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羊史記.看新鮮的歷史

撰文：琴劍霜月

插畫：發達蚊

對於歐亞大陸上的大多數國家而言，十三世紀是兵戈流血的一百年。馬蹄捲起滾滾塵沙，蒙古人揮刀的身影成為了那個時代揮之不去的夢魘。在蒙古人之前，匈奴、鮮卑和突厥也曾叱吒風雲；在蒙古人之後，帖木兒、準噶爾這些後繼者也可稱一時雄傑。但他們所征服的土地，都遠不及蒙古帝國疆域遼闊無垠。同樣是崛起大漠中的塞外民族，為何偏偏蒙古人能創造這等空前絕後的逆天奇蹟呢？

#01：

日薄西山的鄰居們

運氣對成功的影響程度到底有多大呢，所謂的“運勢”究竟是玄學還是有科學依據？唯物主義者對此嗤之以鼻，而那些研究星座、五行的大師們則會煞有其事地為你訴說生命的真諦。但不可否認的是，崛起中的蒙古的確運勢不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在孛兒只斤家族一路躥升的同時，他的鄰居們都無一例外地在走下坡路。

十三世紀初的華夏大地，並立著大小四個政權：趙宋皇族偏安江南，完顏女真虎踞中原，党項西夏橫亙河西，大理段氏遠在雲南，這四個政權當中，當屬金朝戰力最強。但事實上，此時的大金貴族們沉溺於花花世界，依靠對漠北部族的掠奪和南宋繳納的歲幣，渾渾噩噩過日子，早已不復當年“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雄姿。甚至在蒙古蠶食之下，仍不思如何制敵，卻意圖從南宋身上找補損失，致使遭到兩方夾擊，滅亡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公元七至八世紀，阿拉伯人在伊斯蘭大旗下所向披靡，建立起了地跨歐亞非的廣袤國度。可到了蒙古崛起時，昔日的大食已在不斷的分裂內鬥中喘息了數百年。阿拔斯王朝（阿拉伯第二個世襲王朝）的末代君主穆斯塔西姆，每日射獵嬉遊，蓄養了七百名嬪妃。這等昏聵之輩，雖說是阿拉伯世界的共主，實際上不過是個若有若無的王權符號罷了。

東歐平原上，由維京後裔所建立了基輔羅斯一度擁有東至伏爾加河口、北起拉多加湖、南臨草原的廣大地盤。可是，當能征服的地域達到了極限，羅斯的大貴族們思考的並非如何讓疆土更為穩固，反而在混戰中開始了內耗。到十一世紀中期，羅斯已經分裂成十八個公國，此後雖有人試圖重現統一，但直到蒙古入侵，這裡仍是一盤散沙。

此外，西遼、花剌子模、匈牙利等國也曾擁有過自己的輝煌之日，但在十三世紀鐘聲敲響時，卻已無一例外地衰落。此消彼長，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國運吧。

#02：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外部環境的弱勢，僅是蒙古擴張的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這位草原霸主之所以能把握此契機，關鍵當然還在於自身的強大。戰爭，是蒙古人征服世界的主要方式。那麼相比於他國，甚至突厥、匈奴這些“前輩”，蒙古人制勝的秘訣究竟何在呢？

雖然我們經常用“鐵騎”稱呼蒙古軍隊，可事實上，相較於歐洲騎士，蒙古騎兵充其量只能算輕騎兵。蒙古騎兵裝甲多為皮革製成，且其防護性遠不及歐洲騎士的鎖子甲。此外，歐洲戰馬遠比蒙古馬高大，其重灌甲騎兵的長矛和重劍殺傷力也在蒙古兵的馬刀之上。但看似裝備不及歐洲人的蒙古軍，卻在1241年的賽約河之戰中創造出以少勝多，圍殲匈牙利的十萬大軍的戰績，為日後建立金帳汗國打下了根基。

前面說到，蒙軍的輕騎兵雖然在攻防上都相對弱勢，但勝在機動靈活。由於負擔較輕，騎兵可以保持長時間的戰鬥力。蒙軍的刀槍雖然殺傷力不及歐洲騎兵，卻往往配合著弓箭、以及套馬的繩套網套使用，這是歐洲人從未見過的戰法。相比於刀劍，需要80公斤力量才能拉開的強弓硬弩才是蒙軍最重要的武器。

根據蒙古人的戰備特點，成吉思汗熟練運用大迂迴作戰、大包圍戰和袋型陣地等高超戰法。相較於養尊處優的歐洲騎士，在馬背上長大的蒙古人從小就接受了“軍國民教育”，每個男人都是騎士射手，因此培養機動作戰部隊毫不費力。在與歐洲人對陣時，蒙軍以重騎兵橫隊在前，輕騎兵在後，還有表面上毫無意義的大批遊騎四處移動。戰端一開，輕騎兵會從重騎兵的巨大空隙中高速衝出，向敵軍投擲長矛、射出毒箭。猝不及防的歐洲軍隊一旦動搖，蒙古騎兵就會迅速形成包抄隊形，開始近距離砍殺。倘若不能一舉拿下，就假裝後退，引敵出擊；等敵軍進了“口袋”，再回身反擊，全部消滅。如果遇到堅固城堡，蒙軍往往只留下少數部隊等待後面負責攻堅的工兵，大部隊仍然高速前進，不給後方敵人絲毫的準備時間。

#03：

制度才是根本

您可能會說了，利用騎兵機動靈活玩迂迴包抄，這恐怕並非蒙古人的首創，突厥、柔然這些善騎射的民族肯定也想得到，甚至玩得更出色。可之所以這些稱雄一時的國家，無論持久度還是疆域的面積都不及蒙古帝國，乃是因為單憑戰力只能征服一時，卻不能統治一世。完善的制度建設，才是立國的根本。

首先是思想洗腦：鐵木真在征服大陸的同時，也將無上的威權意識紮根於被征服民眾心中——只有黃金家族的成員，才擁有對帝國的法定統治權。鐵木真去世後，為了加強這種觀念的影響，歷代統治者們借用傳說、宗教的力量將成吉思汗塑造成草原的神。效果顯而易見：蒙古帝國沒落後，能夠在中亞、漠北短暫稱霸的帖木兒、葉爾羌和準噶爾等汗國，其領導者依舊是黃金家族的後人。即便是清朝入主中原後，歷代大清皇室依舊極重視與黃金家族通婚，以強化自身統治的合法性，而這也正是清王朝能夠收服蒙古諸王公，恢復元代廣大疆域的重要因素。

其次是千戶分封：成吉思汗即位後，將全國百姓和土地劃分為95個千戶，授予開國元勳貴胄，任命他們為千戶的那顏（首領），並世襲統治。千戶下有若干百戶，百戶下又分十戶，原本鬆散且互相傾軋的部落，得以整合成隸屬關係明確的軍政組織。千戶制度取代了原始的族長制度，由經歷了血與火考驗的忠誠之士加以領導，從而避免了各部落的分裂，令蒙古真正走出蠻荒，步入帝國時代。

最後，建立怯薛軍：即便是對自己無比忠誠的臣子，在擁有權力後也難免生出異心，這就需要大汗擁有自己能夠絕對掌控的力量。在這一方面，鐵木真取經中原王朝，建立了類似於御林軍的精銳部隊——怯薛軍，用以制約任何一個在外的勢力。與高超的戰鬥力相比，大汗們往往對怯薛軍士的忠誠更為重視。博爾術作為成吉思汗怯薛軍的統領，《元史》中記載他與大汗“共履艱危，義均同氣，征伐四出，無往不從，君臣之契，猶魚水也刀。”可見鐵木真對他的信任。怯薛軍的存在，對於被征服的國家有如王者手中的利刃；而對於懷有異心、蠢蠢欲動之徒而言，卻又是大汗身邊堅不可摧的盾牌。

有人說蒙古人的殺伐令無數百姓失去家園和生命，有人說蒙古人的征服促進了東西方的交流，無論如何，這個世界文明史上的異數都有著太多值得後人探討的話題。而其獨特的軍事和政治特色，以及其對華夏乃至亞歐文明的深遠影響，都是歷史長河中的一頃巨浪，試圖將一切阻礙它的岩石拍擊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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