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宗朱由校
自來各種笑談說天啟皇帝朱由校目不識丁,不學無術,從不顧惜萬里江山,卻只愛玩弄木匠的刀鋸斧鑿,沉醉於製作木器,是個名副其實的“文盲天子”、“木匠皇帝”。
而細讀明熹宗所發出的諭旨,不由得讓人很是懷疑這種說法,感覺更像是大人先生們對朱由校赤裸裸的汙衊。
天啟四年的年底,朱由校要過二十歲的生日,薊遼督師孫承宗以前做過朱由校的老師,他有三年沒有見過這個皇帝弟子的面了,他熱切地想回京恭賀朱由校的生日,順便與皇帝和中樞商討邊關的軍務。
於是,孫承宗便從邊關啟程回京,同時快遞了一份奏疏給朱由校。
孫承宗在奏疏中稱,“臣奉違天顏三年,當此普天嵩呼之日,不勝瞻戀。今閱歷薊邊,去京數百里,擬於十二日入都門,十三日早朝,十四日與同官恭賀萬壽。另日面奏機宜,與文武商榷可否,事畢回鎮。”
孫承宗詳細地報告了他很緊湊的日程安排,按理說朱由校應該給老師這個面子,君臣師生相聚熱熱鬧鬧、其樂融融不好嗎?
然而朱由校卻沒有答應孫承宗的請求,他發諭旨給兵部稱:
“督師輔臣,既膺重任,未奉明旨,親歷薊遼,且以朕壽節為名,欲入京隨班申賀。”
“擅離信地,非祖宗法度所容。倘中途有意外之變,關門有倉猝之虞,相繼排程,將屬誰乎!”
“兵部即速馬上差人傳訊樞輔,馬首即東。真有密計,何妨便宜進封?朕志以滅賊為期,必不從中牽制。”
兵部派快馬把孫承宗攔在路上,傳達聖意,孫承宗望京興嘆,無奈地只能返回駐地。
從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朱由校心思縝密,言之有物,分得清輕重緩急,絕不以自己的壽誕為由耽誤軍國大事。
天啟五年,朱由校親自審閱各省鄉試所錄取舉人的試卷彙編。當他看到其中幾個省的策問試卷,不禁勃然大怒。
朱由校給內閣下諭旨稱:
“朕覽各省試錄,有湖廣、江西、山東、福建策問內,橫語粗狂,任情恣肆。兼有詆譭朝政,譏刺朕躬,逞詭譎之詞,是非任其顛倒,縱雌黃之口,汙衊罔所顧忌。”
“皆因彼時大臣,招權納賄,主持於中,故各省考官,頤指佔風,附會於外。”
“朕思遼疆未復,黔省未定,正君臣勵精求治之時,亦士子攄忠吐欵之日。捨實政而勿詢,徒兇人之是悅,壤作人之盛典,失祖宗之美意。好生可恨,難以姑容。”
“傳與吏部,即將正副考官八人都著降三級調外任用,聊存解網之仁,用作維新之治。”
不是傳說朱由校只顧做木匠活,把國家大事都丟給魏忠賢了嗎?這道諭旨分明表白出朱由校對國家掄才大典的重視程度。
各省在秋天舉行鄉試,舉人們次年春天就要在京城參加會試,通常皇帝能有興趣看看狀元的試卷就不錯了。
而朱由校等於是提前介入,親自閱讀各省鄉試所錄取舉人的策問試卷,希望發現一些經世緯國之才,而讓他失望的是,這些文官集團的候任者對於治國實務一竅不通,只曉得詆譭誹謗,顛倒是非。
雖然在這件事上,朱由校非常生氣,但是他只懲罰了正副考官八人,並沒有提及要懲罰胡言亂語計程車子,可見朱由校並不是個暴君。
那個時代沒有電腦,沒有遊戲機,青年朱由校沒有跑出紫禁城去胡作非為,而是把自己關在宮牆以內,按自己的愛好擺弄一些木器構件,又是什麼過錯呢?
無非是文官集團從骨子裡鄙視匠作之藝,不滿意朱由校沒有做個他們心目中的明君,故意藉此抹黑朱由校罷了。
有明一代,始終持續著皇帝與文官集團的之間的相互抗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而已。
那麼,我們再看看,朱由校玩木工活究竟玩出了什麼花樣呢?
與其同時代的太監劉若愚在《酌中志》有一段關於朱由校利用水力液壓原理製作出一套精巧的微縮噴泉系統的描述:
“(天啟皇帝朱由校)又極好作水戲,用大木桶大銅缸之類,鑿孔創機,啟閉灌輸,或湧瀉如噴珠,或澌流如瀑布,或使伏機於下,借水力衝擁園木球如核桃大者,於水湧之,大小盤旋宛轉,隨高隨下,久而不墮,視為嬉笑,皆出人意表。”
就是放在現在的理工科大學裡,機械製造專業的本科生在畢業設計時能夠做出這樣一件作品,指導老師也要給評個“優”吧。
一百餘年後,清廷花費民脂民膏在圓明園建成大水法噴泉群,當水流急湧噴濺,上至帝后,下至王公大臣,一片歡聲雷動,但又不明白其所以然,只覺魔幻十足。
而天資聰穎的天啟皇帝朱由校生前身後被人詬病,活得窩心,死得神奇。
天啟七年八月,正如同他的先輩正德皇帝朱厚照一樣,朱由校莫名其妙地在水裡嗆了一下,一個掄得動斧頭、鋸子、刨子,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便一命嗚呼了。
這西苑的湖水啊,到底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