艾儒略的《職方外紀》、南懷仁的《坤輿圖志》等,描繪了西方人所涉足的中國以外的廣闊土地。可惜的是,當時中國,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大多數士人仍沉浸在“天下”的神話中,認為這些描述只不過是異聞,稱之為“西洋《山海經》”。在此背景下,陳倫炯和他的《海國聞見錄》開闢了一片新的視野。

陳倫炯(《清史稿》也作“陳倫蜅”,約1685-1748),字次安,號資齋,泉州府同安縣高浦(今廈門市杏林區)人。他的父親陳昂年輕時曾經在海上經商,往來東西洋之間,後來跟隨施琅徵臺灣,官至廣東右翼副都統。陳倫炯從小聽父親講述海上之事,對島嶼形勢、風潮險易都非常熟悉,後來他自己也參加水師,走遍了中國沿海的各個地方,做過臺灣總兵、高雷廉鎮總兵(轄廣東高州、雷州、廉州軍事)、江南蘇松水師總兵、狼山鎮總兵和浙江提督,也親自去過包括日本在內的許多海上國家,可以說一生都在與海洋打交道。如若不是這些經歷,陳倫炯不會想到寫作這樣一部書,也寫不成這樣一部書。

《海國聞見錄》成書於清雍正八年(1730年),分上下兩卷。上卷八篇,除第一篇《天下沿海形勢錄》記載中國沿海地理形勢之外,其餘七篇主要記述幾大地理區域的各個國家的政治和風土情況:《東洋記》記述的是朝鮮、日本及琉球;《東南洋記》記述的是現在我國的臺灣地區、菲律賓群島、西里西伯島、摩鹿加群島和婆羅洲島;《南洋記》寫的是今天的印度支那半島、馬來半島及巽他群島;《小西洋記》記述現在的南亞、西亞及中亞;《大西洋記》記述非洲和歐洲;《崑崙記》所記的是南海中的崑崙島;最後的《南澳氣記》則記錄的是中國“千里石塘、萬里長沙”的南海群島。

下捲圖六幅,《四海總圖》是東半球圖,《沿海全圖》是中國沿海形勢圖,《臺灣圖》為臺灣西岸圖,《臺灣後山圖》即臺灣東岸圖,還有《澎湖圖》和《瓊州圖》(海南島圖)。

書中的內容包羅永珍,《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凡山川之扼塞,道里之遠近,沙礁島嶼之夷險,風雲氣候之測驗,以及外蕃民風、物產,一一備書。”由於作者有親身經歷,他對很多地方的描繪都生動而翔實。他所記錄的內容包括異國的政治、歷史傳說、宗教、喪葬禮儀等,尤其受到他關注的有當地的地理位置和土產,土著人的經濟活動以及貨幣等通商資訊。陳倫炯所生活的時期恰是清代僅有的開放海禁的時代——康熙年間因為三藩之亂和臺灣平定而全面開放海禁,因此他能夠與父親往來於東南諸島國之間。當時已經有下南洋的中國人,如他在提及噶喇吧(今印尼雅加達)時所說:“中國人在彼經商耕種者甚多;年給丁票銀五、六金,方許居住。中國人口浩盛,住此地何啻十餘萬。”

此外,書中對西洋和中國的航海技術做了比較,指出相比於西洋艦隻完全依靠測算,中國的船隻在海上航行,依照的是多種參考系:“中國洋艘不比西洋呷板用渾天儀、量天尺較日所出,刻量時辰、離水分度,即知為某處。中國用羅經,刻漏沙,以風大小順逆較更數;每更約水程六十里,風大而順則倍累之,潮頂風逆則減退之,亦知某處;心尚懷疑,又應見某處遠山,分別上下山形,用繩駝探水深淺若干(駝底帶蠟油以粘探沙泥),各各配合,方為碓準。”

其中最具價值的要數《天下沿海形勢錄》中對於沿海海岸線的海岸地貌、水文、航運、海防等方面的詳細記錄,這與他擔任水防要務的經歷息息相關。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將陳倫炯稱為“航海探險家”,但同時也肯定了他在海防事務上的貢獻。梁氏惋惜地說,“其論海防主要地點,曰旅順,曰膠澳,曰舟山,曰金廈二島,曰臺灣,曰虎門,曰欽州。至今淪沒殆盡,夫誰識二百年前,固早有高掌遠蹠,目營而心注之者耶?”

雖然陳倫炯仍沿用“天下”的概念作為第一篇的小標題,但是從這部書中可以看到,他的眼界已經超越了傳統的天下觀。他在自序中說到,“倫炯蒙先帝殊恩,得充侍衛;親加教育,示以沿海外國全圖。”康熙曾向他展示過西洋來的地圖。他在和西洋來的行商打交道的過程中,求證了這些地圖和風俗的真實性。他在書中採用了東洋、東南洋、南洋、大西洋、小西洋的說法,雖然在今天看來仍有很大的侷限性,但是對於當時的中國來說,已經跨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

相比於之前由西洋來華傳教士寫成的地理圖志,這一部書的作者是真正地“看世界的中國人”。范文瀾先生將林則徐稱為“滿清時代開眼看世界第一人”,但事實上“睜眼看世界”是自明末清初以來一直延續的脈絡。從傳教士時代初步瞭解西方知識開始,到親身走出國門,探訪周圍的世界,陳倫炯並不是第一人,也絕對不是最後一人,但他的這部書對後世許多地理類著作都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魏源的《海國圖志》、徐繼畲的《瀛環志略》都參考了《海國聞見錄》的相關記述。在他之後,更多的有識之士開始以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中國與世界的聯絡。直到今天,書中關於沿海的地貌特徵也還是港口建設和海運發展的重要資料。

值得一提的是,《海國聞見錄》下卷內附的《四海總圖》是現今能看到的最早的關於南海諸島的地圖。清光緒三十四年(1909),日商西澤強佔東沙群島,時任南京江南圖書館總辦的著名學者陳慶年在陳倫炯《海國聞見錄》中的《沿海全圖》上找到東沙島,早於英人金約翰《海道圖說》80餘年,證明該島屬於中國版圖,爭回了東沙的主權。此事也記於江蘇省鎮江市文管委建立的陳慶年紀念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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