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如坐嵩如蹲,如行如立衡華鶱”
林總對這個孩子的期冀可見一斑。他希望這個女兒做人做事如泰山鼎立、不卑不亢,行為舉止合四方法度、不偏不倚,同時也寄予著自己作為革命者的堅定意念,與無關性別的期待。
1944年,林總與夫人葉群的女兒在延安出生了,取名林立衡,小名林豆豆。在此之前,林總曾與原配張梅有過一個大女兒林曉霖。
但比起來,這位在毛家灣大院兒中唯一的小女孩兒得到的關注,成長的環境,親人的陪伴,學識的培養都是更多的。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豆豆不知曉霖苦
翻開林家家譜可以看到,林總前後擁有三任妻子。第一任是來自於父母之命的汪靜宜,兩人在七歲時便擺了酒席定親了,但這樣總角婚姻對接受新思想的林總來說無疑是匪夷所思的。
成年後投身革命的林總和大多數革命者一樣,心心念唸的是即將到來的“新世界”,心儀相配之人也應當是心有靈犀的革命志士,所以包辦婚姻下的汪靜宜就成了他避之若浼的物件。
恰逢他去陝北任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校長,遇到靚絕八路軍的張梅時就熱切心動了。
張梅在當時是無人不曉的人物,她性子活潑,長相出眾,人人稱她“陝北一枝花”,林總便迫不及待地結婚了。
一紙婚書寄回家裡,徹底斷了父母和小童養媳的念頭。婚後兩個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不僅度蜜月是沒可能了,小兩口還得因各自的歷史使命而分隔兩地。
林總依然在革命事業中前奔後突,張梅也在醫療事業中學有所成。不幸的是,林總後來被閻錫山部下誤傷,病疾難愈,夫妻二人不得已去蘇聯養病。
期間,性格不同不能硬融的婚姻狀態便愈發凸顯出來,張梅性格開朗、處事活潑、善於交際,在蘇聯過得如魚得水;
林總卻性格孤僻、夫權嚴重、拒絕社交、甚而限制張梅活動,兩人雖在蘇聯生下了女兒林曉霖,卻在生活中齟齬不斷,婚姻岌岌可危。
恰國內戰事如火如荼,林總在女兒四個月大的時候便毅然回國繼續革命了。五年間他音信全無,五年後輕飄飄地託人帶了一封信給張梅,稱:我已結婚生子,你該另覓良人。
另婚的便是葉群,張梅後來也改嫁了。自古愛屋才能及烏,林曉霖在這一場親情的拉鋸戰中獲得的父愛與林豆豆差得太多。
她9歲被接回國內,回國時不通中文,他父親又不通俄語,在後媽的斡旋“翻譯”中,林曉霖能傳達給父親的依賴少之又少,父親能給予女兒的愛憐又被生生曲解。
愛之,則所見皆是;不愛,則一切實事求是。這大概也是後來兩位女兒對林總事件的態度持截然不同態度的根源。
這邊林曉霖的缺乏父愛與那廂林豆豆的備受關愛對比起來,就不要太過慘烈。
高樓誰與上 還如一夢中:與《空軍報》的十年糾纏
1962年,天之驕女林豆豆不負眾望,考入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出於對文學的熱愛,後轉入中文系。大二時林豆豆因身體不適,休學在家,但她不甘閒適,便向父母提出要參加工作。
對於她的特殊大家是寬容而接受的——接受她寫的稿子是密級的,接受她的行為是神秘的,接受她的工作狀態是隨機的。
但她總能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她請毛主席親筆題詞《空軍報》報頭,沿用至今。不僅如此,毛主席還附表小字:“送給林彪同志的女兒林豆豆”,關愛之心溢於言表;同時受惠於父親的威信,1969年林豆豆在25歲就當上了《空軍報》的副總編。
在後來在特殊時期的鬥爭中,《空軍報》在左右之爭上出現了“愚公移山戰鬥小隊”,林立衡擔任第一勤務兵,小隊一面世,報社內的其他戰鬥小隊便銷聲匿跡了。然而曾經在林立衡第一天進報社便作為前輩幫帶的林毅在此時出現了不同立場。
他作為“東風戰鬥隊”的第一勤務兵提出了《且看愚公如何移山?》的文章,公然指出領導幹部不接受批評就是壓制民主,而國家最終將走向什麼方向,需要時間檢驗。
顯而易見的,林毅集團落敗。
在這種影響下,由林立衡帶領執行了兩年的林彪路線,出現了擁護林立衡的“五條思想”,即“事事請示、處處學習、處處保衛、服從調動、聽從指揮”。
在後來的清算中,林豆豆不止一次對這些被周總理稱之為“封建法西斯思想”的痼疾進行學習寫報告。可以說林豆豆的高光時刻就是在與《空軍報》的糾纏中橫空出世的。
人生如逆旅 你我皆行人:起起落落 渡盡劫波
“九一三事件”無疑是林豆豆人生的轉折點,說轉折點似乎有點輕了,這算是歷劫吧,是涅槃還是碎骨都有可能。
這一年,林總的是非成敗轉頭成空,政變失敗後,生命也在倉皇飛行的空中浩劫中戛然而止,她曾經疼惜無比的千金林豆豆便也落入了凡塵,被關押到北京玉泉山進行審查。
審查期間她曾服藥自殺,未遂。在心灰意冷之際向毛主席寫信求助,三年後,毛主席親自下筆批示,解除對林豆豆的隔離審查。
林豆豆及其丈夫先是被下放到河南一農場進行改造,養雞養鴨養閒田,後又得以進入河南鄭州汽車製造廠工作。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在1978年召開,作為一次歷久彌新的歷史轉折事件,這次大會對林家人的影響也是極其深刻的。
大會指出,在新中國何去何從、實現偉大復興的緊要關頭,必須“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
後來有老同志說:“林立衡身體不好,親屬也在北京,應該讓她回到親人身邊。”
1987年,林豆豆的京戶問題得到了解決,經過努力,又於1989年爭取到了到北京社科院工作,林豆豆終於在不惑之年得以踏實工作,平穩生活到2002年退休。
同年2月,58歲的林豆豆令人意想不到地走進了餐飲界。君子遠庖廚,誰能想到曾經的副總編,竟然真的認認真真在北京開起了酒樓——“黃鶴大酒樓”。
據瞭解,是黃岡市某公司領導找到林豆豆,稱“黃岡沒有特產也沒有資源,百姓們生活舉步維艱,酒樓如果開成功,可以解決鄉親們的工作問題,也可以提升城市價值。”
或許是考慮到父親出生於黃岡,也或許是她本人想做出一些回報,於是答應了,酒店開業時,她擔任董事長兼總經理。
由於名人效應加持,加上她經歷的特殊,酒樓一開業,既沒有廣告宣發,也沒做媒體炒作,卻儼然變成了網紅餐廳,各路人員爭相打卡。
林豆豆更是親自參與對酒店工作人員的管理,教育大家放平心態服務客人,一代天驕,能起能落,樂觀如是,總算是能安享晚年。
路漫漫其修遠兮:遙以小名寄追思
父兄母親在同一天殞命,他們的事蹟從津津樂道到諱莫如深,對生者來說怎樣都是劫難。所謂功是功,過是過,但親人身上的枷鎖卻並不會輕易被世人解開。
豆豆,豆豆,林豆豆應該一直在思念父親吧,豆豆這個小名本是因為林總喜歡吃小黃豆而取。
千帆過盡,林豆豆懷念的終是那些小兒無賴的歲月罷,此後多年便一直用林豆豆遙憶年少、隱寄離思。
林豆豆在43歲重回北京之後,為低調行事,改了名,叫“路漫”,路漫漫其修遠兮,在生命的求索過程中,它給予的光亮是昏昏暗暗的,賜予的道路是逼仄修窄的,但終其一生,酸甜苦辣嚐遍,人情冷暖盡知,終老了,也不改積極樂觀的探索道路。
“路漫”二字也確實契合林豆豆的經歷,從身世上看,她從天之驕女到批鬥物件到階下囚到獨立女性;
從經歷上數,她歷經文化界、政治界、軍事界又涉及餐飲界;從人生選擇來看,她曾經鬥志昂揚也曾落魄自殺,最終卻豁然開朗,數遍青山。不可不令人喟嘆。
同理心,或許能解釋張梅與林豆豆最終的選擇——相互陪伴,相互慰藉。從現在看來,她們並不是能成為一家人的親密關係,更遑論朝夕相對。
或許是林豆豆對張梅的愧疚,愧疚當年因自己的母親,父親置張梅於異國困苦生活多載;或許是母愛之情氾濫,張梅不忍見豆豆飄零孤獨,她們便成為了這世上唯二有同樣的立場、心境之人。
豆豆晚年將張梅接到身邊親自照顧,二人忘年相交,亦師亦友亦親人,度盡劫波親人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