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織經》是一部專講羅織罪名,角謀鬥智的書籍,是由武周王朝的酷吏來俊臣、萬國俊所著,實際上就是“整人經”、“害人經”,教他們的門徒如何編織罪狀,安排情節,描繪細節,陷害無辜的人。他們還爭相發明了刑訊辦法,名目繁多,可謂整人有術。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它是一道獨特的"風景",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其一,它是人類有始以來第一部製造冤獄的經典。其二,它是酷吏政治中第一部由酷吏所寫,赤裸裸的施惡告白。其三,它是人類文明史上第一部邪惡智慧之大成的詭計全書。其四,它第一次揭示了奸臣為何比忠臣過得更好的奧秘:權謀厚黑。
武則天稱帝以後,仍然保持著強烈的防範心理,酷吏政治在武周初期以更大規模迅速發展,甚至到了不可控制的程度。
中宗復位後,在神龍元年(705年)三月八日的詔書中,開列了一張二十七人的酷吏名單。其中大部分人作為酷吏的主要活動,都是在武則天稱帝之後進行的。在武則天恐怖政策的指導下,迎來了酷吏政治的高潮,相應的刑罰手段也達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
來俊臣的發家在天授年間(690-692年),並很快成為酷吏集團的首領。天授元年,他因告密累遷侍御史,加朝散大夫,二年擢拜左臺御史中丞。來俊臣身上集中體現了酷吏的兩大特點,一是善於告密與羅織罪狀,二是迫害手段極端殘忍。
來俊臣羅織罪狀的方法其實並不高明。具體做法是,招集無賴數百人,讓他們共同羅織,千里響應。欲誣陷一人,即在各地同時告發,造成證據互補,欺上瞞下。他還與同黨一起對告密深入研究,編撰出一本《告密羅織經》,從原理到技術都有詳細的介紹。採用他們介紹的方法,誣告的成功率極高。一旦遇有無法落實的案件,人們都說:“只要交給來俊臣推勘,一定能查獲實情。”
武則天在洛陽皇城西面的麗景門內設立推事院,專門交由來俊臣等負責審判大案,號為“新開門”。只要被送往新開門受審,沒有人能夠清白出來。所以來俊臣的同黨侍御史王弘義得意地將麗景門戲稱為“例竟門”,言下之意是,入此門者必死無疑。
來俊臣等還發明瞭許多拷訊囚徒的嚴刑酷法。或以醋灌鼻,關押到地牢中;或將人放到甕中,在甕的四周燒火烤炙,並絕其糧食,致使有的人被迫撕衣絮而食之;或者將人投到糞穢之中,備受荼毒。他還與索元禮等創造了十號大枷,冠以叫人聽而生畏的名字: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還有一種用鐵籠頭連著枷鎖的刑具,輪轉於地,囚犯轉眼間即悶絕身亡。還有許多的刑罰,都是將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武則天稱帝以後的濫刑維持了七年時間,到萬歲通天二年(697)六月,來俊臣被處以極刑,酷吏政治才告結束。
這一時期內酷吏經辦的政治案件,主要的有二十多宗,被整肅的主要物件是反對派官僚,包括一大批宰相。他們被整肅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純屬誣陷,有的則因貪贓枉法,有的因為與來俊臣等有私怨,有的則牽連皇位繼承問題。
這一時期濫刑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酷吏自身也不斷受懲處。表明武則天既利用酷吏,又不允許他們走得太遠。
天授二年(691年)正月,御史中丞代理御史臺長官的李嗣真上疏請求抑制酷吏、恤獄慎刑。武則天雖未能完全聽得進去,但在稍後的一、二月間,同時處決了惡貫滿盈的大酷吏丘神勣、周興、索元禮。
丘神勣在垂拱四年鎮壓琅琊王李衝起兵後,揮刀盡殺博州官吏,破千餘家,後來又參與審訊制獄;周興是武則天稱帝以前以宗室為主要整肅物件的恐怖政策的主要執行者,屢受制獄,被其陷害者數千人;索元禮是許多殘酷刑罰的發明人,揚州起兵後在洛州牧院首按制獄,心性殘忍,甚於虎狼,欠下了累累血債。丘神勣下獄後伏誅,索元禮是武則天為了安慰人心而殺的,周興之罪按律當死,武則天念其前功,改流嶺外,在路上被仇家所殺。同時處置這三名酷吏,標誌著武則天在控制監刑的問題上走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天授三年一月,來俊臣等與武承嗣合謀,羅告宰相狄仁傑、任知古、裴行本以及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等七人,以謀反罪將他們批捕下獄。由於狄仁傑首先承認“反是實”而未及時行刑,贏得了機會,並拆下被頭帛巾書寫冤狀,經獄吏轉呈家人後由其子拆出,向武則天訴冤。後來,三個月前被處死的宰相樂思晦的不滿十歲的兒子求見,武則天深受觸動,召問狄仁傑。七人於是倖免一死,被免官或流放。在此案的處理過程中,酷吏們的種種劣跡多有敗露,武則天不得不對濫刑的做法慎重考慮。狄仁傑等人的被免死,畢竟又在控制濫刑問題上前進了一步。
同年(天授三年,如意元年,長壽元年,692年)夏秋間,朝中抑制酷吏的呼聲四起。萬年縣主簿徐堅上疏請退酷吏任寬平;右補闕朱敬則上疏以為革命之後眾心已定,請省刑尚寬;侍御史周矩上疏揭露酷吏的殘暴行徑,請緩刑用仁。武則天一改過去對此類奏疏不予理睬的態度,加以肯定並有所採納。對酷吏政治持反對態度的李昭德被拜為宰相,還指派監察御史嚴善思去按問一些有疑的在押犯人,查出被迫假伏罪的八百五十餘人。
一時間,羅織之黨為之不振,制獄稍衰。這一年正是武則天在七十餘歲高齡身體好轉、心情愉快的時候。為了紀念牙齒再生,改元長壽。
當年,被賜名為武家臣的酷吏來子珣被流放愛州(今越南靖化)而死。
長壽二年(693年)正月,侍御史徐有功因為擔保皇嗣德妃竇氏之母無罪,被誣告為黨同惡逆,酷吏們為其定罪絞刑。徐有功處之泰然,並乘武則天召問之機,再次宣告“好生,聖人之大德”的道理。武則天因此免除了竇母龐氏及其諸子的死罪。徐有功也倖免於難,當時被除名之後,不久又起用為左司郎中,後來官至司刑少卿,冒著生命危險救護了許多無辜之人,為抑制酷吏做出了重大貢獻。
同年二月,酷吏侍御史侯思止以違反民間蓄錦的規定,被宰相李昭德收審,杖殺於朝堂。
在此前後,酷吏們迫於受抑制、打擊的不利形勢,再次製造事端,利用武則天對此前受到整肅的宗室、大臣及家屬們的防範心理,上告被安置於嶺南的流人陰謀造反。兩年前傅遊藝就曾建議武則天盡殺嶺南流人,以絕後患。既然收到了他們謀反的報告,武則天決定派遣司刑(大理寺,評事萬國俊攝監察御史,前往按問。萬國俊是洛陽人,是以來俊臣為首的酷吏集團中的骨幹分子,曾參與編造《告密羅織經》,與來俊臣同按制獄。他來到廣州以後,把附近流人召到一起,假傳制命逼令自盡。流人號呼,稱冤不服。萬國俊將三百餘人驅趕到一處河灣一次全部殺死。然後捏造他們造反的證據,回京覆命之時,乘機煽風點火,說:“諸道流人鹹有怨望,若不及早採取措施,恐怕後果嚴重。”
分佈在劍南、黔中、安南等地的流人,是流放各地的犯人,本來已經喪失了反抗能力。武則天沒有冷靜下來作仔細研究,再次表現出一個封建帝王的權力慾和殘忍的本性。在萬國俊的煽動下,武則天派出一批使巨,分赴各地處理流人謀反事件。這些人看到萬國俊因為殺人多而得到提拔,爭相仿效,展開了一場屠殺競賽。結果,最多的殺了九百人,有的殺了七百人,最少的也達到五百人。甚至有的流人是早年被放、而不是在武則天革命前後因罪流放的,也在這場殺人比賽中無辜斃命。武則天后來有所醒悟,制止了這種濫殺,下制規定:“被六道便所殺之家口未歸者,並遞還本管。”萬國俊、劉光業等出使六人後來也都不得善終,不久相繼慘死。
武則天逝世以後流行一種說法,認為遣使殺流人是她一種有意的安排,並乘機收拾外派的酷吏,達到滅絕流人和清除酷吏一箭雙鵰的目的。《資治通鑑考異》引唐人潘遠《紀聞》載錄了旨在說明武則天此種用意的這個故事。不過,其中穿鑿的痕跡很明顯,是在否定武則天的政治氣氛下,利用了民間的一種傳聞。殺流人事件,主要還是酷吏集團為了製造不穩定的氣氛,以擺脫有可能被拋棄、受整肅的被動局面而製造的。這是一場真正的陰謀。當然,武則天也要對此負主要責任。
但是,結束恐怖政治的步伐並末因此停止。第二年(長壽三年,延載元年,694年),來俊臣因貪汙罪下獄,由御史中丞貶為殿中丞,九月再貶為同州參軍。同時,酷吏王弘義也被流放瓊州,緊接著被杖殺。
自來俊臣外貶之後,酷吏沉寂了幾年。後來由於一樁謀反案,使酷吏復又猖撅了大約半年時間。
萬歲通天二年(697年)正月,箕州刺史劉思禮與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謀反的事件被明堂縣尉吉頊得知。吉頊寫狀告訴了已調任合宮縣尉的來俊臣,便其上疏告變。來俊臣重新受到重用。
劉思禮是太原元謀功臣劉世龍之侄。術士張憬藏看其相曰,當歷箕州而位至太師。若先當上箕州刺史,然後太師之位亦可求得。於是劉思禮慫恿綦連耀陰結朝士圖謀不軌,並暗定君臣之契。當時王勃之兄王勒任鳳閣舍人兼知天官(吏部)侍郎事,負責官員選任,安排劉思禮做了箕州刺史。王之弟監察御史王助將此事告訴了吉頊,不料被揭發。
武則天讓河內王武懿宗負責審查。武懿宗實際上也是一個未列入酷吏名單的大酷吏,自天授年間以來,多次審理大獄,喜誣陷人,時人以為僅次於周興、來俊臣。他答應劉思禮,只要把朝中與自已不和的那些人都牽連進去,就可免死。結果劉思禮廣引包括宰相李元素、孫元亨在內的海內名士三十六家,都被武懿宗屈打成招,全部族誅,親黨連坐被流放者達千餘人。來俊臣因此得到了提升。
在此前後,來俊臣也迎來了他的末日。他與秋官侍郎皇甫文備誣告宰相李昭德謀反,昭德下獄。但他起用之後變本加厲,又進一步誣告武氏諸王、太平公主以及皇嗣李旦和廬陵王李哲,完全擺出了魚死網破的拼命架勢。
河東人衛逐忠首先揭發來俊臣的誣妄,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也乘機揭發其罪。在宰相王及善及新受信用的吉頊等人的勸說下,武則天批准了法司的判決,將來俊臣與李昭德同時棄市。李昭德之死當另有原因,而來俊臣被處決確實大快人心,仇家爭啃俊臣之肉,斯須而盡,抉眼剝面,披腹出心,騰踏成泥。武則天迫於公眾輿論,下制公佈其罪惡,全家抄沒。來俊臣問斬之後,黨徒也都配流嶺南,標誌著酷吏政治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