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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公主尋鄉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滿琳唯一的期望就是擺脫“土爾扈特末代公主”這個身份。多年以後,當歷史學者馬大正找到滿琳,讓她回顧自己家族近百年的悲劇命運歷史時,這個繼承了東歸汗王渥巴錫血脈的末代公主像是被一股電流激醒。一瞬間,一百年來凝聚在這個家族的苦難和榮譽在她心底漸次清晰起來。

1983年,全國大規模的平反冤假錯案工作基本結束,備受出身問題困擾的滿琳終於過上了渴望已久的百姓生活。此時的她剛剛調入空軍指揮學院,成為這所學校第一位女教官,丈夫是空軍總醫院的骨科大夫,三個女兒也健康活潑,一家人幸福而平淡。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社會科學院的歷史學者找上門來,希望了解土爾扈特末代汗王的家族史,他就是後來頗具聲望的邊疆史學家馬大正。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為了研究土爾扈特歷史,馬大正已經跑遍了新疆土爾扈特人聚居區,是國內最權威的土爾扈特專家。

由於時間久遠,馬大正對第一次見到滿琳的具體情景已經記得不太清晰,但有一點卻給他留下深刻印象,那就是這位土爾扈特部族的末代公主似乎並不太願意觸碰自己的家族往事。“她似乎在躲避什麼?”馬大正心裡結下了一個問號。

讓馬大正想不到的是,正是這個土爾扈特末代公主的身份,讓滿琳從小到大飽受困擾,這樣的貴族出身帶給滿琳一家的除了災難還是災難,以至於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滿琳唯一的期望就是擺脫自己的這個身份。

逃不出身份的牢籠

事實上,雖然是衛拉特蒙古(西蒙古)唯一的汗王公主,但滿琳快樂的記憶並不多。1950年,還是滿琳在上中學的時候,母親就因為“歷史問題”被捕入獄,雖然就在前不久,她還是一個為新疆“和平解放”做出巨大貢獻的功臣。

由於父親常年患病,母親的入獄讓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了困頓。這個“公主”前所未有地遇到了生計問題,如果不是一位曾經的王府廚師出手相助,滿琳一家恐怕很難熬過那段艱難歲月。

飢餓已讓滿琳備受煎熬,更加難以忍受的則是這個公主身份帶給她的屈辱感。每天晚上,總有幾個粗魯的男人跑到她的家裡,大聲辱罵她是蒙古汗王的公主,是萬惡的“階級敵人”,甚至強迫滿琳和他們交往,遭到拒絕後,還振振有辭地罵:“你這個王爺的公主,還想門當戶對嗎?”

公主身份傳開後,在上學路上,滿琳會時不時的受到各種各樣的人的恐嚇和騷擾。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她想逃離這裡,躲到陌生人中間,將自己的公主身份永遠拋開。

她寫信給中共中央新疆分局書記王恩茂,在他的幫助下,滿琳得以來到北京中央民族大學附中。在這裡,學校實行供給制,所有學生都穿同樣的服裝,文具書本都統一發給。滿琳第一次有了和其他人一樣的平等感。

但這樣的感覺卻並沒有持續多久,高中畢業,許多同學都被保送上了軍校以及清華、北大這樣的學校。但品學兼優的滿琳卻被告知,因為出身問題,她沒有資格申請這些學校。不僅如此,當初戀男友獲准到蘇聯留學後,校長找到滿琳,要求她與初戀男友斷絕關係,理由很簡單——“你的出身、社會關係都會影響他的政治前途”。

面對殘酷的現實,滿琳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她只能強忍悲痛和戀人分手。從此以後,每到命運的重要關頭,出身問題總會跳出來,成為滿琳生命中揮之不去的噩夢。

此時,她常常會有一種無助感,不知道該去埋怨誰。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出生在滿汗王府中,而是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靜靜地成長。但她知道,擔負在父母親身上的壓力一點也不比自己少,甚至還要更加沉重得多。

命運多舛的滿汗王

從滿琳記事開始,父親就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他躺在一張病床上,滿臉浮腫,鬍子很長而且是滿臉鬍鬚……目光中流露出恐懼、惆悵的眼神。”這就是滿琳記事後第一眼見到的父親。

那時候,他剛剛出獄,面對淚流滿面的妻子兒女,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回到六道巷的家中,滿琳時常看見父親在夜深人靜時,站在窗前大聲喊叫,“他的手高舉,頭扭來扭去,非常痛苦,聲音很悽慘。”

這個瘋瘋癲癲的男人,就是土爾扈特歷史上著名的汗王,一個幾乎改變整個土爾扈特部落命運的首領——滿楚克扎布。

滿楚克扎布誕生的1915年,正是土爾扈特部落最困難的時候。一百多年來,清王朝對東歸的土爾扈特一直心存戒備,實行“分而治之”的政策,並禁止其擁有常備武裝。及至土爾扈特後來遭遇兩次大規模的滅族之災——1866年“熱西丁宗教仇殺”和1872年“阿古柏入侵”時毫無抵抗能力,部族人口喪失大半。即使經過30多年的恢復建設,辛亥革命前夕,土爾扈特汗王統轄的舊土爾扈特“各部人口仍不及1861年的一半”(《焉耆鄉土志》),開墾耕地不足原來的百分之五,人民生活相當貧困。

清朝滅亡,新疆孤懸塞外,強俄逼視,英人窺伺;中央政府鞭長莫及,自顧不暇;地方多民族、多宗教,矛盾頻生;新疆頓時成了各路軍閥、民族武裝和外國侵略者的角逐場。

地處新疆中部的土爾扈特部要在這樣混亂而複雜的夾縫中生存,就必須建立自己的武裝,以武力保衛自己的家園。辛亥革命後,滿楚克扎布的父親布彥蒙庫汗王組建了一支騎兵團。蒙古騎兵歷來驍勇,這支強大的武裝,很快就成為新疆第一任都督——楊增新拉攏和利用的目標。作為前清遺老,楊增新非常清楚這樣一支武裝對新疆的意義。

在歷史邊緣沉寂多時的土爾扈特汗王家族,又逐漸捲入新疆政治鬥爭的漩渦之中。1917年,布彥蒙庫汗王在複雜的內部鬥爭中死於非命,滿楚克扎布繼承汗位,被稱為“滿汗王”。由於滿汗王繼位時尚不滿兩歲,他的叔父五世生欽活佛成為攝政王。

客觀上講,是生欽活佛造就了後來的滿汗王。他親自指揮蒙古騎兵征戰天山南北。為了提高蒙古騎兵的作戰能力,他招募富有經驗的俄國騎兵教官達希和沙莫洛夫,對騎兵團進行了嚴格的訓練。十幾年後,這種科學的訓練造就了一位傑出的騎兵將領——滿汗王。不僅如此,生欽活佛當政時期進行了多項政治、經濟和教育改革,同樣深刻影響了逐漸成長起來的滿楚克扎布,使他形成開放、積極的性格。

但是,這支強大的騎兵最終卻為生欽活佛招來殺身之禍。1928年楊增新被手下刺殺,金樹仁接掌新疆政權。1932年,金樹仁連下十幾道命令,要求生欽活佛出兵鎮壓哈密小堡村農民起義,遭到拒絕。金樹仁生性多疑,又是靠兵變起家,眼看土爾扈特的騎兵如此強大又無法為己所用,害怕有朝一日土爾扈特部族叛亂,於是將生欽活佛於4月13日祕密殺害。

叔叔的被害給了17歲的滿汗王很大的打擊。此時,他剛剛因作戰英勇升任蒙古騎兵師師長。不過很快,一年以後,金樹仁倒臺,新疆落入新軍閥盛世才手中。相比前任金樹仁,盛世才更老謀深算,心中早已掂量出土爾扈特部族的力量。強大的蒙古騎兵師再次成為被拉攏的物件,盛世才提升滿汗王為焉耆警備區司令,授中將軍銜——這應該是新疆近代史上最年輕的中將。

憑藉強大的武裝護佑,土爾扈特部落再次在軍閥政權的更迭中立足。身為土爾扈特汗王,滿楚克扎布雖然常年帶兵打仗,但卻更加關注自己部落的發展。1934年,他用王府的財產和妻子烏靜彬的嫁妝創辦了衛拉特蒙古歷史上第一所現代小學——汗王府蒙古小學。滿汗王夫妻捐資助學的善舉引發了土爾扈特人興辦學校的風尚。

正當滿汗王躊躇滿志,準備繼續叔父生欽活佛未競的改革事業時,1934年,盛世才力邀滿汗王擔任新疆省政府顧問以及新疆反帝會副委員長。次年,二十歲的滿汗王攜妻子兒女前往省會迪化。

然而,年輕的滿汗王低估了政治的風險,當年叔父的被害似乎也沒讓他記住教訓。他天真地以為盛世才是真的賞識他的才華而重用他,因此大展拳腳,不僅在部落內部努力推進現代化,而且積極參政,甚至與反對盛世才的張培元等人也交往甚密,漸漸為盛世才所忌憚。而滿汗王與蘇聯人的親近,更讓盛世才坐立不安——土爾扈特蒙古騎兵的力量本來就已經很強大,若再加上蘇聯的支援,無疑會對他本就不甚牢固的政權構成極大的威脅。

金樹仁也好,盛世才也罷,都不過是拿土爾扈特的力量作為自己的一個砝碼,維繫政權天平上的微妙平衡;一旦發現這個砝碼有向另一方傾斜的可能,就會馬上毫不猶豫地毀滅它。作為土爾扈特的領袖,滿汗王註定逃不脫與他叔父生欽活佛一樣的悲劇命運。

1937年10月12日,女兒滿琳降生不過三四個月,滿汗王就被盛世才汙衊為“託派陰謀叛亂者”逮捕入獄。二十二歲的滿汗王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刑罰,最後被注射了破壞神經的毒液,造成精神失常。這就是7年以後滿琳所見到的那位瘋瘋癲癲的父親。

果敢的王妃

滿琳父親入獄後,母親烏靜彬被推到了歷史的前臺。

烏靜彬是東蒙喀喇沁扎薩克和碩親王貢桑諾爾布的女兒,十七歲嫁到土爾扈特汗王府。初到滿汗王府的烏靜彬不過是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婦女,雖然出身恭王府,因為生母是丫鬟,烏靜彬卻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聯共黨員王寶乾夫婦。在他們的影響下,烏靜彬決定走出峽谷,到迪化女子中學讀書。

丈夫被捕,烏靜彬成為土爾扈特人唯一的希望。

然而,擺在烏靜彬面前的是一盤沒有生機的死局。蒙古騎兵師被盛世才解除了武裝,土爾扈特人失去了逐鹿天山的力量。兩年後,他下令撤銷舊土爾扈特南路烏納恩素珠克圖盟長公署,滿汗王在土爾扈特的行政權被徹底解除。

失去自己的武裝力量,土爾扈特的生存都成了問題。在盛世才的重壓下,重建一支蒙古騎兵已經沒有可能。而失去行政權的汗王府也無法再繼續推行改革。經過深思熟慮,烏靜彬找到了一條既不觸犯盛世才,又能發展土爾扈特的道路——自己出資創辦新式學校。

事實上,這也是柔弱的土爾扈特王妃能夠為自己的部眾做的唯一的事情。1941年開始,烏靜彬先後創辦了10餘所蒙古族學校,為土爾扈特培養了一大批現代化建設的優秀人才。

1944年,盛世才在各方壓力下離開了經營數十年的新疆,新疆的政治格局更顯複雜。為了確保南疆門戶焉耆安定,保證南北疆的暢通,一直對新疆疏於掌控的國民黨,再次把目光投向新疆唯一的蒙古汗王——滿汗王。

此時,烏靜彬又一次成為了聚焦點。這位柔軟的王妃再一次看到了提高部族地位的機遇。她上書蔣介石,恢復盟長公署,由中央撥與貸款,發展蒙族經濟;撥給文教經費,建設學校,提高蒙族文化。

但這些想法在抗日戰爭後的動盪局勢下,無疑只是一紙圖畫。儘管蔣介石親筆批文“請張治中照地方具體情況辦理”,她提出的要求,也大多被各級官員虛與委蛇。只有無關痛癢的盟長公署制,在努力爭取了兩年後得以恢復。1947年,國民政府任命滿楚克扎布為舊土爾扈特南路烏納恩素珠克圖盟盟長,烏靜彬為副盟長,主持行政事務。

儘管只是這樣一個有名無實的副盟長,烏靜彬依然開始為土爾扈特的未來開始籌劃,她甚至請來了著名的建築工程師徐洪烈,對土爾扈特的轄區進行長期規劃,設計一系列發展經濟、教育、工業的計劃。

1949年9月,當西北解放軍逼近新疆時,國民黨新疆警備司令陶峙嶽宣佈起義,新疆和平解放。作為左右土爾扈特部族命運的王妃,烏靜彬將手中的權力轉交給了新政權。

追尋祖先的足跡

歷盡數百年滄桑的土爾扈特部族終於真正有了休養生息的時光。但滿汗王一家卻在大時代的風潮下失去了平靜。先是滿琳的母親入獄,然後又是無休止的審查。已經瘋癲的滿汗王最終沒有逃脫造反派的折磨,被活活餓死。

為了保護自己的丈夫和女兒,滿琳在那樣的大風潮中謹慎地保持著與母親的距離。每當母親跟她講述祖先的故事,她總是拒絕傾聽,任憑母親將這些記憶帶進墳墓。

多年以後,當歷史學者馬大正找到滿琳,讓她回顧自己家族近百年的命運時,這個繼承了東歸汗王渥巴錫血脈的末代公主像是被一股電流激醒。一瞬間,一百年來凝聚在這個家族的苦難和榮譽在她心底漸次清晰起來。

馬大正走後,她瘋一般搜求有關土爾扈特的所有歷史書籍,一次次回訪自己的故鄉,走訪一切可能了解土爾扈特歷史的學者、老人,整天泡在第一歷史檔案館,逐字逐句地抄寫清宮檔案中的土爾扈特資料。

1992年,還未到齡的滿琳提交了退休申請,她要完成一部有關土爾扈特的史書。為了更多了解祖先的經歷,她甚至遠赴俄羅斯的卡爾梅克共和國。1997年6月11日,當從莫斯科飛往卡爾梅克共和國首府埃利斯塔的航班掠過伏爾加河流域時,滿琳禁不住透過舷窗向下看去——無邊無際的碧綠覆蓋著遼闊的大平原,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好一片富饒的土地啊!這就是祖先們生活了150多年的地方!

然而,飛機並沒有降落,穿越伏爾加河下游地面的綠色逐漸消失,最終變成一片黃灰底色中斑駁的綠色點綴。鄰座的旅客告訴滿琳,這裡就是卡爾梅克共和國,前方就是埃利斯塔。埃利斯塔!滿琳忽然醒悟——那不就是蒙古語中沙漠的意思嗎?這些原在伏爾加河西岸的蒙古同胞怎麼會來到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二百多年以來,他們經歷了怎樣的苦難與折磨?一連串的疑問在滿琳的腦海裡不斷迴旋。

飛機降落在埃利斯塔機場,第一次踏上這片陌生土地的滿琳很快便找到了故鄉的感覺。苗條婀娜的蒙古族少女,身穿古樸典雅的民族服裝,手捧鮮花簇擁而來。她們獻上潔白的哈達,端上了香醇的奶茶和黃澄澄的油炸麵食,歡迎的人們唱起悠揚舒緩的蒙古長調……

那情景,讓滿琳回想起自己的故鄉——巴音布魯克草原。還是在她童年的時候,家鄉的牧民們也常常在敖包前載歌載舞,迎接遠方的來客。一瞬間,歷史似乎穿越了無數滄桑。

土爾扈特東歸

土爾扈特是中國蒙古族中一個古老的部落。早在明朝末年(公元1628年),土爾扈特人為了尋找新的生存環境,部族中的大部分人離開新疆塔爾巴哈臺故土,越過哈薩克草原,渡過烏拉爾河,來到了當時尚未被沙皇俄國佔領的伏爾加河下游、裡海之濱。在這片人煙稀少的草原上,他們開拓家園,勞動生息,建立起遊牧民族的封建政權土爾扈特汗國。在以後的100多年裡,土爾扈特人始終保持著與清朝政府的關係。

土爾扈特人在伏爾加河流域,生活了140多年,到了18世紀60年代,他們又決心返回故土,主要原因來自沙俄帝國的巨大壓力,使他們再也無法生活下去。首先是政治,土爾扈特本在汗王的下設機構扎爾固,沙俄卻要改組扎爾固,削弱汗王的權力;經濟上,沙俄讓大量的哥薩克移民向東擴充套件,不斷縮小土爾扈特的遊牧地;文化上,沙俄政府迫使全民信仰藏傳佛教的土爾扈特人該信東正教。另外,沙俄政府對土爾扈特人強制實行人質制度,不斷徵用土爾扈特的青壯年上戰場,使土爾扈特的人口急劇減少。綜述以上幾個方面的原因,土爾扈特的命運,面臨著一個嚴峻的考驗和選擇。

在1767年,土爾扈特在渥巴錫的領導下,開了一次小型的絕密的會議,決定要東歸故土。清朝乾隆三十五年秋(公元1770年),在伏爾加河下游草原的一個祕密地點,土爾扈特汗王渥巴錫第二次主持召開了絕密會議。1771年1月4日,渥巴錫召集全體戰士總動員。

儘管渥巴錫等人力圖對俄國人保密,訊息還是洩露了。形勢的急劇變化,迫使渥巴錫不得不提前行動。他們本來計劃攜同左岸的一萬餘戶同胞一道返回故土。不巧當年竟是暖冬,河水遲遲不結冰,左岸的人無法過河。只好臨時決定,右岸的三萬餘戶立即行動。

土爾扈特東歸的訊息,很快傳到了聖彼得堡。沙皇俄國女皇葉卡德林娜二世立即派出大批哥薩克騎兵,去追趕東去的土爾扈特人。同時採取措施,把留在伏爾加河左岸的一萬餘戶土爾扈特人嚴格監控起來。

在渥巴錫汗的統率下,16萬土爾扈特人途中打退了俄國軍隊無數次的圍追堵截,戰勝了疾病和沙漠,歷時近半年,行程萬餘里,承受了極大的民族犧牲,於1771年7月20日回到祖國境內,全民族僅剩6萬多人。

未能東歸的土爾扈特

土爾扈特東歸時,伏爾加河西岸的兩萬多蒙古同胞被留在了俄國。二百多年來,他們和東歸的部族一樣,在歷史的潮流中跌宕起伏,歷盡滄桑。

1771年,土爾扈特的領袖渥巴錫率領部族衝破重重困擾東歸。但在伏爾加河西岸的蒙古部落因河流尚未封凍未能成行。當時有4700帳,其中有杜爾伯特部落10000多人,土爾扈特部落8000多人,和碩特部落3000多人,他們被統稱為卡爾梅克人。

儘管渥巴錫率眾東歸後,蒙古部落的勢力大大降低,但卡爾梅克人擺脫奴役,回到東方故土的努力卻沒有就此停息。

流產的計劃

渥巴錫走後,以杜爾伯特部臺吉策伯克烏巴什、和碩特部臺吉楊德克、土爾扈特部臺吉阿沙爾瑚為首的卡爾梅克領袖們悄悄制訂了新的東歸計劃,準備冬季到來的時候舉事。然而,由於事機不密,這一訊息最終傳到了沙皇葉卡特琳娜二世的耳中。

1771年10月19日,葉卡特琳娜二世緊急下令取消土爾扈特汗國,成立卡爾梅克管理處,由阿斯特拉罕省務廳直轄管理,省長作為最高監督。同時,俄國政府還選派了一大批俄國警官去卡爾梅克部“維持治安”。面對強大的俄國武裝,卡爾梅克人不得不暫時放下集體東歸的計劃。

東歸計劃被瓦解了,卡爾梅克人內心對東歸的渴望卻沒有破滅。這一點沙皇葉卡特琳娜二世也心知肚明,趕緊著手強化對卡爾梅克人的統治。第二年,俄國在卡爾梅克管理處又下設了札爾固法庭,由3個主要部落——土爾扈特部落、和碩特部落和杜爾伯特部落推選3名代表組成,按古代的卡爾梅克人法典和法規審理,法庭裁決由省長批准。表面是尊重卡爾梅克的傳統,實際上剝奪了卡爾梅克人的司法自主權。

不僅如此,沙皇葉卡特琳娜二世還把鼓動群眾迴歸的3大部落的領袖:策伯克烏巴什、楊德克和阿沙爾瑚召集到彼得堡,葉卡特琳娜二世終日酒宴相待,試圖以酒色、財富瓦解他們的鬥志,說服他們放棄東歸。然而,三位臺吉既不畏懼軟禁威脅,也不接受利誘哄騙。惱羞成怒的葉卡特琳娜二世凶相畢露,在她的授意下,1774年4月,俄國政府的官員在一次聚會上毒死了楊德克和阿沙爾瑚,策伯克烏巴什僥倖逃脫。

沙皇俄國殘酷的統治非但沒有瓦解卡爾梅克人的鬥志,反而堅定了他們逃離牢籠的決心,聰明的卡爾梅克人想出了“化整為零”的逃亡辦法——利用遊牧方式分散逃回到中亞故地。1771年至1775年,短短四年時間就有2000多人回到今天的新疆地區,清朝政府照例給予了妥善的安置。

遺憾的是,卡爾梅克人“化整為零”的東歸策略最終還是被沙皇政府發現了。1775年開始,俄國政府嚴禁卡爾梅克人四處遊牧,未及東歸的卡爾梅克人從此喪失了東歸的希望。

從伏爾加河到外高加索

土爾扈特人初到伏爾加河時,這裡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但是,隨著俄國農奴制的不斷髮展,大批俄國農奴不堪忍受農奴主的殘酷剝削,紛紛逃亡到這裡。他們開始墾荒,發展農業生產。

為了奪取這塊肥沃的土地,沙皇俄國徵調頓河地區的哥薩克人,開始向伏爾加河流域大量移民。越來越多的農業移民搶佔了伏爾加流域最肥沃的土地,土爾扈特的牧場越來越小,雙方的矛盾不斷激化,武裝衝突時有發生。彼得一世改革後,俄國軍隊引進了西歐先進的武器裝備,以冷兵器為主的土爾扈特騎兵在這場鬥爭中明顯處於劣勢。事實上,這場註定失敗的鬥爭恰恰是渥巴錫堅決東歸的原因之一。

土爾扈特東歸以後,滯留下來的卡爾梅克人力量薄弱,保衛牧場的鬥爭變得更加困難。儘管勢單力薄,卡爾梅克人仍然堅守著祖先留下的遊牧文化,並且利用一切機會反抗沙皇俄國的統治。

1774年,普加喬夫領導的農民起義迅速蔓延到卡爾梅克人生活的伏爾加河地區。8月15日,俄軍首領阿·敦杜科夫公爵,命令卡爾梅克領主車臣多爾濟率蒙古騎兵配合俄軍鎮壓這場農民起義。早就不滿沙皇殘暴統治的車臣多爾濟不但不援助俄軍,反而和卡爾梅克長老及首領們商議,派出代表去聯絡普加喬夫,共同反對俄國政府。卡爾梅克騎兵和農民起義軍聯合起來打敗了俄軍,一度佔領了不少俄軍的城鎮。起義失敗後,俄國政府追問卡爾梅克首領和普加喬夫共同進攻俄軍的原因,卡爾梅克首領以“詐降”的理由搪塞,剛剛平定起義的俄國政府擔心深究下去會激起新的武裝起義,最後不得不敷衍了事。

十幾年後,農民起義的威脅完全消除,沙皇政府重新加強了對卡爾梅克的統治。1786年,阿斯特拉罕總督波焦金下命令撤消卡爾梅克法庭札爾固和卡爾梅克管理處,卡爾梅克人的一切訴訟案件轉交縣級法庭處理。這樣便完全剝奪了卡爾梅克人的司法權利。後來因為卡爾梅克人的激烈反抗,卡爾梅克法庭札爾固得以恢復。但是,俄國政府不僅直接插手札爾固的審判工作,而且規定必須用俄國的法律進行審判。不僅如此,在卡爾梅克人駐地遍佈著俄國警察,他們隨意捉拿拘捕人,使卡爾梅克人民感到現在過的,已經到了“最痛苦的深淵中”。

在沙皇俄國的奴役下,卡爾梅克人幾乎喪失了作為蒙古汗國的一切權力。不僅僅如此,隨著俄羅斯和哥薩克農墾大軍的步步緊逼。一百多年後,伏爾加河兩岸已經變成了不適合遊牧的農業區,大多數卡爾梅克人只能繼續向西,向更加荒涼的外高加索遷徙,最後在今天的裡海西岸安頓下來。而這裡,也就是現在的卡爾梅克共和國。 ■

圖說

《土爾扈特人》,出自《皇清職貢圖》。《土爾扈特人》描繪18世紀60年代,建立了土爾扈特汗國的土爾扈特人,由於受到沙俄帝國的侵略,返回新疆故土的歷程。 資料圖片

因為缺水,植被嚴重退化,物種的多樣性受到嚴重的破壞,額濟納已沒有馬吃的草了,所以,號稱馬背上民族的蒙古族土爾扈特的後裔們只能騎驢了。 圖/CFP

滿琳2002年重回滿汗王府。 供圖/滿琳

內蒙古額濟納旗土爾扈特的後裔蘇佈德。 資料圖片

1945年的滿汗王。 供圖/滿琳

《西域畫冊——土爾扈特風情》區域性,描繪了土爾扈特的遊牧生活。 資料圖片

圖/華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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