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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成宗大德五年(1301)八月,窩闊臺汗海都聯合察合臺汗都哇,率領窩察聯軍大舉進攻元朝,先在帖堅古山之戰失利,又在合剌合塔山之戰暴打元軍。

已經67歲的海都汗面臨勝局,本該兵臨故都和林,實現他的政治夙念,但是,就在元軍最高指揮官晉王甘麻剌都知道和林即將不保、下令棄守之際,佔據上風的海都汗,卻突然帶領聯軍像潮水一般撤退。

一個月後,海都汗去世,元廷上下為他的死,幾乎要舉國狂歡,漢文史料也因此把海都的退兵歸功給武宗海山,並大肆渲染元軍的威武,狂吹元軍在帖堅古山、合剌合塔山之戰如何暴打海都,致使他“不得志去,旋亦死”。

和元朝關係最親密的伊利汗國學者拉施特,就在大作《史集》中寫海都汗是在和元軍作戰時受傷而死;但是,又另有史料說,海都是因為生病才退兵、在歸途中死去。

那麼問題來了,海都的死因到底是啥呢?他是因受傷而死?還是因生病而死呢?既然眾說紛紜,那就只有對比中外史料,來分析海都之死到底是什麼原因了。

海都汗是受傷而死的說法,主要出自《拉施特史集》第二卷,一共有三處,分別在《窩闊臺合罕紀》之海都部分、《察合臺傳》之都哇部分、以及《鐵穆耳合罕紀》末尾部分。

受傷死的說法除《史集》以外,就再不見諸於其他史料;但是,同樣在《史集》中,拉施特又有海都汗是生病死的說法,就在第二卷《窩闊臺合罕紀》之海都女忽禿侖察合部分。

第二天,他們和他相遇,戰於合剌勒禿境內。海都突然得病,率領軍隊返回。過了一個月,他在臺罕·納兀兒死去了。(史集第二卷窩闊臺合罕紀之海都女忽禿侖察合部分p18)

同一本書,關於海都汗的死因,卻有兩種說法,這樣前後矛盾,應該相信哪個說法呢?

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其他史料來佐證了,前面說了,海都受傷死的說法,除《史集》以外,並沒有其他史料來證明。但海都生病死的說法,除了《史集》,卻還有《瓦撒夫史》和《完者都史》兩本

《瓦撒夫史》的作者,是伊利汗國洩剌失人舍剌甫丁·奧都剌,該書分為五卷,上接志費尼的《世界征服者史》(1257年),下截止到伊利汗不賽因時代(1328年)。

書中對窩闊臺汗國、欽察汗國、察合臺汗國、阿里不哥與忽必烈奪位、伊利汗國,以及元世祖、元成宗、元武宗、元仁宗諸帝都有描述。

《瓦撒夫史》記載說,海都在和元軍作戰勝利後俘獲很多,意滿志得的返國,在中途生病死在沙漠中。

海都、都哇遇帝軍於兩國境上海押立城數日程之地。依蒙古人習慣,雙方遣使聚議,議不諧,遂戰,海都仍勝,與前此諸役同,滷獲甚多,意滿還國,中道得疾死於沙漠中。(馮承鈞譯本《多桑蒙古史》第三卷第五章鐵穆耳時代p407註釋2)

《完者都史》的全名為《世界及宗教之拯救者賽夷國王謨罕默德塔牙卜剌麻兒合歹完者都算端史》,作者也是伊利汗國人,叫哈沙尼(或譯哈山尼,全名為不哈思木·烏巴都剌·本阿里·謨罕默德·哈沙尼),他曾參與《史集》某些章節的撰寫。

該書記載了合贊汗到不賽因汗之間的歷史(1304-1316),在伊利汗國史上算是《史集》的續篇。其中有很多漢文史料中沒有的史事,比如都哇請和、武宗金山之戰、延祐年間元察之戰等,能夠很好的彌補漢文史料中一筆帶過、語焉不詳的不足。

《完者都史》記載說,海都生了病,他信任的一位優秀醫生給他二十五粒瀉藥,他就在發燒下瀉中因為腹痛而死。

(海都)生了病,阿米兒海答兒大夫給了他二十五粒瀉藥,他在發燒下瀉中,因腹痛而死。(《完者都史》德黑蘭版p32)

按照“孤證不立”的觀點,那《史集》記載的海都是受傷而死的說法,就不可取了,應該是拉施特誤信傳聞,才有受傷死的記載。

與《史集》記載前後矛盾不同的是《完者都史》,該書不僅詳細記載了海都汗的死因,還對那位醫生有詳細描寫,說他是阿力麻里人,海都和他的宮廷,都曾以醫生卓越的功德和優秀的醫術、以及有真知灼見和好相貌而自豪。

所以,可以得出結論,海都的死因並不是受傷死,而是病死的。研究元朝歷史的學者比如劉迎勝、陳得芝等,都採用《完者都史》的說法,認為海都是病死的。

其實海都的死因單從漢文史料就很好證明,海都汗當然是病死的,而不是和元軍作戰受傷死,如果是和元軍作戰受傷而死,按照漢文史料的習慣,怕不是要吹上天去。

畢竟海都汗是忽必烈、鐵穆耳祖孫倆的心腹大患,折騰大元朝幾十年不得安寧,海都要是真的被元軍攻擊受傷而死,這是多麼大的喜訊和功勞啊!怎麼可能會在誇耀元武宗海山武德的時候隻字不提呢?

就是這樣。

透過表象,尋找歷史真相;以史為論,訴說個人見解,謝絕脫離人文環境的過度解讀和陰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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