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是越戰的轉折之年,那一年北越發動了規模空前的春節攻勢,以求鼓動南越民眾起義,以“總進攻、總奮起”之勢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打敗美軍和南越政府軍。
春節攻勢雖然打到了西貢,夜襲了美國大使館,但南越民眾沒有如預期所想那樣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北越主力對城市的進攻很快就被美軍壓倒性的火力打退。
但北越軍事上的失敗卻意外地在精神上沉重打擊了約翰遜政府,曾經做出擴大戰爭決策的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認為已無勝算,並和總統林登·約翰遜產生了無法調和的矛盾,他選擇了卸任,而總統選擇了放棄連任競選。
是什麼擊潰了“藍血十傑”之一的麥克納馬拉呢?
神童
七年,麥克納馬拉是美國史上任期最長的國防部長,他輔佐肯尼迪、約翰遜兩位總統,全程參與了古巴導彈危機和美國介入越南的戰爭,他曾是哈佛商學院最年輕的教授和福特公司首位家族之外的總裁,但終其一生都要揹負“戰爭罪犯”的罵名。
麥克納馬拉
麥克納馬拉生於1916年的舊金山,他最早的記憶是兩歲時人們在廣場上慶祝一戰完結的時刻,他在自傳中寫道,“人們的歡慶不僅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而且他們還認為,美國和其盟國的勝利將標誌著所有戰爭的終結。”
他的父親老麥克納馬拉是愛爾蘭後裔,比他母親大20歲,一個威嚴,一個活潑,父母的嚴格管教造就了他生猛不服輸的性格。
小學時,班上按成績排座位,名列榜首的人坐在最左邊一行的首位,麥克納馬拉發現這個位子總被來自中國、日本和猶太的同學佔據,於是他發奮學習,坐到了那個位子上。
高中畢業後,麥克納馬拉被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錄取,時值經濟大蕭條時代,他選擇了每年只收52美元學費的伯克利,專業也選了容易就業的經濟學,並在1937年拿到了經濟學學士學位以及數學和哲學的輔修學位,隨後進入哈佛商學院繼續深造。
在哈佛,麥克納馬拉對案例教學印象深刻,特別是以通用汽車為例項的經營管理課程,“成本控制讓一家陷入危機的公司起死回生。”24歲那年,拿到碩士學位剛一年的麥克納馬拉成了哈佛商學院最年輕以及薪酬最高的助理教授。
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被捲入二戰,這個工業強國開始馬力全開地生產戰鬥機和航母。一夜之間,美軍發現它要管理的,是整個美國最大和最複雜的“企業”之一,不得不向哈佛求援,在商學院院長的舉薦下,麥克納馬拉等人加入了由青年軍官查爾斯·桑頓領導的航空兵統計管理專案,他們的首要工作是建立一個系統,並用這個系統打贏戰爭。
整整三天,麥克納馬拉和哈佛同事窩在一個小房間裡,為系統寫出了編號為110的報告,此報告成為陸軍航空軍分派飛機及人員、配置裝備、擬訂訓練時間表、動員部隊的決策基準。報告中要求部隊每天要提交清單,詳列所有飛機的數目、部署情形、所在位置及使用狀況,詳細到機種和型號。
1943年,麥克納馬拉和美國第八航空隊前往英國,他在前線被正式晉升為上尉,主要負責評估及提高B--17轟炸機的作戰效率,也就是根據戰況調配最合適的兵力和裝備完成指定任務,比如把10萬噸物資從舊金山運到悉尼,是交給3200名海員加44艘水面船隻效率高,還是由10022架飛機加上120765名航空兵來完成更節省時間。
憑藉在英國的優異表現,麥克納馬拉又被調回美國為B--29轟炸機群制訂作戰方案,並隨機群轉戰印度加爾各答,以少校軍銜輔佐第三航空師師長李梅將軍,運用數理分析為B--29轟炸機增加了30%的飛航能量,還為空運物資制訂了沿駝峰航線至中國的計劃。在中國服役期間,麥克納馬拉創造了美國空軍歷來最好的人員物資執行報告。
因為戰功卓著,麥克納馬拉獲得了由航空軍司令亨利·阿諾德將軍頒發的榮譽勳章,並以中校軍銜結束了軍旅生涯。
藍血
1945年11月,日本投降三個月後,“老上級”桑頓找上門來,想把曾在他手下工作過小夥子們都召集起來,尋找一家急需按現代理念進行重組的大公司,把學校和戰場上的經驗用到商業上,他給麥克納馬拉開出的條件是做自己的副手。
麥克納馬拉想回哈佛教書,但又放不下桑頓丟擲的機會,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家大公司有如此魄力。幾個星期後,他們在密歇根州的福特公司總部見到了這家汽車行業巨頭的新任掌門人亨利·福特二世。
十位神童的到來讓福特的副總裁心裡不爽,但亨利·福特二世的態度很堅決,“我要僱傭他們!這事兒早已決定了。”當時的福特可謂危機四伏,連續兩年沒有新車型面世,連續八年沒有盈利,公司員工人浮於事,各部門效率低下。
哈佛商學院案例加戰場洗禮的經驗讓神童們迅速脫穎而出,佔據了福特管理層的關鍵位置,敢想敢幹的麥克納馬拉提出反福特傳統的小型車提案,堅決取消了已經上線生產的“埃德塞爾”車型,並一手打造了爆款車型“福特遊隼”。
麥克納馬拉與福特二世
雖然福特內部的舊勢力對他們意見很大,奈何亨利·福特二世始終力挺,他對麥克納馬拉說,“只要你為公司創造利潤,你想怎麼幹都行。” 麥克納馬拉入職福特十幾年,公司資產從十億增長到三十億,搶回了被通用汽車佔領的大片市場,他的職位從稽核查賬員一步步升到了分管轎車的副總經理。
當年11月8日是美國總統大選日,麥克納馬拉像往常一樣收到秘書遞來的一份很長的來電者名單,他堅持親自回覆每一個電話。半小時後,秘書告訴他,“羅伯特·F·肯尼迪已經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新任總統的聲音。
“如果你能會見內弟薩金特·施賴弗,我將不勝感激。”
“我很樂意,下星期二怎麼樣?”
“不行,他想今天就見到你。”
“現在已是上午十一點了。”
“時間由你來定,他肯定會到的。”
下午四點,薩金特·施賴弗出現在福特的總裁辦公室,他開門見山地說,
“新總統讓我向你提議,請你擔任財政部長的職務。”
“你瘋了,我根本不夠格。”
麥克納馬拉再次拒絕,但他同意飛到華盛頓與新當選的肯尼迪見面。第二天,他來到肯尼迪那棟被特工和媒體圍得水洩不通的三層紅磚房,透過房子後面的一條小道,他見到了新任總統,重申了自己不合適的理由。
肯尼迪對他的看法不以為然,“沒有學校是為培養國防部長而設立的,也沒有學校天生就是總統的搖籃。” 麥克納馬拉有點被說動了,他說如果自己接受這個職位,必須有權在全國範圍內挑選最有才華的人手,肯尼迪問他的弟弟,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
“你認為怎麼樣?”
“太好了。”
“我也有同感,讓我們宣佈這件事吧。”
肯尼迪扯過手邊的便箋,起草了一個發言,然後走出房間向媒體宣佈了此項任命。
肯尼迪與麥克納馬拉
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面臨經濟和軍事雙重挑戰,經濟方面連續七年增長率下降,商業破產已經達到大蕭條以來的最高水平,政府財政赤字三年中增長了近11%,與崛起的西歐、日本等經濟體相比,美國佔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總產值從1950年的47.5%下降到了1960年的33%,工業產值年增長僅5%,低於歐洲的8%和日本的26%;軍事方面,蘇聯核武器和洲際導彈的快速發展,已經讓艾森豪威爾政府長期奉行的“大規模報復戰略”不再適用,軍方高層發出了這樣的聲音,“不能想象,會有任何一個總統要使我們捲入一場全面的核戰爭。”
所以,美國需要麥克納馬拉這樣善於使用資料的人,肯尼迪希望他能“用工商界的管理技能來處理軍事事務”,他上任之際,國防部是一個擁有250萬現役軍人、400多億財政預算的龐然大物,機構眾多,弊端叢生、浪費嚴重,光是原型機研發就耗費了至少15億美元。
作為首位文職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從兵力結構、導彈和轟炸機的搭配、發電機的渦輪成本到事人員的皮帶扣和內衣褲標準化,他還把對五角大樓和軍隊的指揮權從將軍們手裡奪了過來,實現了總統和國防部長對戰爭的絕對控制權,
“電腦”般的超強記憶力使得沒人能在資料上跟他偷奸耍滑。有一次,麥克納馬拉在美軍太平洋司令部檢查工作,看了七個小時上千張幻燈片後,仍清晰地提出問題,“869號幻燈片同11號幻燈片有矛盾。”國會議員們對他的評價是,“國防部長能告訴你1962年7月17日在迪克斯堡第五個抽屜裡有多少個螺絲釘和螺絲帽。”
麥克納馬拉隨時需要各種資料作為決策參考,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惠勒說,“我的手下每天上班16個小時,有時候甚至18個小時,一個星期工作7天,才弄出那些資料。”
1963年,因為無法接受麥克納馬拉改革而辭職的軍官有1622名,《紐約時報》發文稱五角大樓是“麥克納馬拉王國”。
成功解決古巴導彈危機後,肯尼迪如此評價麥克納馬拉,“一個國家也可能遭受不測事件,這時你才能發現某個人能起到挽狂瀾於既倒的作用”。
溪山
無論是讓美國捲入越南的肯尼迪,還是擴大美軍參與程度的麥克納馬拉都想不到,越南會成為美國的“滑鐵盧”,肯尼迪意外身故後,麥克納馬拉的“資料魔法”也似乎失去了效力,他的每一項舉措都讓美軍深陷泥潭,離勝利越拉越遠,他自己也成了“越戰的俘虜”。
約翰遜與麥克納馬拉
戰略村、滾雷行動、讓一線部隊頭疼不已的每日戰況報表都沒能帶來勝利的曙光,依賴資料的麥克納馬拉也迷失在了資料裡,南越一位將軍說,“你們的國防部長喜愛統計數字,我們越南人可以給他想要的一切。如果你們想讓數字升高,它們就會升高;如果你們想讓數字降低,它們就會降低。”
在越美軍人數逐年增加,到1967年秋天,麥克納馬拉預感到戰爭升級政策已經失敗,不能再支援駐越美軍指揮官威斯特摩蘭的增兵要求,同時不能再升級對北越的轟炸。
反觀北越方面則是士氣高漲,每一位北越戰士都有將民族解放戰爭進行到底的決心,他們熬過了1967年旱季美軍對補給線的封鎖困境,總兵力達到了22萬人,其中有近6萬的遊擊部隊,各大戰區都補充了新的兵源。
河內認為目前的形勢已經到了爭取決定性勝利的時刻,越南人民軍決定在1968年春節發動總進攻和總奮起,目標把消滅和瓦解大部分南越軍,將南越政權迴歸人民,在此基礎上挫敗美國繼續進行戰爭的意志,迫使其認輸並停止對北越的一切海空破壞行為。
為了配合北越主力進攻西貢,武元甲選擇美軍的溪山基地作為戰略疑兵方向,兩條線同時開打,如果美國決定保衛溪山,就要選擇全線作戰,如此長的戰線勢必難以兼顧,溪山就會成為第二個奠邊府。
1967年12月,北越人民軍在溪山附近的大規模集結引起了美軍的注意,在1968年1月2日凌晨的一場小規模遭遇戰中,美軍打死了5名越軍幹部,還發現了大量的新建戰壕和屯物洞,陸戰26團團長馬上向威斯特摩蘭彙報,美駐越指揮部調來了駐關島和泰國的轟炸機聯隊,還請來了幾個參加過1954年奠邊府戰鬥的法國軍官,讓他們介紹越軍塹壕延伸戰法的特點。
溪山和奠邊府太像了,它們都位於越南內陸山谷,都只有一條容易被切斷的運輸公路,從而嚴重依賴空中補給,美軍高層有人認為溪山不能守,搞不好就會重蹈法國人的覆轍,但威斯特摩蘭意志堅定,他認為美軍擁有法國人當年不具備的多個優勢,“第一,美軍控制了俯瞰溪山的高地群”,“第二,法軍當年缺乏足夠的運輸機,而美軍有在惡劣條件下也能起降C-130大力神運輸機”,“第三,法國那時的空中支援只有老掉渣的二戰飛機,美軍有世界上最強大的野戰空炮火力支援系統,以及最先進的戰鬥機和轟炸機”,“最後,美國海軍陸戰隊有信心戰勝數倍於自己的敵人”。
基於此,威斯特摩蘭決心接受越軍的挑戰。
1月21日,溪山戰役打響,遠在華盛頓的總統約翰遜讓人做了個溪山的沙盤模型,下令每小時給他通報戰況。美軍大約有6000名海軍陸戰隊員被空運到溪山,越軍的人數則有近兩萬人。
約翰遜關注溪山
雙方在此激戰了77天,均付出了大量傷亡,且越美兩軍7:6的傷亡比並不懸殊,打到最後,沒有讓溪山成為第二個奠邊府的美軍撤出戰鬥,越軍佔領了廢棄的高地。
西貢
就在溪山激戰正酣的時候,北越春節攻勢的主力化整為零,以難民、農民、工人以及休假的南越軍隊士兵的喬裝潛入西貢、順化等南越城市,他們用運蔬菜和大米的卡車甚至棺材來把武器運到城裡,5個營的北越人民軍進入西貢,竟然沒有引起南越眾多秘密警察的注意,要不是駐西貢美軍司令韋楊接到情報,調回了駐守在柬埔寨邊界附近的幾個營美軍,西貢的損失還要更大。
1月31日凌晨,越南舊曆新年的第一天,春節攻勢正式打響,北越正規軍襲擊了南越幾乎每一個大的城鎮以及美軍大部分的基地和機場,美國和南越軍隊猝不及防。在西貢和順化的大街上,舉著武器列隊行北越人民軍號召南越人民起來革命。
零點時分,19名隱藏在西貢潘清簡街59號修車廠的越共敢死隊員開始分發武器,他們的任務是夜襲美國大使館。夜色中,使館附近的南越警察發現了這群可疑的身影,但沒有阻攔,到達使館正門的敢死隊員向美國憲兵開火,當班的丹尼爾下士和塞巴斯特一等兵立即還擊並迅速鎖上鐵門,用無線電通報大使館遇襲。
人在後院的中士哈伯聽到了槍聲,趕緊往前門增援,拉著一名南越巡夜員鎖上了厚重的柚木大門。正門突破不成早有預料,敢死隊在使館外牆炸出了一個小洞魚貫而入,帶頭衝進的兩名隊長被憲兵丹尼爾和塞巴斯特擊殺,丹尼爾拿著對講機大喊,“他們進來了!他們進來了!支援我……”話音未落兩人就中彈身亡。
被敢死隊炸開的小洞
使館屋頂上索托中士手握12毫米口徑散彈槍,剛開了幾槍居然卡殼了,他急忙拿出點38左輪,射程又不夠,只能眼睜睜看著院子裡的越共敢死隊用56式自動步槍和RPG-2火箭榴彈朝使館廳舍射擊,射傷了裡面的扎赫雷尼下士和兩臺無線電接收器。
這時,使館後院官邸內的外交官傑考森上校也被吵醒了,滿屋尋找能自衛的武器,但只找到一枚M26手榴彈,使館外,趕來增援的美軍吉普車遭遇越共埋伏,車上的憲兵當場喪命。
隨著相持時間的推移,隊長陣亡的敢死隊員陷入慌亂,忘記了用攜帶的40磅C4炸藥再炸開更大的突破口,守著院子裡的混凝土花壇跟使館內的陸戰隊員交火。
守在使館外的敢死隊員腦子更清楚,當5個街區外的使館警衛隊趕到時,立刻就被火力壓制在遠處。凌晨4點,美國駐越大使邦克終於透過副官聯絡到了西貢警察廳長阮文論,但他下面的分局長拒絕在天亮前出動警員,還要求美軍派人保護他的警隊前往大使館。
又過了20分鐘,大使館的危機才被緊盯溪山的威斯特摩蘭知曉,他所在美軍援越司令部大樓也遭到了攻擊,急得他一邊命令所有參謀都拿起武器,一邊讓716憲兵營掃蕩使館外的越共,但直升機都在溪山,一時半會調不過來,使館內外的訊號不佳使通訊亂成了一鍋粥,眾人呼喊之間,屋頂上的馬歇爾下士又中彈陣亡,他是當天大使館喪生的最後一個美國人。
拂曉時分,101空降師的直升機到了,使館外的美軍吉普也衝進了大門,幾分鐘的掃蕩後,院子裡的傷亡過半的敢死隊全步陣亡,這次夜襲直到上午9點才被平息,參與襲擊的19名越共敢死隊員中,18人死亡,1人受傷被俘。
與西貢相比,舊京順化的戰鬥則慘烈得多,一萬越南人民軍和南越解放陣線對陣南越軍和美國陸軍兩個營加三個營的海軍陸戰隊,雙方在順化老城和皇宮反覆爭奪了一個月,北越陣亡五千人,美越聯軍則付出了陣亡近七百,受傷四千的代價,半個順化化為瓦礫,十多萬平民無家可歸,一個月後美軍撤出時,還發現了一處埋了近三千具屍體的萬人坑,事件曝光後,北越副總理黃晉發發表宣告,“屠殺不是北越的命令,而是當地指揮官的決定。”
無獨有偶,戰爭的狂暴也讓美軍第23步兵師第11旅第20團第1營C連的官兵在美萊村犯下罪行,1968年3月16日,美軍在該村屠殺了568名平民,訊息封鎖一年後被《紐約客》披露,下令開火的陸軍中尉威廉·凱利被判處終生監禁,後來只被軟禁了三年半,25個參與計程車兵全都無罪釋放。
告別
歷時半年多的春節攻勢沒能在軍事上達到既定目標,但戰鬥的慘況驚動了美國民眾,特別是那張震動世界的“西貢槍決”,北越在西貢被打退後,逮捕了被懷疑是越共幹部的阮文斂,南越國家警察局長阮玉鸞走到疑犯身邊,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開槍的阮玉鸞說,“如果你猶豫,不執行自己的職責,這些人就不會服從你。”
這張照片和春節攻勢的血腥場面讓美國民眾和政府高層失去了戰意,1968年6月,駐越美軍總司令威斯特摩蘭“再給我增兵20萬6千人”的計劃被洩露,他被國內學生罵作戰爭販子,其畫像遭到焚燒,約翰遜只得用艾布拉姆斯替換了他。
艾布拉姆斯曾在巴頓麾下服役,是美國第4裝甲師的坦克營長,巴頓對他的評價是,“我原本應是美國陸軍最優秀的坦克指揮官,但我有一位戰友艾布拉姆斯,他是世界冠軍。”
然而,美國的越戰到此已是強弩之末,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對總統約翰遜交了底,“在越南的任何軍事行動都不可能使我們達到目標,因此,我們應該透過談判尋求一個比較接近的政治目標。”
約翰遜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拋來世界銀行行長的職位,麥克納馬拉默契地沒有辭職,而是以被調職代替。在告別式上,麥克納馬拉只說了一句“我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表達我今天的心情”,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他和約翰遜執手相看淚眼,後者也決定不再參加連任競選。
2004年,88歲的麥克納馬拉拍了一部以自己為主角的紀錄片,道出了對戰爭歲月的全部思考和懺悔,其中有幾條對今天的美國仍不過時:
1、對敵人的地緣政治意圖進行了錯誤的估計,誇大了他們的行動對美國構成的威脅。
2、我們用自己的經驗模式來看待南越的人民和領袖,錯判了他們渴望並決心為自由和民主而戰鬥,對這個國家的政治力量做出了完全錯誤的判斷。
3、我們低估了北越民族主義的力量,它們可以鼓動人民為它們的信仰和價值去戰鬥,並付出犧牲。今天,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我們仍然在重複著類似的錯誤。
4、我們對敵友分析上的失誤,反映出我們完全忽視了該地區的歷史、文化、人民的政治信仰及其領導人的個性特徵與習慣。
5、我們沒有充分認識到現代化、高科技的軍事裝備、軍隊和理論,在與非正規的、被高度激發起來的人民運動的對抗中,其作用是極有限度的。同樣,我們也沒有能夠把我們的軍事策略,與贏得一個文化完全不同的人民的心靈與思想的任務結合起來。
6、在決定行動之前,對於美國是否應當大規模地捲入東南亞的軍事衝突,我們沒有能與國會和美國人民進行深入和坦誠的爭論。
7、當行動已付諸實施,意外的事件迫使我們背離既定的方向時,我們沒能一直徵得公眾的支援。
8、我們沒有意識到,無論是我們的人民,還是我們的領袖,都不是萬能的。在不涉及我們自身存亡的事務中,要判斷什麼是另一個國家和人民的最大利益,應由國際社會進行公開的辯論來決定。我們並不擁有天賦的權力,來用我們自己的理想或選擇去塑造任何其它國家。
9、我們沒有認識到,國際事務也同生活的某些方面一樣,可能會有一些問題一時無法解決。對於將解決問題作為其生活的信仰與實踐的人們來講,這的確是很難接受的現實。然而有時,我們也不得不生活在一個並不完美、並不整潔的世界裡。
老年的麥克納馬拉
當時正值伊拉克戰爭,麥克納馬拉的反思被小布什和拉姆斯菲爾德批評,正應了那句“秦人不暇自哀”。
1968年底,美國有了新總統,越戰的最後一根接力棒遞到了尼克松手上。
END
參考資料:
1、《回顧:越戰的悲劇與教訓》,羅伯特·S·麥克納馬拉,作家出版社
2、《麥克納馬拉:美國防務戰略的理性設計者》,葛騰飛,北京大學出版社
3、《美前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越戰主將到反戰演員》,國際先驅導報
4、《麥克納馬拉:以鐵腕重塑五角大樓,卻因越戰一敗塗地》,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