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好像轟然一聲天坍了下來一樣”“喉嚨堵住了,眼淚流個不停”
張愛玲這樣回憶1955年離港赴美的那天,那天深秋,人言“落葉歸根”,她卻要遠離故土,而克利夫蘭號遊輪緩緩開出,碼頭為她遙望的人只有宋琪夫婦,所以這不是她一生中第一次“逃離”,但卻也是少有的情緒失控的時刻,並願意將之於文字之中剖白。
但既然如此不捨,為何非走不可?而且還是訣別一樣地走,只包了幾件衣服,一副兒時的包金小藤鐲,只告訴了姑姑一個人,還要跟姑姑斷絕來往,既不通訊,也不打電話,她的弟弟張子靜最終一個人在原地沉浮,晚年於14平米的小房度過。
一、故土
但張愛玲也苦衷良多。1920年出生後過過一段快樂日子,那時候她的父親張廷重還沒有那麼恐怖,母親黃逸梵是一個新式女性,他們得到的關愛不比旁人少,不過因為“遺少”張廷重和“前衛”黃逸梵之間的矛盾,最終導致家庭支離破碎,張愛玲沒能有一個很好的童年。
當然這一切都成為了她文學靈感的根源,1932年發表人生中的處女作《不幸的她》,裡面展現了很多她對於父母的不滿,對於舊式家庭的不屑,而且在文學上的成功,讓她在學校裡,在老師的口中有了一點存在的意義和光輝,1939年她考入倫敦大學。
雖然這一次離開故土的機會因為戰事沒有實現,她的學習生涯也倍覺坎坷,但1943年這一年她井噴式地開始創作,如《沉香屑》《茉莉香片》《傾城之戀》等經典,都是這一個時期的作品,她很快在文壇上嶄露頭角,併成為了當時最鼎盛的才女。
“然而什麼才女遇上了胡蘭成,都要變成怨婦”,這句話固然不是誇讚胡蘭成,也當然不是憐憫張愛玲,愛情好壞都是所有因素下的必然,不過23歲的張愛玲以為是愛情,胡蘭成卻當成是“覓芳蹤”,一見了面就大失所望,後來也不過因為她的名氣和財氣而勉強繾綣。
但張愛玲是不知道的,他們草草結婚,張愛玲寫“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情場有一套的胡蘭成立馬加上“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一句話一騙就騙了她兩年,還是直到胡蘭成不管不顧帶來了範秀美,張愛玲才心灰意冷。
然後又一次井噴式的創作,如《紅玫瑰與白玫瑰》《傳奇》《流言》,她的才氣較之以前更甚,但慢慢的她又覺得枯竭了,連原來的名字也不用,要用“梁京”,同時風雨欲來的社會環境,也讓她覺得有點驚懼,這一切造成了她的惶恐。
那是1951年她還在上海,跟著觀光團去了一次杭州,中間在一家餐館吃麵,面是螃蟹面,因為當時不算餓,就將上面的澆頭吃掉了,面當然是一口沒動,結果坐她對面的人就看一眼她的碗,又瞥她一眼,那眼神中帶著一種不能言說的惡意,使她頭皮一凜,馬上就去了香港。
二、海外
在香港的日子並不順利和安穩,3年後她還是選擇出國,去一個更不安穩的美國好完下半生,於是就有了開頭的種種,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她應當仍是抱有一些希望的,換了一個新地方,曾經枯竭的靈感又有了新的續緣,但到底舉目無親,她徹底走向了孤獨。
所以賴雅的出現就像是一個救贖。1956年她幾乎每個星期都在搬家,後來到了紐英倫州,3月13日在麥克道威爾文藝營裡認識了賴雅,賴雅真的不年輕了,65歲,張愛玲也已經36歲,因此張愛玲第二次愛情又遭受了許多因為不解而來的攻擊。
她甚至還懷了孕,不過這個孩子沒有能生下來,因為賴雅雖然向她求婚了,但是要求是不要孩子,8月8日他們終於結婚,張愛玲應該也要遠離漂泊了,但是賴雅卻中風癱瘓了,為了照顧他,兩年間她不得不到處奔波,而此前賴雅並沒有告知她身體有問題。
那時候經濟極端困窘,張愛玲甚至不得不去給公司寫劇本,但劇本連改了三個月,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從早上寫到凌晨手腳腫了,但是一分錢的都沒有得到,不過張愛玲還是盡心盡力照顧著這位丈夫,洗澡擦身,剪指甲和梳頭髮。
這段時間她又開始頻繁地搬家,因為她覺得房子裡有“蝨子”,而因為搬家,譯好的《海上花》竟然沒了蹤影,三四年的心血付諸東流,終於找到一個能住的房子後,就幾乎不出門了,終日在房子裡看電視,偶然出去散步鄰居和她打招呼,她也說句Hello就沒了。
1995年9月8日中午林式同正在看報紙,突然一陣電話鈴把他嚇得一個激靈,接通後電話裡的人更是說了一句令他難以置信的話:“我想Elieen Chang Reyher已經去世了。”然而對方是張愛玲房東的女兒,說房間裡已經好幾天沒有聲響了,對方沒有必要騙他。
林式同趕到後,看見張愛玲躺在一張墊著灰藍色毯子的行軍床上,穿著赭紅色的旗袍,身體很放鬆,而房間裡還放著電視劇,地上擺滿了紙袋,浴室裡凌亂不堪,到處是亂扔的紙巾,且按法醫檢驗結果,張愛玲是死於7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