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大敗陳友諒之後,天下就進入了一超多強的格局。
無論實力上、還是組織結構上,抑或是士氣上,朱元璋對其它實力派,都擁有著壓倒性的優勢。換而言之,只要是單挑,朱元璋打哪個對手,也是毫無懸念的必勝。
現在,大家想阻止朱元璋繼續擴張,只有一個機會,那就是建立一個廣泛的反朱聯盟。
否則,朱元璋逐個擊破他們,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但是在當時背景下,建立一個廣泛的反朱聯盟,是不具備任何條件的。
首先,高懸大元帝國旗幟的北方實力派,正深陷無休無止的內戰之中,根本無心制約朱元璋的擴張。
在朱元璋大敗陳友諒之前,大元帝國皇帝就讓王保保率領李思齊等人到江南剿匪。
對於這道命令,王保保自然是非常樂意接受的;因為這意味著,他有機會兵不血刃的把手伸進李思齊等人的勢力範圍。
問題是,李思齊等人,對此顯然是一萬個不高興,因為這樣折騰下去,能不能征服江南,沒有人知道,但是王保保卻可以藉此機會,把手伸進他們勢力範圍。
因為類似的原因,江南各大實力派的爭霸戰,打得如火如荼;北方各大實力派的內訌,也從未停歇過。
當然了,這也是有說教的,因為攘外必先安內!
如果王保保能在朱元璋兼併陳友諒、張士誠之前,把北方各大實力派都兼併了。那王保保與朱元璋之間,到底最後鹿死誰手,真心說,還是難以預測的。
問題是,王保保折騰來折騰去,就是無法把李思齊等人打敗。
於是王保保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朱元璋,把陳友諒兼併了;又眼睜睜看著朱元璋把張士誠也兼併了;然後看著朱元兼併浙江方國珍、福建陳友定、兩廣何真.......。
直到此時,王保保還抱有幻想。總而言之,攘外必先安內!我再抓一把勁,把李思齊等人擺平了,只要我實現這個目標,還是有機會和朱元璋相爭的。
問題是,王保保終於看到徐達、常遇春率領北伐大軍越過長江;然後,王保保又看著整個中原地區,都掛起了大明帝國的旗幟。
在這種背景下,王保保終於沒有什麼幻想了。
北方的幾大實力派,深陷內戰中無法自拔;江南的幾大實力派呢?
江南的幾大實力派,雖然沒有在朱元璋的虎視之下鷸蚌相爭;卻也顯然無法聯合起來對抗朱元璋。
陳友諒已死,他12歲的兒子,接過他的大旗,已呈磚崩瓦解之勢了。
朱元璋只要重重一推,它隨時也會磚崩瓦解的。
天下爭霸戰進入這個階段,已完全是軍閥混戰了。
進入這個階段,誰勝誰負,真心說,只關係著上層利益者的何去何從;對於普遍階級、階層而言,已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影響了。
一切是顯然的,朱元璋席捲了陳友諒的地盤。老百姓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基層的官員、將領,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中層的官員、將領,也許會有點危機感,但是真心說,受到的影響不會很大。只有上層的官員、將領,可能會失去很多既得利益。
陳友諒12歲的兒子,高舉陳友諒大旗,在這種背景下,能有什麼作為呢?
於是,朱元璋很快席捲了陳友諒的地盤。
四川的明玉珍,處於封閉的地理空間中,也懶得去淌這種渾水。
我們必須得知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古枯。就算明玉珍一心角逐天下,他手下的小弟,恐怕也會勸他靜觀天下之變。
因為戰爭進行到此時,淌這種渾水實在是凶多吉少;也看不到多少希望。
現在,就讓朱元璋、張士誠他們火併去吧。他們願狼吃了狽,還是狽吃了狼,我們都可以坐在山頭上看大戲。
當然了,還是前面的話,天下爭霸戰進入這個階段,已完全是軍閥混戰了。
進入這個階段,誰勝誰負,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也就是狼吃狽、狽吃狼的關係了。因為,誰取得了勝利,也會尊重既有秩序,也會維護既有秩序。
在這種背景下,大家只要感覺沒有什麼勝利的希望,自然就會懶得去淌這種渾水。換而言之,咱們現在還能關起來門過小日子,就繼續關起門來過小日子;實在不行了,加盟勝利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說得具體點,朱元璋兼併了四川,老百姓該幹什麼,還是繼續幹什麼;中下層的官員將領,該幹什麼,還是繼續幹什麼;上層的官員將領呢,從大機率上,都是可以混個榮譽職務養老的,沒準兒,還可以繼續高官得作。
面對此情此景,明玉珍想逼著大家主動進攻朱元璋,打一場大家都看不到希望的戰爭。真心說,很有可能弄巧成拙的。因為你現在不思進取、維持現狀,還可以繼續得過且過,繼續坐在老大的位置上;如果你一門心思逼著大家向前衝,而大家又對此毫無信心,你的統治卻有可能隨時崩盤。
進入這個階段,朱元璋已可以從容收割剩下的對手了。
因為類似的原因,浙江的方國珍,早在朱元與陳友諒大決戰前,就表示臣服朱元璋,甚至還讓自己兒子到朱元璋那裡當人質。因為說一千道一萬,他不想成為朱元璋首選的打擊目標。
福建的陳友定、兩廣的何真、雲南梁王,更不用說了,他們遠離爭霸戰的主舞臺,無論從地緣上,還是野心上,也缺乏淌這池子渾水的動力。
現在的張士誠,多少是處於迷茫無助之中。
他繼續與朱元璋相爭,多少是看不到希望的;但是你讓他主動投降朱元璋,他似乎也是不甘心的。
在這種背景下,朱元璋討伐張士誠時,釋出的檄文,就非常值得人玩味了。
因為在這個檄文中,朱元璋給張士誠羅列了一大堆罪行,都是張士誠如何對不起大元帝國。
總而言之;張士誠當老百姓的時候,就走私生活物資;後來趁天下大亂,張士誠又聚眾造反。總而言之,他從始到終就是一個刁民。
再總而言之,張士誠後來接受了大元帝國的招安,卻始終和大元帝國陽奉陰違,毫無忠於大元帝國的意思。
再總而言之,張士誠接受了大元帝國的招安,卻不給大元帝國按時納稅,而截流各種稅款;更一再謀殺、殘害大元帝國的高階官員。
千言萬語一句話,張士誠他太該死了!
惟茲姑蘇張士誠,為民則私販鹽貨,行劫江湖,兵興則首聚殺徒,負固於海島,此罪一也。
又恐海隅一區,難抗天下全勢,詐降於元,此罪二也。
僭號改元,此罪三也。
初寇我邊,一戰生擒其親弟,再犯浙省,揚矛直搗其近郊,首尾畏縮,乃又詐降於元,此罪四也。
陽受元朝之名,陰行假王之令,挾制達丞相,謀害楊左丞,其罪五也。
佔據江浙錢糧,十年不貢,其罪六也。
知元綱已墜,公然害其丞相達識貼木兒、南臺大夫普化貼木兒,其罪七也。
恃其地險勢足, 誘我叛降,掠我邊民,其罪八也。
看著朱元璋討伐張士誠的檄文,我們實在奇怪,朱元璋什麼時候成了大元帝國的代言人。因為說來說去,主要也就是張士誠對不起大元帝國啊。這關朱元璋屁事來著?
其實,從朱元璋討伐張士誠的檄文,我們也可以看出來,在當時的人們心中,大元帝國並不是蒙古鬼子。
如果說大元帝國,在當時的人們心中,就是蒙古鬼子。那朱元璋的這種檄文,就多少有些不倫不類了。
因為,張士誠在蒙古鬼子統治時期,走私一些生活日用品,怎麼了?
當然了,張士誠造蒙古鬼子反,又怎麼了?
張士誠接受了蒙古鬼子招安後,一直不忠於蒙古鬼子,又怎麼了?
張士誠接受蒙古鬼子招安後,一直不按時交稅,又怎麼了?
張士誠接受蒙古鬼子招安後,一再殺死蒙古鬼子的高階官員,又怎麼了?
蒙古鬼子,因此聲討張士誠,這是可理解的。
某個大漢奸,因此聲討張士誠,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元璋這樣的人,因此聲討張士誠,這算怎麼回事呢?
從這層意義上,當時的人們,已接受了大元帝國的正統性。
他們造大元帝國的反,只是因為後來昏君在上,奸臣在中間,貪官汙吏在下面,人們沒法活了。
此時的朱元璋,這樣聲討張士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朱元璋為代表的叛亂集團,已完全成了新的既得利益者;成了統治階級的代言人。
在這種背景下,朱元璋自然不會再高呼造反有理,革命無罪了;相反開口閉口的拿忠君愛國說事;更會詆譭從前的底層叛亂了;於是張士誠在大元帝國統治時期,走私生活物資、聚眾造反,都成了大逆不道的罪行。
朱元璋這樣聲討張士誠,也等於告訴大家,叛亂時代已結束了。現在,我們只是秩序的維護者,換而言之,只要你們與我合作,你們以前該幹啥,還可以繼續幹啥。
類似的旗號,對於普遍人而言,有著無可言說的誘惑力。
此時的張士誠已陷入絕望之中了。
對於朱元璋而言,現在最多的考慮,也許只是應該清燉、還是應該紅燒?
換而言之,張士誠已成了他碗中的菜,現在朱元璋只是思考如何吃他了。
有人建議朱元璋,率軍直奔蘇州(張士誠的大本營),一舉把張士誠打崩盤得了。
有人建議朱元璋,先率軍把蘇州外圍的戰略要點,逐個拔除,然後再進攻蘇州,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哪種建議好呢?各有利弊吧。
但是哪種選擇,張士誠也是難以應對的。
最後,朱元璋選擇了先奪取蘇州外圍的戰略要點。
面對朱元璋這種玩法,張士誠實在有點不知所措,如果他派軍救援那些城池,就會讓朱元璋圍點打援了;如果他們不救援那些城池,外圍的軍事要點,就會逐個淪陷,等朱元璋到達蘇州外圍時,就無可救藥了。
現在,對張士誠而言,最大的機會,也許就是朱元璋內部出現問題;或是國際環境出現問題。
所以,他現在只是死撐著,能撐一刻是一刻,雖然從當時的局勢去看,這就是一種絕望的掙扎。
但是,萬一出現意外呢?
遙想當年,大元丞相脫脫也曾打得張士誠,一副看不到希望的樣子。但是,在關鍵時候,突然出現意外,張士誠不但成功逃脫困境,而且還迎來了一個事業的高峰。
這一次,張士誠顯然沒有上次那樣幸運,因為在整個過程中,什麼意外也沒有出現。
於是,張士誠就是在絕望的掙扎中,被朱元璋清理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