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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要問,20世紀最讓全球政壇大人物“害怕”的女人是誰,奧莉婭娜•法拉奇當仁不讓。

她採訪過基辛格、卡扎菲、沙龍等國際政要,這些縱橫四海的政治家經常被她搞得憤怒或者尷尬,不經意間說出心裡話。

基辛格就承認,“一生中做的最愚蠢的事”就是接受法拉奇的採訪。

在採訪過多位掌權者之後,法拉奇得出一個結論:“我發現這些掌權者並不是出類拔萃的人。決定我們命運的人,並不比我們優秀,並不比我們聰明,也並不比我們強大和理智,充其量只比我們有膽量,有野心。”

她的人生巔峰幾乎都與“戰爭”有關,從二戰中長大,採訪過越南戰爭、印巴戰爭、中東戰爭和南非動亂。哪裡有炮火,哪裡就有她握緊筆桿的身影。

勇氣和野心也是法拉奇成為傳奇的重要因素。

01

法拉奇的人生就像一部傳奇跌宕的大片,即使是最高明的好萊塢編劇也無法設計的如此精妙。

1929年6月,奧莉婭娜·法拉奇出生在義大利佛羅倫薩。父親是個窮困的木匠,母親做清潔工,日子緊緊巴巴,兩人卻痴迷文學,用微薄的收入換成了書,對於這個階層的人,很稀奇。

媽媽曾告訴她:“當你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們就會蠻橫地對待你!”

法拉奇長大後回憶童年,她說“我們很窮,但是家裡裝滿了書籍。其他鄰居批評我的父母有‘閱讀的惡習’,但我們全家認為這些書是家中的神聖之物,因為它們很奢侈,是我們唯一的奢侈品——文化。”

法拉奇讀遍了家裡所有的書,希臘語、拉丁語、英國和美國的作品,讀得多了,才明白,父母激勵自己讀書,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靠文化來為自己的境遇雪恥。

作為長女,父親像對待男孩那樣要求她,教她打獵和射擊,似乎在培養一個英武的戰士。

二戰爆發後,天空開始響起頻繁的防空警報。有次她和父親剛躲進一座教堂,炸彈就呼嘯而至,坍塌的牆壁和屋頂在法拉奇的周圍橫七豎八。她嚇得嗚嗚直哭,企圖尋找父親的擁抱,卻迎來了一記耳光:“女孩不要哭!也不能哭!”

這句話讓法拉奇逐漸明白了眼淚的意義,雖然哭泣會讓人舒服,但也意味著懦弱,從此她極少在外人面前流淚。

父親是個堅定的反法西斯主義者,頻繁參加反法西斯集會,墨索里尼在他的眼裡就是流氓懦夫和殺人犯。

法拉奇深深崇拜著反抗強權的父親,她認為,勇氣是一個男人的最高品德,父親的勇敢基因同樣植入到法拉奇的血液中。

殘酷的戰爭貫穿了法拉奇的青少年,她所理解的戰爭就是佛羅倫薩城被一次次的冷血轟炸和手無寸鐵的居民尖叫哭泣,以及帶來的附屬品:寒冷、飢餓和恐懼。

她參加了游擊隊,被父親派上前線,利用小孩子的身份執行通訊員的任務。她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機靈,會把信件疊成小方塊插進自己的辮子裡,最厲害的一次是把卷心菜掏空,塞進了一顆手榴彈。

1945年,可惡的戰爭終於結束了,父親被當做英雄成為佛羅倫薩市民組織的奠基人之一,連法拉奇也成為了小英雄,得到了國家獎勵。

法拉奇又回到了學校,並以優異的成績從高中畢業,當老師詢問她的職業理想時,她脫口而出:“成為一名作家”。

02

理想暫時要讓位於現實。

法拉奇接受家人的建議進入了大學,學習實用的醫學,卻因為沒錢只得輟學。這是對她從小建立的用文化來雪恥價值觀的打擊,但她依然保有對“作家夢”的嚮往。

17歲的她進入《義大利中部晨報》工作,她的伯父曾供職於此,因為這層面子留了下來。

從高中開始,法拉奇就學會抽菸,記者工作很辛苦,煙抽得更厲害了。慢慢地,她開始進入那些只允許男人才能進入的場所,頂著頭皮勇敢地蹲守在猥褻案訴訟現場,即使被法官勒令出去。

在《時代報》,法拉奇有機會涉獵政治,關注當地選舉,沒想到她將自身反法西斯經歷與政治結合起來寫作,讓讀者看到新意,她自己也有意識加強在政治領域報道的錘鍊。這位22歲的女記者,和她的伯父一樣,喜歡直言不諱。讀者很喜歡,但報社老闆不喜歡,兩人一同被解僱了。

03

此刻的法拉奇不再是個新聞界的雛兒,她的風格已經受到業內注意,知名雜誌《歐洲人》主編邀請她去羅馬工作,她被分配撰寫有關電影和上流社會的新聞。

相比家鄉佛羅倫薩,羅馬是個浮華之都。這讓法拉奇很不適應,她喜歡政治,討厭電影或者娛樂,但她再次看清現實:在義大利,女記者很少,像男人那樣用筆桿子證明自己,女記者要付出多倍的努力。

在一次次的採訪和寫作中,她養成了單刀直入的習慣,問那些並沒有講清楚的事情。如果問題引起採訪物件的反感,她會報以微笑,然後再次試探,直至揭穿人物的真實面目。

“勇敢無畏,敢拼敢闖”是她留給同事的印象,這種主動性讓她贏得了與世界接觸的機會。

1954年11月,法拉奇的第一位世界級的採訪物件,是伊朗的皇后,這位對外宣稱要去美國好萊塢遊玩的皇后,被法拉奇抓住蛛絲馬跡,不得已透露了自己懷孕要去美國拜訪婦科醫生的事實。

她開始對政治名人感興趣,挖掘英國王室的愛情醜聞,讓她有了一些名氣。她的文章風格正在為人熟知:資料蒐集詳實、像寫故事那樣報道來龍去脈,以及把自己作為採訪文章中的人物之一。

一名不錯的記者,通常會最大程度的隱藏自己,而讓受訪者敞開心扉。但一名頂級的記者,會通過自己的提問甚至干預,讓受訪者挖掘出內心隱藏的部分,兩人共同創造這篇報道。

顯然,法拉奇是後者。她的文章更像是對話,而不是受訪者的自言自語。

04

1956年10月23日,匈牙利布達佩斯爆發起義,她敏感意識到這是個大事件。軟磨硬泡之下,主編只好派她前往布達佩斯,寫幾篇無關痛癢的報道。當她抵達事件現場,發現蘇聯入侵了這個國家,街道被封鎖,人們驚慌失措,好似她少年經歷的二戰。

她骨子裡“反抗強權”的基因被喚醒,前往難民營與流離失所的民眾交談,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她把現實和回憶寫入報道,號召那些民主人士傾聽女人和孩子的絕望吶喊。

她到紐約打算採訪夢露,但夢露已經消失在公眾視線接近一年了。她不死心,用了半年時間逛劇院、咖啡館、餐廳和夜總會,企圖發現夢露的身影。美國記者以“義大利記者瘋狂尋找夢露行蹤”為新聞點,接連不斷的報道。

不是每次努力都會有好的結果,法拉奇失敗了,但她寫了一篇自己是如何沒有采訪到夢露的文章,行文中她的執著熱情和真實心理袒露無疑,反而引起了讀者的熱捧。

她說服主編讓她留在好萊塢,她要通過自己的眼睛和筆,向義大利的讀者描繪這個極端腐朽、充滿奢華,而又虛偽的地方。

05

在事業上升期,她遇到了自己的初戀,一位倫敦的記者,讓她從好鬥的勇士變成溫柔的女人,甘願為他放棄工作甚至一切。然而,這段不平衡的愛情,在她被迫流產後,畫上了句號。

後來法拉奇說過一句著名的話“事業是可愛的,愛情是可笑的”。這段感情教會了她“愛一個人就意味著在自己的手腕上戴上手銬。”

出院以後,她再次迴歸對事業的渴望。

她環遊世界,見到了亞洲和美洲女性,思考了不同風俗信仰,把所見所聞所思寫成了書,這讓她開始為國際所知。

在《歐洲人》工作的十年中,她寫了三本書,已是一名成功的作家,夢想開始照進現實。

06

1967年9月,法拉奇主動前往越南,採訪越南戰爭,正式開始了戰地記者生涯。

身材嬌小的她行走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無論是北越還是南越都留下了她的足跡,以及對兩邊領導人的犀利提問。與其他戰地記者不同,她總是習慣於在戰爭中,依據自己的靈感和判斷,尋找人性的光芒或者齷齪。

她對政治人物有自己的好惡,並且會毫不保留地表現出來。她喜歡以色列鐵娘子果爾達·梅厄,採訪長達14個小時;討厭身材矮小的阿拉法特,在阿拉伯世界與以色列的戰爭中,堅定地站在以色列這邊。

在伊朗,所有女人都被要求佩戴面紗,即便是外國人也不例外。法拉奇只好匆忙找來一個面紗罩上。當她被發現和一個接待人員同處一室時,不知情的官員覺得冒天下之大不韙,因為那時伊朗不允許陌生男女單獨共處。要麼結婚,要麼殺掉。

雖然沒有炮火炸彈,但誰能否認這不是戰場呢?

但法拉奇不會害怕,她有極大的勇氣和受訪者交流,不管是平民還是重要領導人,聊到關鍵問題,她會吵架,並非像她自己形容的“採訪就像做愛和勾引”,大多數時候“霸王硬上弓”。

07

法拉奇說過自己不再陷入愛情,但愛情總是猝不及防。她又被一位小她9歲的男人征服,這個男人儘管身材矮小其貌不揚,但體內充滿著鬥志和勇氣。法拉奇追隨他,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他募集款項,用來發展抵抗運動。

這場熊熊燃燒的愛情之火,卻因為這個男人的突然離世告終。

她懷孕打胎,身體又受重創。這些年,她一直在高強度的戰鬥,一場採訪常常持續六七個小時,消耗極大精力,體重常年維持在四十公斤。

後來,她被查出乳腺癌,年齡的增加,身體變差,事業也陷入了低谷。

她一個人孤獨的生活,繼續從事著心愛的小說創作,出版新書。只是在晚年偶爾在報章上歇斯底里,試圖延續著她體內戰鬥的火焰。

2004年,在疾病中間,她出版了兩本書,《理性的力量》,談論伊斯蘭教和歐洲歷史的碰撞;另一本是《奧莉婭娜自我訪談錄》。

然而,火焰總有熄滅的一天。

2006年9月17日,法拉奇去世,按照她的遺願,沒有舉辦任何追悼儀式,遺體被安放在家鄉佛羅倫薩的墓地裡。

08

“我是一名記者,對我來說,意味著做一個不聽話的人,而做一個不聽話的人,對我來說,又意味著站在主流觀點的對立面,但我必須講述真相,因為真相往往站在了主流觀點的對立面。”

“勇氣是我為數不多的美德之一,這一點沒人能夠否認。我為勇氣所痴迷,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即便我有缺陷和不足,但我確實還是一個正經規矩的人。我從來不會先開槍。我總是會第一個伸出援手,幫助有需要的人。如果別人攻擊我,我會將他們殺死。我沒有什麼要隱藏的,一點也沒有。也沒有什麼能夠讓我感到羞恥,一點也沒有。我從來沒有出賣過自己,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

透視法拉奇,你會發現力度和溫度,在一個人身上結合的如此之好。

她從來不認為記者應該按照性別來劃分,女記者的說法是不平等的。她用一生的鬥志燃燒了自己,直至最後一刻。哪怕眼睛快看不見,身體瘦成一根木棍,還是在戰鬥,用自己的筆寫作,完成她少年時的夢想:成為一名作家。

從1958年到2013年,奧莉婭娜·法拉奇共出版了19部作品,其中代表作《男子漢》成為全球暢銷書,14種譯本,銷量超150萬冊,她的名字從報紙上小小的鉛字變成出版商賺取利潤的噱頭,恨不得鋪滿整個封面。作品《風雲人物採訪錄》成為美國大學新聞專業學習的重要參考書目。

木心說,生活最佳狀態是冷冷清清地風風火火。起初我不太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法拉奇的一生傳奇告訴我,也許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即使身材嬌弱,貧窮出身,時代重創,像握一手爛牌的法拉奇,無論對待事業還是愛情,勇敢的去幹便是了。

這是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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