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玄孫……”
說這話的並不是草鞋販子劉備,而是草頭書生劉禹錫。
他自小聰慧過人,讓身為九品小官的父親欣喜若狂,提前為他規劃好了逆襲開掛的人生藍圖。
父親請了兩位精通詩詞歌賦的大和尚皎然和靈澈輔導他。這位靈澈上人在當時頗有盛名,劉禹錫曾給他寫過詩:《送僧仲剬東遊兼寄呈靈澈上人》,而另一位號稱“五言長城”的大詩人劉長卿則寫過一首更著名的詩《送靈澈上人》。
說回劉禹錫,大唐貞元九年。二十二歲的劉禹錫一襲白衣,宛如風中玉樹。對這場即將進行的進士科考試,他志在必得。
果然,學霸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劉禹錫砍瓜切菜般連中三元:進士及第,登博學鴻詞科,中吏部取士科,年紀輕輕便一躍成為大唐的高階公務員,人生順利得天經地義。
正當一路順風順水之時,一場史無前例的政治變革悄然而來。新任皇帝李誦任用王叔文為相,組成了以王伾、王叔文為核心的集團,成員裡面就有劉禹錫和柳宗元。史稱“永貞革新”。
在這場改革中,劉禹錫被任命為屯田員外郎,掌管財政。但很不幸,改革僅持續了幾個月,由於改革派內部的爭權奪利以及外部蕃鎮的強大壓力很快就失敗了。
改革失敗後,這些改革派官員都被貶為地方司馬,劉禹錫被貶為朗州司馬。這就是“二王八司馬事件”。
被貶10年後,劉禹錫被朝廷「以恩召還」,回到京都。
有一天他和柳宗元一起去玄都觀遊玩,看到玄都觀新栽的桃樹,花開正盛,一時思緒難平。便作詩,諷刺京城裡那些靠阿諛奉承爬上來的諂媚官員。
這便有了第一首桃花詩:
遊玄都觀
紫陌紅塵拂面來,
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
盡是劉郎去後栽。
這首詩表面意思就是:京城裡車馬行人熙熙攘攘,路上塵土飛揚,人們都說自己去賞花了。雖然玄都觀裡的桃樹有上千株,其實都是我劉禹錫被貶之後才種下的。
實際上,千樹桃花,指的便是十年以來由於投機取巧,在政治上愈來愈得意的新貴;而看花的人,則是那些趨炎附勢、攀高結貴之徒。
他表達的就是,看吧,你們這些人啊,再怎麼得意,也不過是我劉禹錫被排擠貶謫之後,被提拔起來的罷了。這諷刺和輕蔑之意很有力度。
不出所料,劉禹錫又因這首詩,得了一個「詩語譏忿」的罪名,又把他貶去了更遠的連州做通判。
按當時規定,通判應住衙門裡三間三廈的屋子。可當地知縣見劉禹錫是被貶而來,便多方刁難。
先安排他住城南門,面江而居。劉禹錫並沒有抱怨,撰寫了一幅對聯貼在門上:「面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辨。」
知縣知道後很是生氣,將他的住處由城南門換到城北門,給他安排了更小的居室。
這耿直的老頭,見此住處門前楊柳依依,便又寫了一幅對聯:「楊柳青青江水邊,人在歷陽心在京。」
知縣氣不服,又將其住房再度調到城中,而且只給一間,僅能容下一床一桌一椅。
在劉禹錫眼中,陋室又能奈我何?
那篇千古傳頌的《陋室銘》,便是在此時著成。
十三年後,五十七歲的劉禹錫被召回京都。
故事說到這裡,我覺得一般人經歷了兩度貶謫,艱難處境磨鍊之後,性子可能就會有所收斂,可劉禹錫偏偏就不是這樣的人。
他特地重遊玄都觀,又是一番感慨... ...
便又做了第二首桃花詩:
再遊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
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
前度劉郎今又來。
大有一種要昭告天下,今日「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悲壯豪氣... ...
每次想起這兩首詩,都不禁好笑,劉禹錫還真是個脾氣又臭又硬,死不悔改的倔老頭。
看客眼中,這個倔老頭,很是耿直可愛。但他的一生卻是如此跌宕難平,一心報國,卻屢遭貶謫,終不得志。
最糟糕的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事,最終卻沒有結果。
然而,他這種樂觀無畏,堅定志向,不為外物所擾的心境,也非常人所能企及。
其實啊,人的一生中,總一些挽不回的遺憾,觸不到的夢想。
但是,只要心中有光,那路途的艱險,周遭的黑暗又與我何干呢?即使成為命運捉弄的小強又怎麼樣呢?
你願做一隻命運打不死的小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