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永初三年（公元109年），西羌叛亂，攻掠涼州，官軍多次討伐失敗。同時，北方的匈奴襲擾幷州北境。大將軍鄧騭左右支絀，屢戰屢敗，束手無策，打算放棄涼州。他召集公卿商議，丟擲破衣論：“譬若衣敗壞，一以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鄧騭把涼州和幷州，比喻為兩件破衣裳，拆一件補一件，還有一件能穿；要不然，兩件衣裳都沒法穿了。

用策略學來分析一下這個故事。

東漢的處境：西北邊患，連年不熄，朝廷疲於應付，投入很大，收益很少，且看不到好轉的希望。

大將軍的對策：止損，放棄涼州，移民入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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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騭的策略是如何想出來的？不得而知。

按照他把涼州幷州比喻為兩件破衣裳的說法，以策略學逆向推理，可以窺見他大概的思維框架。

以樹為喻，事分四類：

小樹，現在無利可圖，將來有利可圖；

大樹，現在有利可圖、將來有利可圖；

老樹，現在有利可圖，將來無利可圖；

枯樹，現在無利可圖，將來無利可圖。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後，公元1970年，美國波士頓諮詢公司創始人布魯斯·亨德森採用類似的思維框架，將一個公司的業務分成四種類型。

問題業務，未來利潤可能很高，但當前市場份額很小。

明星業務，處於快速增長的市場中並且佔有支配地位。

金牛業務，成熟市場中的領導者，但未來增長前景有限。

瘦狗業務，現在沒有利益，未來沒有希望。

對應四種業務，波士頓諮詢顧問制訂了四種不同策略。

發展策略：增加投資，擴大業務。主要針對有發展前途的問題業務和明星中的恆星業務。

穩固策略；不必大量投資，但要保證業務可持續發展並維持領導地位。主要針對強大穩定的金牛業務。

收割策略：竭澤而漁，短期內儘可能地得到最大限度的收益。主要針對處境不佳的金牛業務和明星中的行星業務。

撤退戰略，目的在於出售或清算業務，以便把資源轉移到更有利的領域。主要針對瘦狗業務和沒有發展前途的問題業務。

波士頓諮詢公司將此思維框架命名為波士頓矩陣。

鄧騭當然沒有學過波士頓矩陣，但這不影響他對問題的思考……涼州在鄧騭眼中，若枯樹瘦狗，棄之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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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郎中虞詡聽說此事，私下對張禹說：“大將軍之策，不可……喻以補衣猶有所完，詡恐其如疽爛，侵淫而無限極也！”絕不是用一件破衣去補另一件，尚可保留一件衣服那麼輕鬆。涼州如背，幷州如胸。羌亂好似東漢帝國背部一個傷口，如不予以治療，將持續潰爛，一發而不可收拾。

虞詡的想法從何而來？同樣不得而知。

按照虞詡把羌亂比作疽爛的說法,以策略學逆向推理，可以窺見他大概的思維框架，以身為喻，分為四類：

健康，現在無害好受，將來無害好受。

貪吃，現在無害好受，將來有害難受。

感冒，現在有害難受，將來無害好受。

流血，現在有害難受，將來有害難受。

對應四種情形，設計不同的解決策略。

保持策略，遠離那些販賣焦慮的精英導師，不要杞人憂天自尋煩惱。主要針對身體健康情形。

預防策略，防患於未然，早治病，治小病。主要針對不良習慣，用較小的的投入，提前解決問題。

忍耐策略，拖一拖，熬過去就好了。主要針對暫時性的困難情形，堅持下去，時過境遷，問題自然解決。

治療策略，亡羊補牢，猶為未晚。主要針對持續惡化的情形，必須投入資源，避免更大的損失。

此思維框架由虞詡議涼州而起，姑且名曰:涼州矩陣。

波士頓矩陣以趨利為主，涼州矩陣以避害為主。在考慮問題時，善用兩個矩陣，相輔相成，兼顧利害，或許能減少一些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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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詡還列舉了一堆反對放棄涼州的理由，張禹被說服了：“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幾敗國事！”

然則計將安出？

虞詡似乎沒怎麼想，隨口說：“收羅涼州當地的英雄豪傑，引其子弟入朝為官。表面上作為一種獎勵，用來回報他們父兄的功勳勞績，而實質上是將他們控制起來，做為人質。”

虞詡的對策，戰略層面是堅守西涼，建立防護隔離帶；戰術層面，召引涼州豪強子弟入京為官。

單就戰術層面而言，談不上有多高明，是朝庭制衡地方常用的手段，屬於陽謀，容易操作。實用性嘛，聊勝於無。從後來的施行效果看，確實不咋地。

無意貶低虞詡的智慧，根據他後來的表現，應該能想出更高明的辦法。之所以沒來得及想，或許還是由於太年輕，看到大將軍要放棄涼州，一時情急去找張禹，路上只顧著想反對理由了。沒料到張禹一下子被說服，還衝他要辦法。幸虧虞詡腦瓜轉得快，臨時抓了一個前代現成的方法應付---我相信，假若讓虞詡認真想一想，絕對有好辦法。

愚如我輩，略加思考，都能想出一堆辦法……然而毫無意義，事後諸葛亮，馬後炮，而且多了近兩千年的知識，辦法多點也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