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這一段歷史之前,我想起了一句古話:小孩看好壞,大人看利弊。意思是說,同樣的一個歷史事件,小孩只能簡單地將故事內容看成好人或者壞人,好事或者壞事。但是大人卻能從故事裡的人物行為分析出,它在客觀上是否對社會有益,能否使百姓得利,是否在當時具有進步意義。
所以,在講述《康熙平三藩始末》時,我希望做一個“大人”,將現有文獻資料整理彙編,將之組成一個有機、完整的故事情節,力爭客觀再現當時的歷史環境,不摻雜個人主觀上的好惡情緒,儘量把這段歷史裡的主要人物描述得形象立體,而不是將之單純歸納為“好人”或者“壞人”。
康熙初年,除了東南一隅的小島臺灣尚未收復,清政權已基本接管了舊明政權的所有國土,國家開始由亂到治,百廢待興。清政權的科舉考試在清軍入關後的第三年就已施行。由於經歷了長期戰亂,導致全國各地的基層官吏十分緊缺,清政權除了錄用本朝科考中榜者為官,還大量錄用明朝末年的舉人、貢生充實到全國各地的基層為官。
雖然清王朝在形勢上統一了全國,但以吳三桂為首的三個地方藩王,在雲貴、廣東、福建三地各據一方,在政治、經濟、軍事上處於半獨立狀態,對清政權面向全國行使有效統治造成極大阻礙,與清廷的矛盾日益尖銳。
清廷對三藩尤其吳三桂擁兵自重深感不安,開始想辦法限制和削弱其權利。直到清聖祖玄燁親政後,決意待機撤藩。
至於三個藩王的由來,還要從清政權尚未入關時簡單說起。
清皇太極時期,明朝將領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先後降清,後來隨清軍入關後,分別被封為定南王、靖南王、平南王。順治元年,1644年四月,明寧遠總兵吳三桂引清軍入三海關,被封為平西王。
清政權為完成統一大業,推行
“以漢治漢,討平南方”的方略,命吳三桂率軍進攻四川、雲南,孔有德率軍進攻湖南、廣西,尚可喜、耿仲明率軍進攻江西、廣東等地。後來耿仲明病死於進軍途中,其子耿繼茂承襲靖南王。順治九年,孔有德與南明政權在桂林之戰中兵敗自殺,無子除爵,所部由其女婿孫延齡率領,孫被清廷晉升為廣西將軍。
南方略定後,清政權出於動亂時期軍事管制的需要,命吳三桂、尚可喜、耿繼茂分別鎮守雲南、廣東、福建,並稱三藩。隨著清初統一戰爭形勢的發展,三藩權勢日益膨脹,尤以吳三桂最嚴重,形成尾大不掉之勢。按照清政權的兵員定額,吳三桂領旗兵五十三佐領一萬餘人,綠營兵十營四鎮兩萬餘人;尚可喜領旗兵十五佐領三千人,綠營兵七千人;耿繼茂與尚可喜相同。三藩兵員定額不超過五萬五千人,但實有數大大超過限額,名義上屬於清軍八旗,實為藩王私人武裝。
康熙七年,清聖祖還未親政時,甘肅慶陽知府傅弘烈就曾彈劾吳三桂,直言吳三桂以鎮壓地方叛亂為藉口,一面在地方盤剝百姓,大肆斂財,一面又不斷伸手向中央索要糧餉和經費。吳還在雲貴拋贈巨金,廣羅四方人才,意圖強藩雄鎮。傅弘烈在奏疏中直言:吳三桂“必有異志,宜早為防備。”
當時,在吳三桂反叛跡象還未顯露,缺乏足夠證據的情況下,清廷以鰲拜為首的輔政大臣還不敢輕易觸動吳三桂,只能制裁傅弘烈。經部議,認定他“越職言事,劾奏親王”,犯有誣告罪,將他逮捕,判處斬監侯。康熙九年,聖祖親政後,予以減刑,發充廣西梧州軍中效力。
康熙十一年底,直隸束鹿知縣劉昆被提升為雲南府同知。到任第三天,按例拜見吳三桂。在此之前,吳三桂已聽人介紹這位新任同知頗有才能,品行兼優。所以,在接見時,一邊詢問他的情況,一邊十分留心觀察。問過話後,目不轉睛地反覆打量他,還對陪同他接見的大女婿胡國柱說:“科目中有此一人,大奇!”表示很滿意,命設宴款待。
次日,胡國柱受吳三桂委託,派人對劉昆說:“你應該賣身投靠藩下。”說完,來人從袖中出示“馮某投身契一紙”,上寫:立賣身文書楚雄知府馮某,本籍浙江臨海縣人,今同母某氏,賣到平西王藩下,當日得受身價銀一萬七千兩。後邊署名:媒人胡國柱。
劉昆看過契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說:“我投身已很久了,你還不知道嗎?”來人很驚愕,忙問何時投身的?
劉昆回答:“乙亥年,廷試之日,太和殿中投身矣。”意思是說,他在順治十六年被推選進皇宮參加廷試時,就已賣身歸屬了大清皇帝。
胡國柱派來的這位說客,自覺無趣,只好悻悻地走了。
吳三桂把物色到的雲貴官員和有才之士,都以契約形式規定了他們隸屬王府,實際上,吳三桂把他們都變成了自己的僕從,即主人與奴僕的關係。而且賣身者,皆以師事胡國柱。劉昆後來據此而總結說:“滇中有三好:吳三桂好為人主,士大夫好為人奴,胡國柱好為人師。”
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是清聖祖玄燁剷除鰲拜勢力,親政後的第五年,也是清軍入關問鼎中原的第三十個年頭,這一年,聖祖還不滿二十歲。
聖祖自幼年起,就在宮中接受了以儒家為主、各種系統化的漢學教育。親政後,又恢復了順治時期的經延傳統。所謂經延,是指自漢、唐以來,專為皇帝講論經史和治國之道而特設的御前講席。透過御經延,聖祖很快掌握了《史記》《資治通鑑》等歷史典籍的精要。瞭解了歷朝歷代賢明君主治國理政的經驗。故而他年紀雖輕,卻有著超越祖業的雄心,有成為中原王朝盛世明君之志向。
清聖祖此時最憂慮的,就是三藩都握有地方兵權,如果任其勢力滋生蔓延下去,恐日後難以制服。
吳三桂的部屬依仗平西王府的權勢,目空一切,到處橫衝直撞。有一次,吳三桂派官押送貢品進京,中途宿店,正巧遇上一位來自京城的朝廷命官,攜帶皇帝詔書已先住店。論他的身份和使命,誰敢冒犯?可這個解役官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揮起手中鞭子,驅趕這位欽命官,大叫:“天下更有何人大於我家者哉!”
如此橫暴,沒人敢回一句話。
實際上,吏部和兵部早就向聖祖抱怨:平西王吳三桂時常將自己看中的人從外省調來充實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把自己的親信派往其他各省任職。他甚至直接給吏兵兩部批文,令某人為某地官。如果吏兵兩部選用雲南、貴州的文武官員,與吳三桂的意見不合,就必須撤回,只能任命他選用的人,包括選送到外省去,名曰“西選”,即平西王選用的官員。
吏兵兩部推選出新任命的雲貴文武官員,經常還未到任,吳三桂就已另推出人選。以至於朝廷推選的新官員只好中途返回,造成往返苦累。而且,吳三桂還透過壟斷雲南地方科舉權,把他自己的藩屬子弟都選入為官。若長此下去,西選之官幾乎就要滿天下了!
戶部的官員也抱怨:三藩用於養兵、行政和生活開支,朝廷儘量滿足他們的要求,但還是經常不夠用,因欠餉而發生兵士逃亡、暴動的事時有發生,每有餉不足,他們就連章告急。有了剩餘,又隱匿不報告,支用情況也不叫戶部核查。三藩需求浩大,常使各省為難,也使負責錢糧的戶部疲於奔命,整個財政為此陷入困難境地。
聖祖明白,三藩的存在,不僅在軍事上、政治上成為朝廷的巨大隱患,在經濟上,也已成為國家的巨大負擔。因此,聖祖十分關注三藩尤其是雲貴的動向,開始有目的地進行人事變動,想盡辦法籠絡、分化吳三桂的部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