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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馬寧遠的證供,主導“毀堤淹田”“浙江布政使”鄭泌昌、“浙江按察使”何茂才和“江南織造局總管”楊金水不得不將“改稻為桑,延緩三年”的意思寫進了上呈朝廷的奏疏。接到這道奏疏以後,嚴嵩差點被氣死,在嚴世蕃等人的逼迫下,不得不進宮面聖,將浙江水災詳細彙報給了嘉靖皇帝。

看完這道奏疏,嘉靖皇帝給出了一段《道德經》裡面的文章: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人之迷也,其日固久。”

這是一種典型的“無為而治”,也是西漢初期奉行的基本治國理念,嘉靖皇帝就是憑著這套理論牢牢掌控了大明皇權數十年。

為政寬鬆,百姓醇厚;為政嚴苛,百姓狡黠;到底該如何施政,根本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這是人們始終未能搞清楚的迷惑。

於浙江推行“改稻為桑”的國策,到底是好是壞?百姓迷惑,嘉靖帝也迷惑,而且他也不準備讓嚴嵩解開這個迷惑。所以,才有了嘉靖皇帝接下來的這句話:

“是寬亦誤,嚴亦誤,豈百姓迷哉,朕亦迷也,爾等不迷乎?”

朕都迷惑了,你就能搞清楚?

嘉靖皇帝的這句話不好理解,但他那句“爾等不迷乎”是一句明顯的反問句,嚴嵩自然能夠領會,於是,趕緊下跪,給出迴應:

“寬嚴失誤都是臣等的過錯,浙江的事情只有胡汝貞最清楚。臣以為,立刻召胡汝貞進京,一是賑災,一是改稻為桑的事,到底能不能兼顧,臣同他一起議個妥善的法子吧。”

嚴嵩,一個走路都走不利索的老頭子,為何能得嘉靖皇帝如此信任和倚重?

浙江發生天災,嘉靖皇帝不清楚這是不是和自己的施政態度有關,嚴嵩則立馬將這個罪過攬到自己身上。皇上怎麼可能有錯,有錯也應該是負責具體實施的臣子的錯。

懂得替領導攬過,懂得維護領導的正面形象,這樣的下屬,哪位領導不喜歡。

嘉靖皇帝既然不願意聽嚴嵩解釋,嚴嵩就立馬會意,建議召胡宗憲進京彙報,這種“深通上意”的本事和《雍正王朝》中的張廷玉,極為相似,都是獲得聖寵的必備條件。

更重要的是,浙江受災了,“改稻為桑”的國策延緩了,嚴嵩沒有推卸責任,更沒有追究責任,而是立馬尋找解決辦法,這就是態度,就是“實心任事”的最有效證明。

而後,嘉靖皇帝下令召楊金水、譚綸和胡宗憲一塊進京,讓“司禮監”、“嚴黨”“清流派”來一次大雜燴。

胡宗憲和譚綸入京後的表現,我們暫且放在一邊,另行成文論述,今天我們主要看一下楊金水的工作彙報藝術。

入宮以後,楊金水問到一個小太監:

“皇上為什麼叫我也來,老祖宗那邊有什麼話嗎?”

來看這位小太監的回答:

“老祖宗是菩薩,您也不是不知道,漫說是我們,就是司禮監幾個頭,在他那兒也聽不到一星半點的聖意。”

先把自己的姿態降低,降低到不能知道詳情內幕的位置;再把領導高高抬起,抬高到自己根本就夠不著的高度,再拒絕對方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還要找幾個同樣給不出答案的案例說明。如此,方能防止禍從口出,還不得罪人,這就是拒絕的藝術。

由此,我們也能看到呂芳確實已經“修煉成精”,就連手下小太監的修為都如此恐怖。

見到呂芳以後,楊金水有了一系列操作,我們再予以詳解:

先叫了一聲“乾爹”,而且滿含感情,一方面用以提醒呂芳注意自己的下跪行禮,一方面用以表明自己久離身邊未能盡孝的虧欠。

而後,楊金水端起桌上的茶,送到了呂芳跟前,以示恭敬和孝道;聽到呂芳命令“你自己喝了吧”以後,毫不遲疑、毫無做作,一飲而盡,這是信任,更是言聽計從的態度。

緊接著,楊金水蹲下,抬起呂芳的腿輕輕捶,緊盯著呂芳說道:

“乾爹,四年了,您又見老了。”

配合著電視劇的背景音樂,楊金水的動作一氣呵成,自然平常,父子久別以後的重逢,大致如此。

因為沒有隱瞞,因為對嘉靖皇帝的心思有著明確掌握,呂芳決定立馬帶楊金水面聖。

來到御前,嘉靖皇帝發問了:

“嚴世蕃的那封信,你親眼看見了?”

​楊金水迴應道:

“回主子,奴婢親眼看見了。信是寫給鄭泌昌、何茂才的,叫他們乾脆把田給淹了,這樣改稻為桑就成了。”

對於楊金水在御前該如何回答,呂芳已經有過提醒,也就是那句“難得是你不隱瞞,這便是最大的忠”。所以,在嘉靖皇帝面前,楊金水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更重要的是,楊金水的彙報沒有任何偏袒之意,更無進攻傾向,只是彙報了自己看到的內容。在未明確嘉靖皇帝的真實意圖之前,保持中立態度的彙報才是最穩妥的方式。

而後,嘉靖皇帝又問:

“馬寧遠的那份供狀,你親眼見了?”

先問了嚴世蕃的信,這是“命令”;又問馬寧遠的供狀,這是“執行”;嘉靖皇帝這是要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啊。這句問話一出,嘉靖皇帝想要掌握嚴世蕃罪證的目的,就已經暴露了。

再來看楊金水的回答:

“回主子,當時胡宗憲叫奴婢和鄭泌昌、何茂才一起看,但奴婢和他們倆都沒有看。”

一方面,楊金水確實沒看這份供狀,這是實話實說;另一方面,如果楊金水給予了肯定回答,必然還會有更深一步的問話,徒增諸多不確定性因素;更重要的是,萬一嘉靖皇帝將楊金水當成一個證據,用以制約嚴世蕃,豈不得罪了“嚴黨”

所以,不管楊金水看沒看這份供狀,他都會如此回答。

兩次問答以後,嘉靖皇帝確定了楊金水的“老實”,也肯定了楊金水的忠心。接著,嘉靖皇帝扔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你覺得胡宗憲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注意,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陷阱。

替胡宗憲說話,就是反對“改稻為桑”的國策,可能會得罪嘉靖皇帝;

向胡宗憲進攻,就有站位“嚴黨”的嫌疑,可能會讓嘉靖皇帝心生猜忌;

那麼,楊金水該怎麼回答?

沉默不言!

楊金水,雖然於浙江境內任職,但其畢竟只是“江南製造局”的主管,身上就只有一個替宮裡掙錢的職責。也就是說,楊金水不便於插手浙江省內的事務,更不便於就浙江官場的事情發表看法。

只是,嘉靖皇帝問話,楊金水又不能直接給予拒絕,只能沉默不言,以示心中難為。

這時候,呂芳發話了:

“有什麼就答什麼。”

呂芳的這句話有兩方面的作用:

1、給予楊金水發表意見的理由,我讓你說的,不算你干涉浙江政務,大膽地說吧。

2、向嘉靖皇帝表明忠心,不管是當面還是背後,我都是這樣教導下屬——“面對皇上,有什麼就答什麼”,無私心、無私事,只有一顆忠誠侍主的心。

這句話換成白話,更容易理解:金水啊,別擔心,咱都是皇上的人,皇上問話,咱就認真回答,皇上不會怪罪你的。

好了,沒有顧慮了,楊金水給出了回答:

“回主子,奴婢以為胡宗憲這樣做,至少有三個心思。第一,胡宗憲肩上的擔子重,倭寇鬧得厲害,他怕百姓失了土地再一鬧事,內憂加上外患,到那時他擔不起罪。第二,裕王府的那個譚綸總在他身邊,胡宗憲應該受了些影響;第三,他對嚴閣老的感情還是深的,但對小閣老做的事,總是不以為然。”

楊金水的這個回答,有著大學問:

首先,久在浙江的楊金水對於胡宗憲非常熟悉,對於東南沿海的倭寇形勢更是非常熟悉,他知道浙江抗倭離不開胡宗憲,東南局勢的穩定離不開胡宗憲,嘉靖皇帝更是離不開胡宗憲。

可就這樣一個朝廷離不開的人,卻犯下阻礙“改稻為桑”國策推行的罪過,該怎麼辦?

很簡單,找他的優點,用優點掩蓋過錯。也就是說,楊金水想要說到嘉靖皇帝的心裡,就必須為胡宗憲找一個絕對不能罷黜,更不能懲治的理由。

所以,楊金水對胡宗憲的第一個看法就出來了,那就是顧全大局,一直在努力穩定東南局勢。

朝廷決定於浙江推行“改稻為桑”,胡宗憲就立馬成為了“清流黨”“嚴黨”爭取的物件;這一點,嘉靖皇帝非常清楚。“改稻為桑”能夠彌補國庫虧空,不能不推行;但同時,“改稻為桑”也能讓“嚴黨”賺得缽滿盆滿;所以,嘉靖皇帝才會同意裕王將譚綸派往浙江“歷練”,以保證胡宗憲不會只對“嚴黨”言聽計從,還要顧及“清流黨”的意見,並最終將這件國策控制在最理想的狀態。

我們來看嘉靖皇帝對楊金水回答的反應:

“呂芳,你用的這個楊金水還是得力的。明裡不要賞他什麼,暗裡獎他點什麼吧。”

很明顯,楊金水既說到了嘉靖皇帝的心坎裡,又給予了實情彙報,嘉靖皇帝很滿意。

對於嘉靖皇帝而言,楊金水實心任事、忠心耿耿,而且深通上意,應該賞;但楊金水畢竟參與了“毀堤淹田”,畢竟擁護“改稻為桑”,如果公開賞賜肯定會引起“清流黨”的不滿,更會讓“嚴黨”肆無忌憚。所以,嘉靖皇帝才會有了這樣一個獎賞安排。

只是,我們需要注意呂芳的一個動作——衝著楊金水擺了一下衣袖,示意楊金水可以離開了。

就憑這一個動作,我們就能看懂呂芳到底有多疼護楊金水!

正常情況而言,嘉靖皇帝給予了賞賜,楊金水是不是應該謝恩?

但請注意嘉靖皇帝的話——“呂芳,你用的這個楊金水還是得力的”,這是對呂芳的誇獎,而非楊金水;就連後面的賞賜,也是嘉靖皇帝對呂芳的安排,和楊金水沒有關係。

嘉靖皇帝,長期不理朝政,為何還能牢牢掌握最高統治權?

就是因為他牢牢控制著“司禮監”的一把手、“內閣”的一把手,至於“司禮監”“內閣”下面的人員該怎麼管理,那是呂芳和嚴嵩的事,嘉靖皇帝不願也不用搭理。

所以,等到楊金水回答完問話,他的任務就已經結束了,可以離開了,剩下的事和他無關了。

可如果沒有呂芳的提醒,楊金水謝了恩,說輕了,這是“不懂事”;說重了,這是明顯的“越位”、“爭功勞”;楊金水再想全身而退,就沒那麼容易了。

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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