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滿門忠烈這個詞,很多人都會想到數代“楊家將”以守土抗敵為己任,百折不撓、視死如歸的傳奇故事。這些故事廣泛流傳於民間的雜劇、評書、小說中,其中為國戍邊的楊六郎——楊業之子楊延昭——被塑造得生動傳神, 呼之欲出。以其為主角的《六郎探母》《狀元媒》《轅門斬子》《寇準背靴》等劇目更是流傳至今,甚至成為現代影視作品的創作源泉。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楊六郎並不是楊業的第六子,他最初也並不叫楊延昭。楊六郎是“金刀無敵楊令公”楊業的長子, 他本叫楊延朗,楊延昭是他後來的名字。據《宋史》記載,楊業有七個兒子,分別為延昭、延玉、延浦、延訓、延瓖、延貴、延彬。而且, 七個兒子除楊延玉戰死在朔州外,其餘都得了善終,並無楊四郎流落番邦、楊五郎出家為僧的事情。
公元1004年秋(宋真宗景德元年)宋遼締結“澶淵之盟”, “澶淵之盟”究竟是平等條約還是城下之盟,學界至今仍爭論不休。其實,遼以戰促和,是希望打消宋想通過戰爭收復幽雲故土的計劃。蕭太后與遼聖宗明白,他們提出的恢復關南舊地與宋人收復燕雲故土一樣不具可操作性。宋軍進攻雖乏力, 防禦卻有餘,遼無壓倒性優勢。雙方勢均力敵,所以不得不坐到談判桌前來,達成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和約。
澶淵之盟規定:宋每年給遼廷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兩國以白溝河為界,不得相互侵擾。就此,宋遼結束數十年來的敵對狀態,沿邊設立榷場互市,恢復邦交。
就在雙方討價還價時,楊延昭上疏真宗,趁遼軍在澶淵城外師老兵疲、疏於防備之際,宋軍主動發起攻擊,然後沿途阻擊追殺遼軍,幽、易等地可盡數收復。真宗擔心因此兵連禍結,影響議和,因此沒有回覆。
景德二年(1005 年)二月,楊延昭因功封保州防禦使;五月,榮任高陽關副都部署,成為河北邊防線的統帥。高陽關副都部署下轄河北十五軍州:霸州、瀛州、保州、高陽關、益津關、瓦橋關等。
民歌《小放牛》說“楊六郎把守三關口”,話本說“六郎三關為元帥”。其實, 楊延昭駐守的邊關,何止是益津、瓦橋、淤口三關,從山西到河北,從狼牙山到天津塘沽,曲折數千裡,都是他的職責所在。
從此,楊延昭由之前的麾下不足萬人、負責一個戰役方向的將領,成為統領數萬、負責整個戰略方向的統帥。可惜他此後卻再無用武之地。宋遼和議不久,寇準被罷相,繼任者王欽若極力慫恿真宗“東封西祀”,大搞封建迷信,誇耀鄰邦。
不久,朝堂有旨——河東、河北諸邊將不得越境生事。楊延昭的職責,主要是率領手下在邊境往來巡邏,打擊邊防線上的盜賊。偶有越境之事,立即引得朝堂驚駭不已。大中祥符五年(1012 年),朝堂特意頒旨令楊延昭所部不要故意製造摩擦。
總之,舉國上下如痴如狂地東封西祀、修觀建寺之際,守邊疆的楊延昭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意識到一紙盟約不能保證持久的和平,唯有強大的武備才是維繫和平的根本。
於是,居安思危的楊延昭率領部眾整軍備戰,大興屯田。現在,霸州至雄縣境的白溝河堤防仍被稱為“六郎堤”。按宋遼和議規定,雙方在邊境上不得創築城隍、開掘河道,楊延昭只好將構築工事轉入地下。他在徐水、霸州、雄縣等地構築了大量的地道,防止遼人趁水面結冰時突然襲擊。
現今的雄縣,即宋時的瓦橋關,有雄縣鎮北邢村大臺地道,雙堂鄉西境祁崗村也有多處地道。建國後,河北永清也發現數百平方公里的地道,一端直指信安鎮(宋淤口關),一端直插霸州鎮(宋益津關)。考古人員命名為“古戰道”,當地鄉民稱之為“引兵洞”,相傳是楊六郎鎮守三關時修的,與明嘉靖年間的《霸州志》“引馬洞,為楊延昭所治”的記載相符。
1964年,考古工作人員試掘200 米,發現地道以磚砌成,券頂,內有翻口和通風孔。地道洞高1.78 米,低處僅可爬行,另有可容數人的洞室,內建燈臺、水缸、水葫蘆等物。考古人員猜測,這裡可能是楊延昭的地下作戰指揮部。後人曾作《引馬洞》:
宋業偏安一水兮,輿圖今已盡燕雲。
野曠沙平陵谷異,耕民猶說六將軍。
除修了許多地道外,楊延昭還開鑿護城井、栽絆馬樁。明朝蔣一葵的《長安客話》載:“霸州,故唐益津關也……楊延昭修葺以控扼契丹……沿城有七十餘井, 亦延朗所鑿,謂之護城井,隆冬澆水灌城,虜不敢迫。”
值得一提的是,楊延昭與父親一樣廉明、治軍有方,《宋史》說:“(他)督勇善戰,所得奉賜悉犒軍,未嘗問家事。出入騎從如小校,號令嚴明,與士卒同甘苦。遇敵必身先,行陣克捷,推功於下,故人樂為用。”《續資治通鑑長編》稱其“與士卒同甘苦,寒不冒絮、暑不執蓋”。因為楊延昭不搞特殊化,有著難能可貴的品質與樸實近人的作風,所以深孚眾望, 部眾真心擁戴。
就連與其並稱的楊嗣也對他欽佩有加。鹹平三年,楊嗣因戰功卓著,真宗封他為保州團練使,而楊延昭仍為刺史。楊嗣懇辭道:“我和延昭官職相同,功勞也相當,如果突然提拔我在延昭之上,不能服眾。我情願擔任舊的官職。”真宗聞言, 感慨再三,於是將楊延昭也升了職。
因為楊延昭在軍中有崇高的威望,楊嗣才會如此謙遜。否則同功而賞異,軍兵不服,士氣低落,會影響作戰力。只升楊嗣而不升楊延昭一事可以看出朝堂行事之風,宋廷武力不振也就不足為奇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由於楊延昭一直在邊關積極整軍備戰,真宗始終擔心他越界生事,數次派人監軍。朝堂上也有大臣向真宗進讒言。真宗不勝其煩,對宰相王旦道:“楊嗣和楊延昭,都是鎮守邊關的大將。他們二人忠心報國,可朝中卻有大臣經常攻擊他們。朕力為保庇,才不至於讓他們受冤屈。”史料並沒有說是何人忌恨楊延昭,因此給文藝創作者留下了想象空間。元代有人以這個事為基礎,創作了雜劇《謝金吾詐拆清風府》。
此後,楊延昭憂憤成疾,於大中祥符七年(1014 年)含恨而終,享年57 歲。訊息傳出,真宗十分悲痛,派身邊親信太監前往祭悼護靈。河溯人民聞訊,望棺而泣。
楊延昭究竟葬於何處,史料沒有記載。據《任丘縣誌》載,當地有六郎冢,但又說楊延昭葬於太原。清人有詩讚曰:
牢落三關古戰場,延昭事業冢頭霜。
只今野調盲弦裡,附會猶能說六郎。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