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召見楊金水以後,嘉靖皇帝對於浙江水災的“人為內幕”已經詳細掌握,對胡宗憲的“顧全大局”也已瞭然於胸。而後,就是嚴世蕃阻止胡宗憲拜見嚴嵩;裕王一邊也因為見不見譚綸而產生了不同意見。最後,嚴世蕃主動前去見了胡宗憲,併為胡宗憲準備好了辭呈;裕王也在裕王妃的勸說下,決定召見譚綸,並命馮保將召見的訊息告知呂芳。
這一切複雜的活動都只圍繞著一件事,或者說一件東西,那就是馬寧遠寫給胡宗憲的那份供狀,那份揭露“毀堤淹田”內幕的供狀。
這份供狀只要交給嘉靖皇帝,“嚴黨”就將遭到毀滅性打擊,“改稻為桑”的國策也會延緩甚至終止,這符合“清流黨”的心意;但根據楊金水的回答,嘉靖皇帝又認定胡宗憲已經投靠了裕王,皇權又和皇儲之間產生了矛盾。
嘉靖皇帝召見裕王、嚴嵩和胡宗憲這“三方大佬”的御前會議,該如何進行呢?
第二天一早,胡宗憲早早地等在宮門口,見到裕王,胡宗憲行禮,裕王則靠近說道:
“你辛苦了!”
在裕王看來,胡宗憲已經被譚綸拉攏,已經歸附了自己;只是,在這宮中,裕王不能有明顯的親密舉動,只能將千言萬語歸結成一聲“辛苦”。
而後,便是胡宗憲叩見嚴嵩,嚴嵩則如此迴應:
“別說了,覲見皇上吧!”
於公於私都應該提前拜見嚴嵩的胡宗憲,並沒有出現在嚴府;而且,嚴嵩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被嚴世蕃阻止,更不知道嚴世蕃已經為胡宗憲準備好了辭呈。胡宗憲是變心了,還是另有苦衷,嚴嵩不能確定。
只是,嚴嵩的顧慮和裕王一樣,不能在此時和胡宗憲出現親密舉動,只能先行入內開會。
會議開始,嘉靖皇帝給出第一個問題:
“一個四品的知府、一個四品的河道監管,兩個科甲正途的知縣,舉手就殺了,好氣魄。”
為什麼要把這句肯定的話,歸結成問題呢?因為嘉靖皇帝在等著胡宗憲給出解釋!
胡宗憲則如此迴應:
“回皇上,依大明律法,監主修河道的官員,河堤失修釀成災害等同丟城棄地,臣身為浙直總督掛兵部尚書銜,奉王命旗牌可就地正法。”
報告皇上,您說得“好氣魄”、“舉手就殺”是大明律法給我的權力,更是朝廷給我的權力,自然也是您給我的權力,這無可厚非,更無可指責。
來看嘉靖皇帝的追問:
“可不可以先奏請朝廷,然後依律正法?”
你有反駁的理由,朕更有追問的理由,別忘了,大明王朝的一切最終解釋權都掌握在朕的手裡。朕是給你“先斬後奏”的權力了,但“先奏後斬”是不是就違背大明律法,違背朝廷規定呢?
這句話,別說是嘉靖皇帝問,就算是胡宗憲的下屬問,胡宗憲也沒法給出反駁。
來看胡宗憲的回答:
“回皇上,當然也可以!”
注意,胡宗憲沒有回答“當然可以”,而是回答了“當然也可以”,這就等於告訴嘉靖皇帝:您說得對,但我也沒做錯。
嘉靖皇帝等的就是這句話,直接給出了論斷:
“這就有文章了。在朕的記憶裡,你是個謹慎的人,可這一次不但先斬後奏,而且殺得既有小閣老的人,也有呂公公的人,怎麼,你就不怕他們給你小鞋穿?”
既然是兩者皆可,你又是個謹慎小心的人,更何況,這次“先斬後奏”的物件還是“司禮監”和“嚴黨”的人,你怎麼就那麼痛快了呢?
換句直白的話,嘉靖皇帝的這句話就是在敲打胡宗憲:殺了呂芳的人,殺了嚴世蕃的人,你這是擺明已經投靠了裕王,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啊!
這句話一出,胡宗憲沒有回答,裕王也沒有反應,倒是嚴嵩立馬站了起來,給出了這樣一句話:
“回皇上的話,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明朝所有的官員都是朝廷的人。”
雖然朝廷的黨派之爭非常明顯的存在,但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更不是嘉靖皇帝表面允許的事。嚴嵩到底是“內閣首輔”,到底是修煉多年的老狐狸,問題敏感程度、風向感知程度都遠超他人,所以,他才會第一個站出來表明態度。
沒有什麼誰是誰的人,都是皇上您的臣民,您才是控制大明王朝的最高統治者。
這裡有個問題,嘉靖皇帝同時提到了呂芳和嚴世蕃“可能為胡宗憲穿小鞋”,為何嚴嵩站出來表明態度,呂芳卻沒有反應呢?
呂芳,只服務並忠心於嘉靖皇帝的奴才,“司禮監”本就是嘉靖皇帝的“司禮監”。所以,嘉靖皇帝說河道監管李玄是誰的人,就是誰的人,呂芳不需要回應。而“嚴黨”和“清流黨”才屬於朝廷,才屬於嘉靖皇帝的對立面,既要用,也要防,以維持朝局平衡。
對於嚴嵩的迴應,嘉靖皇帝也有話要說:
“朝廷也就是幾座宮殿,幾座衙門,飯還是要分鍋吃的。”
關於這句話,有著很多解讀,但我認為這是嘉靖皇帝對朝廷派系存在的說明,更是對嚴嵩的敲打。
換句白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朕這裡很簡單,就是幾座宮殿;但朝廷卻很複雜,有著衙門之分、利益之分,更有派系之分。咱們都心知肚明就行了,不必刻意說明。
只是,嘉靖皇帝並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畢竟有了朝廷的派系之分、利益之爭,才有了嘉靖皇帝對大明皇權的牢固掌控。
而後,嘉靖皇帝開始將話頭轉向裕王:
“裕王,年初你跟朕說,你府裡那個做詹事的譚綸是個人才,想把他放到浙江去歷練歷練,歷練的如何?”
這次御前會議為什麼要叫上裕王?就是因為嘉靖皇帝認為胡宗憲已經投靠了裕王,而且,就是譚綸進行的有效拉攏。
現在,嘉靖皇帝問到了譚綸,這就等於問到了裕王關於譚綸對胡宗憲的拉攏成績。來看裕王的回答:
“回父皇的話,譚綸開始去是在胡宗憲總督署做參軍,現在在戚繼光的營裡幫著謀劃軍事,時日不久,談不上什麼建樹。”
譚綸,本來是安排到了胡宗憲手下,但他現在卻到了戚繼光的手下,如果胡宗憲真投靠了我,譚綸還會被胡宗憲扔到外面去嗎?況且,譚綸去的時間不長,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胡宗憲爭取過來的。
對於裕王的回答,嘉靖皇帝明顯不高興了,立馬說道:
“有建樹也不一定非要在陣前,斬將奪旗,敢為天下先還不是有建樹?吾有三德,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
譚綸,到底如何“敢為天下先”?
嘉靖皇帝的“三德”,有為君之慈,有為君之儉,更有為君之手段——那就是維持派系存在,一邊拉攏一邊敲打,自己居高控制。
說白了,嘉靖皇帝並不想“倒嚴”,而譚綸卻主動拉攏胡宗憲,第一個站出來向“嚴黨”發起了進攻,這不就是“敢為天下先”嗎?
嘉靖皇帝都不敢幹的事,譚綸,也就是裕王都敢幹,你這是等不及要登基,還是活膩了?
面對如此嚴厲的訓斥,裕王也只能下跪沉默。
只是,嘉靖皇帝的訓斥裡牽扯了胡宗憲,胡宗憲就必須站出來說話了:
“臣本朽木之才,蒙皇上不棄,委以封疆之重任,但既為封疆,則臣一切之所為,除了聽皇上的,聽朝廷的,絕不聽他人指示,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左右臣之本意。”
皇上,您誤會了,我沒向裕王靠攏。
“至於此次未能推行改稻為桑之國策,又在臣之任地發了這麼大的水災,一切罪責歸根結源都是臣一人之過,更與他人無關。這是臣請求革職的辭呈,請皇上聖準。”
這句話一出,嘉靖皇帝懵圈了,裕王更懵圈了,就連嚴嵩也得懵圈。
胡宗憲能被裕王拉攏的唯一原因就是“入閣”,就是裕王登基以後地位極人臣,現在胡宗憲竟然主動請辭了。嘉靖皇帝肯定在想:不對啊,都答應“入閣”了,為啥還辭職?裕王肯定在想:不是拉攏過來了嗎,怎麼還不幹了?嚴嵩肯定在想:裕王沒給夠拉攏的條件?那為啥還和我“嚴黨”對著幹?
嘉靖皇帝還在懵圈之中,呂芳就將胡宗憲的辭呈遞過來了,這可能是呂芳在本劇中出現的唯一一次失誤。嘉靖皇帝什麼時候當朝給出過決定性命令?什麼樣的命令不是透過“內閣”或者“司禮監”向朝臣傳達,向天下傳達?呂芳就這樣把胡宗憲的辭呈遞給嘉靖皇帝,他會接嗎,他接了又該如何迴應呢?
所以,嘉靖皇帝用“嗯”聲拒絕,並給予了一個嚴厲的眼神。接著,嘉靖皇帝說道:
“聽到沒有,胡宗憲在為譚綸開脫呢!”
這是嘉靖皇帝用以回神的一句話,因為此時的他已經弄不清胡宗憲到底是誰的人了!
既然還不清楚胡宗憲的站位,嘉靖皇帝也就緩和了對裕王的態度,讓跪著的裕王起來了。
只是,嘉靖皇帝絕不會讓胡宗憲辭職;而且,胡宗憲手中掌握的供狀直到現在還沒拿出來呢。於是,嘉靖皇帝便接著給出了兩個問題:
“真要像你說的那樣,河堤失修等同丟城棄地,且擾亂了朝廷改稻為桑的國策,如果要治你得罪,革職就完了?”
好了,嘉靖皇帝不說站位、黨爭的事了,只能轉向強調胡宗憲的罪責了。
在這個艱難的時候,你想撂挑子不幹了?小心朕治你的罪,要你的命!
胡宗憲則如此迴應: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請皇上聖裁。”
不躲不避,心胸磊落;低頭認錯,態度端正。
再來看嘉靖皇帝的第二個問題:
“我再問你,新安江河堤是去年剛剛修好的,花了朝廷二百五十萬兩銀子,一場大水便堤塌成災,事先你就沒有一點覺察嗎?”
浙江水災的問題還沒說清楚,你就想辭職,想都別想!
既然嘉靖皇帝提到了浙江水災的問題,胡宗憲也就只能將馬寧遠的供狀交給嘉靖皇帝。
看完這份供狀以後,嘉靖皇帝的臉色變了,喊了一聲“嚴閣老”,嚴嵩呢,睡著了!
嚴嵩,真睡著了嗎?
饒是嚴嵩再囂張,也不敢在嘉靖皇帝跟前睡著!
只是,嘉靖皇帝一直在敲打裕王,嚴嵩不能插話;敲打完裕王,又要處理胡宗憲的辭呈,嚴嵩不便插話;而後,又是一份能將“嚴黨”連根拔起的供狀,嚴嵩不“睡”又該如何接話?
好了,嘉靖皇帝開始表現自己登峰造極的帝王心術:
“呂芳,你知道這份供狀裡寫的都是些什麼嗎?寫的都是河堤失修的詳情。去,把它送給嚴閣老去看看。”
注意,嘉靖皇帝有一個將供狀拿開的明顯動作,意思不願讓呂芳看到供狀裡的內容。
意思很明顯,嘉靖皇帝不願將“毀堤淹田”的實情翻出來,不願讓“嚴黨”倒臺,別忘了,國庫還有那麼多的虧空呢;別忘了,嘉靖皇帝不會讓裕王手下的“清流黨”一家獨大。
朕能將你們連根拔起,但朕偏偏不這樣做,看你們如何表現!
現在,我要說嘉靖皇帝是修煉到至高境界的妖怪,還有人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