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中學生歷史課本的朋友們,肯定對以下幾組成語耳熟能詳:
勸課農桑、休養生息,打擊豪強地主、抑制土地兼併、整頓吏治。
因為教科書上只要寫到哪個開國皇帝有作為,就必然會說他“勸課農桑、休養生息”,為啥呢?
因為經過亂世大家都打累了嘛,老百姓死了一多半,房屋倒塌了一多半,國家貧困、百廢殆興、地多人少,最需要的就是和平與發展,國家只要不折騰,鼓勵和監督大家種地紡織,就能實現國富民強。
如果談到哪個中興皇帝有作為,就必然會說他“打擊豪強地主、抑制土地兼併、整頓吏治”,為啥呢?
因為任何一個國家機器,只要平穩執行幾十年,就必然會出現這三個問題:
經濟上,階層固化,兩極分化,向著“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一路狂奔。
政治上,官僚機構臃腫,官員們人浮於事,相互扯皮,效率低下。
地方上,豪強地主橫行不法,欺壓百姓,損害政府形象,威脅中央集權。
如果統治者對這三個問題放任不管,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農民起義,300年週期,一切推倒從頭再來。
今天,我們就先不說李隆基是怎麼解決這三個問題的了,先說一下這三個問題是怎麼來的。我覺得只有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才是看歷史故事的意義。
讓我們就先從最根本、最迫切的經濟問題說起吧。
階層固化是社會和平發展幾十年的必然產物,如果生產力水平大突破的情況可能會延遲一點。
啥是生產力水平大突破呢?
戰國鐵器的普及,讓原來無法耕種的土地變得適合耕種,算是大突破。
唐朝中後期兩季稻的普及,讓原來一年只能收穫一次的土地變成了兩次,算是大突破。
明清紅薯的引進和普及,讓原來畝產只有100多斤的麥田,變成了畝產高達3000-5000斤的寶地,算是大突破。
近代工業革命的興起,使人類100年內創造的財富,超過了之前2000年的總和,更是大突破。
生產力水平大突破,蛋糕就能越做越大,大家都有錢賺,階層固化自然就要慢一點,但是它不能從根本解決階層固化的問題。
因為我們每個人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不要說法律意義上的平等,我們說的是經濟意義上的不平等。
我們每一個人剛出生,實際上都擁有兩套基因,一套是生理基因,一套是社會基因,這兩套基因從根本上決定了我們不可能平等。
生理基因在長相上有很大的傳承性,也就是說孩子的長相往往帶有父母的特點,要麼眉毛像,要麼鼻子像,反正總有像的地方。
不過生理基因有個“缺點”,就是父母的智商很難遺傳給孩子,往往有很大的隨機性。
以前我看過一篇文章,忘了是哪國科學家做的實驗,大概意思是說,智商有個平均線,約為105。
父母的智商如果都是120,孩子的智商大機率會是110,往105上靠。
父母的智商如果都是90,孩子的智商大機率會是100,也往105上靠。
這就是很多父母覺得,孩子雖然長得像自己,但智商就是不如自己的原因。用老子的話說,這叫“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生理基因上的這個“缺點”,對於人類社會來說利大於弊。因為它有利於階層的流動,宰相姚崇的孩子可能是低能兒,村民姚二狗的孩子指不定就是愛因斯坦。
這樣看來,富人們的下一代很有可能會翻車,窮人們的下一代很有可能會翻身,階層固化似乎遙遙無期。
但是,一旦考慮到社會基因,階層的壁壘,就讓人非常絕望了。
啥叫社會基因呢?就是父母的職位資本、人脈關係、言行舉止。
姚崇的孩子可能是低能兒,但不可能都是低能兒啊,人家可以娶一大群老婆,生一大群兒子。老大不行老八上,如果那時候有錢就可以搞代孕,老十八上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這個社會比拼的還不只是智商。姚崇的兒子能請名師、上名校,畢業了管分配,工作了有老爹的指導,還能靠著關係被提拔。人家兒子再王八蛋,最後三個兒子全部當上了刺史級別的高官。
再看姚二狗這邊,他的孩子雖然是愛因斯坦,但跟著姚二狗那種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大機率也要成為放牛娃。
我們之前算過唐朝的租庸調製度,在理想狀態下,一個五口之家,種地40畝,大概能收4520斤糧,除去吃喝以及稅收只能留下944斤糧。
但是先別急,做飯得買鹽,生病得吃藥,過年得吃肉,種地得要種子,幹活還不能裸奔,把這些全除去,不倒貼就是好的了。這還不算上旱災、澇災,地方官員的腐敗。
就這家庭條件,兒子還不想放牛想上學?姚二狗的皮鞭不抽出來揍他才怪。
我們就算姚二狗的孩子能夠讀得起書,那麼他們家想從貧民到刺史,沒有幾代人的積累,也是難於上青天。
唐朝的科舉制,官員們的兒子們可以透過各種渠道直接當官,例如皇帝、王爺死了,人家去送個葬(姚崇就是這樣當官的),例如哪個單位要實習生了,人家去實習兩個月等等。
而普通人只能透過科舉考試去當官,唐朝289年裡一共開科取士了8455人,平均每年29人。中國現在有34個省級行政區,平均一個省不到1人。
這29個人裡呢,大概又有70%是士族子弟,普通人家的孩子只佔30%,也就是說每年大概錄取8.7個普通人。沒有祖墳冒青煙的大運,誰能成為這8.7人中的一個?
一邊是世代為官,一邊是世代貧農,不階層固化也就奇怪了。
那麼,階層固化又是如何演變成“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兩極分化呢?
主要因為富人和窮人的賺錢方法不在一個維度上。窮人靠體力賺錢,富人靠資本賺錢。這就導致窮人賺錢慢如牛,富人賺錢快如電。
正如老子所說的另一句話:“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
舉個例子吧,我爺爺曾經給我說過,解放以前,我們那裡都是旱地,經常會發生旱災,窮人活不下去了,就要向地主借糧,春天借一石,秋收就得還兩石。
窮人餓的沒辦法,不得不借糧。結果就是高利貸,利滾利,一來二去窮人就成了楊白勞,不僅要把土地賣給地主家,甚至自己和女兒也要賣給地主家。
大家只要問問自己的爺爺和奶奶,他們肯定也知道這情況。唐朝雖然和民國相差1000多年,但情況也差不多。
窮人辛辛苦苦,早出晚歸耕耘了一年,家裡的餘糧不一定有一石。地主一張借據,一石糧食,短短半年就能賺一石,兩者賺錢的速度如何比?
這個大家可能體會不太深,我再舉個2016年的例子吧。
當年全國房價暴漲,但並不是所有城市一起漲,而是一線城市向二線城市蔓延,東部城市向中西部城市蔓延。鄭州房價漲的時候,西安、瀋陽、海南、重慶等等城市都沒漲。
當時我們公司開足了馬力,專門在這些城市搞了團購。西安當時搞的團購是6000多一平,瀋陽是7000多一平,海南是13000一平,重慶是8000多一平。
作為公司的員工,我們都知道,只要在這些城市買了房就能賺到錢,但是奈何我們沒有幾毛錢。雖然有不少同事買了一兩套,但根本沒有辦法和老闆比。他每個城市都買了不止一套房。
他的錢是哪裡來的呢?
一個是公司的流水,一個是樓盤給的佣金,一個是銀行的貸款,一個是200萬的信用卡額度。
且不說窮人能不能搞到銀行貸款,就是信用卡額度,我估計大部分人也沒有超過40萬。所以,就算我們看到了機會,也玩不起富人們的賺錢遊戲啊。
我相信很多網友,現在還在為第一套房子的首付而發愁,奈何富人們已經擁有幾千平。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再過幾十年,肯定要上演富者房連阡陌,貧者露宿街頭的悲劇。
當然,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在炒房最熱的時刻釋出了史上最嚴的“限購、限貸、限價”令,所以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但是古代就不行了,統治者代表封建地主的利益,除了個別皇帝以外,沒有人會為老百姓著想。這種情況下,階層固化的速度只能越來越快,任誰也無法改變。
所謂的300年曆史週期率,其實就是從階層固化的這一刻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