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知道上海灘有三大亨——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向來歷史只會記住頭三名，還有誰會記得“第四大亨”黃楚九呢？他的經歷一點也不亞於“三大”，“隻手遮天”成為上海灘金融帝國的王，卻又在一夜之間慘敗於黃金榮和杜月笙之手，最後鬱鬱而終，活活被氣死。這該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我們去上海的“大世界”看看。

▲西西在大世界。

今天要講的武俠功夫叫——以小博大。

黃楚九，1872年4月9日出生於浙江餘姚歷山，為明末大儒黃宗羲的後裔。父親黃俞林是萬山一位非常有名的眼科走方郎中，中年時期開了一家眼科診所，勉強以微薄收入養活全家。早年黃楚九隨父行醫，對醫術略有開悟，但好景不長，在他15歲那年，父親積勞成疾，不治身亡。家中的經濟狀況立即陷入困境。這時黃楚九懷中只剩下一本父親留下的藥書，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母親獨自帶著他移居上海，平時靠給人看些小病，給人幫工等的收入艱難餬口。省吃儉用之下仍舊把他送入清心書院讀書。但他卻無心向學，窮苦人家的孩子認為只有掙到錢才能改善現狀，故不日即向母親提出輟學賣藥。

▲風與雨中的大世界遊藝場。

▲大世界中庭為表演舞臺。

根據那本祖傳藥書中的方子，他做出了眼藥水和藥丸，在“城隍廟”的“春風得意樓”前擺起藥攤。那“城隍廟”可是老上海最“鬧猛（熱鬧）”的老城廂，人來人往，商販雲集。他是極有經商天賦的，就連叫賣詞都與眾不同，能說到人的心坎裡。在他的經商天賦“加持”下，藥攤的生意愈發火爆，不久後他便賺得了第一桶金。而在城隍廟的眾生百相中，他也漸漸悟出了自己的經商之道——出奇制勝。

不久後那小小的藥攤便“載不動”他日益膨脹的雄心了，他心想——我需要一間固定的門店來把產品“品牌化”。但小藥攤掙的錢還遠不夠租一間門面房。這時他想到了——借。

並非所有的實業家在剛開始都能向銀行借到錢，他的頭一個借貸物件是“張家姆媽”。這位富孀常常靠放貸取息過日子，為了獲得她的信任，他先是多次小額借貸300元，到期後立即連本帶利還上。其實他壓根沒動這筆錢，倒貼利息只是為了贏得張家姆媽的信任。果不其然，幾次下來張家姆媽已經對他完全信任，一下子借給他3000元。

▲老上海風情。

1890年，黃楚九用這筆錢把藥攤遷至租界大馬路（今金陵東路）上的的店面裡，走方郎中的小藥攤立即搖身一變為“中法大藥房”。藥房兼賣中西藥，生意火爆，在接下來的一年裡，資產竟達到了1萬元。那大馬路上的小店面又“載不動”他的夢想了。他想把藥房遷至更大的店面，更佳路段，並進一步擴大銷售品種。新覓得的那片店面位於公租界福州路湖北路口，已屬上海的黃金路段。而他也已一躍成為上海新藥業創始人之一。

1904年左右，他看準上海人熱衷夜生活，不少人要至下半夜一二點鐘才睡覺，弄得身體虛弱，精神萎靡。他聯想到中國人相信“頭腦主宰全身”的道理，頭腦“靈光”了，身體自然不會差。所以研發出一種中成藥——“艾羅補腦汁”，其實裡面的成分只是一些有磷質加上甜味果汁。但他很懂得宣傳包裝，他信奉“一分本錢，配上九分廣告”的道理，為了迎合國人崇洋心理，以一張猶太人“艾羅”的照片放在商標上算作發明人，另外投入大量資金用於宣傳“補腦治百病”。果不出所料，踴躍搶購的顧客在門外排起長隊，門背後的黃老闆數錢數到手抽筋。至於藥品的效果，與現代的某種“金色洗腦藥”雷同，交點智商稅吧！另外，為什麼該藥的發明人名叫“艾羅”呢？這是“Yellow”（黃）的上海方言發音，“Yellow”是誰？黃老闆本尊是也！就問你這智商稅交的心痛嗎？

▲老上海風情。

嚐到甜頭的黃老闆稱熱打鐵，於1909年又研製出龍虎牌“人丹”。宣傳時大打“抵制日本傾銷，支援中國工商業“口號，與日本售賣到中國的名藥“仁丹”大打擂臺，結果自然是一邊倒，又一次賺的盆滿缽滿。不過這個龍虎牌人丹倒是真的有些效果，方子是根據黃老闆覓得的一張“諸葛行軍散”古方，同時參考自己祖傳的《七十二症方》所研製出的全新藥丸。當然，這樣有針對性的白熱化競爭，立即引起了日本東亞公司不滿，與其打了10年侵權官司，最終上訴至北京最高法院機關，裁定“人丹”與“仁丹”兩藥各不相干，可以同時在市場上銷售。十年訴訟雖令黃楚九損失十萬餘元，但“人丹”的名聲漸大，銷路大增。同時也給中國人出了一口氣。試問天下誰人能賺錢又賺口碑？也只有黃老闆了。

▲老上海風情，彩玻璃非常漂亮。

接下來黃老闆還要告訴你——成功可以複製！1923年，他又推出了一款名叫“百齡機”的治療食慾不振的新藥。他的每一次營銷都出其不意，這次他把百齡機的定價調到極高，利用了國人認為“便宜無好貨”的心態，同時砸錢猛投廣告，巨幅的霓虹廣告燈在夜上海徹夜閃爍。當然這次也“不出所料”，百齡機為黃老闆帶來了每年五十萬元的收入，在一九二六年甚至達到一百二十萬元。

▲飽經風霜的門與窗。

有了“艾羅補腦汁”、“人丹”、“百齡機”等新藥的成功，黃老闆一躍進入上流社會，買汽車代步，出入奢華。與此同時，他的商業帝國也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1907年，與夏粹合資開辦“亞洲藥房”。

1910年，開辦“同徵長壽團”，辦理人壽保險業務。

1915年，把“中法大藥房”改為“中法大藥房股份有限公司”，拉攏上海灘上的大買辦虞洽卿、陳如翔、席子佩等商界名流作股東，黃楚九任董事長兼總經理。同年創辦中國第一家民族資本製藥廠“中華製藥公司”(今中華製藥廠)及醫藥器械製造廠。

1923年，創辦九福製藥公司(今黃河藥廠)。

1925年，設立中法藥房製藥廠(今延安藥廠前身)。

▲大世界的燈紅酒綠依舊。

此時他已擁有醫藥衛生企業多達二十七家，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黃氏醫藥帝國。這時黃楚九的母親常常勸說他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富足，要他見好就收，可他仍是極有野心的，非但不“收”，還要猛“進”。非但不滿足於醫療行業，還要進軍娛樂行業。

1912年，在九江路創辦“新新舞臺”。

1913年，與人合作投資，在“新新舞臺”樓上開闢“樓外樓”遊戲場，內設書場、雜耍和多種地方戲曲，深受廣大市民階層的喜愛。

1915年，創立“新業公司”，與人合作在南京路與西藏路的東南角上開辦“新世界遊樂場”，自任經理。遊樂場內設溜冰場、彈子房、文明戲、大鼓書、口技、南方戲文等等多種藝術樣式。由於當時國人剛接觸到娛樂行業，所以黃楚九經營的時髦行業幾無匹敵，財源滾滾。

▲大世界的多媒體展示，猶如穿越時空隧道。

1917年，佔地14700多平方米的“大世界遊藝場”開張營業，比“新世界遊樂場”要大得多，而且房屋高至三層，後來還加高到四層，當中還有露天的空中飛船可以環遊。每天接納觀眾三萬餘人次。本篇西西的配圖便是那“大世界遊藝場“，它現在依然矗立在上海的市中心。“大世界”的開業，標誌著黃楚九的商業帝國達到了頂位。但“物極必反”的道理也終於要應驗了。

▲大世界中庭為表演舞臺。

為了週轉龐大的資金，他又投足金融交易業，先後開辦了人壽保險、交易所、遊覽儲蓄部等企業。1919年，他在“大世界遊藝場”內開辦“夜市交易所”和“日夜銀行”，在雲南路開設“日夜銀行分所”，然後，再開設“三星地產公司”、“大昌捲菸公司”、茶館、茶葉店、南貨店、浴室、旅館、公墓等二十七家實體企業。1920年冬，與人合辦“上海夜市物券交易所”，自任經理。

▲老上海風情。

這龐大的金融帝國雖輝煌至極，但樹大招風，暗中早已為其埋下了禍患。黃楚九因自視甚高，加之為人較正氣，雖同上海灘上有頭面人物交往頗多，但一直瞧不上社會黑勢力。而他的遠方堂兄弟黃金榮（兩人同屬一脈浙江餘姚黃氏）所開設的共舞臺、大舞臺等產業也與黃楚九存在競爭關係，眼看著他經營有道，賺的盆滿缽滿，自己又結交受挫，早已眼紅萬分。心中生恨時，哪還顧念得上兄弟之情？

▲大世界的“雕欄玉砌”。

至上世紀三十年代，黃楚九所開辦的企業有冊可查的就有54家，這種超負荷的經營，終於在戰事爆發後出現了敗相。當時社會動盪，經濟蕭條，娛樂產業更加不景氣。而他的“投機”經營策略外加市場的蕭條，給了黃杜二人打壓他的機會。當時他名下的多家企業由於蕭條而虧損嚴重，而靠“借款”起家的他，資金鍊逐漸發生鬆動。焦急萬分的他到處奔走籌措資金，終於病倒了，家人勸他暫時離開金融場去杭州養病。黃杜二人卻乘他不在上海，指揮手下散佈謠言，稱黃楚九已病死，日夜銀行中的存款恐血本無歸。收到煽動的吃瓜群眾們又驚又怕，連夜趕到黃楚九旗下的日夜銀行，要求全款提出。而本就債臺高築的他，哪有辦法在短時間之內籌措到鉅款給人提現？雖然一再宣告本人健在，存在銀行的存款也不會遭受損失。但這般話語對於早已失去理智的群眾來講，哪聽得進去？

▲西西在大世界。

無奈的黃楚九隻能開始變賣旗下產業“還債”，短短時間內竟負債達三百多萬元，但他仍得強撐。焦慮怨恨終於使他一病不起。同時，日夜銀行週轉失靈，在黃杜二人的聯手策劃下仍舊倒閉了。1931年年初，他可能預感到大限將至，託著病體硬要返回上海，他的“帝國”還在這裡，他要回來看一眼。1月19日，他終於帶著滿腔怨恨閉上雙眼，享年59歲。他死後，旗下的資產紛紛被拍賣用以償還債務，曾經的得意之作“大世界遊藝場”更是被黃金榮使盡手段奪取去，改名為“榮記大世界”，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聽來亦然令人唏噓。

▲西西與大世界的“雕欄玉砌”。

現在的“大世界”依然矗立在上海這個繁華都市的中心。燈紅酒綠依然，只是它早已易了不知幾任主人。黃楚九晚年自詡“知足廬”主人，表態要恪守“知足常樂”的信條，可這感悟似乎來的太晚了些？

頭枕在水面，夢遺在沃土，風雲世界，該知足時且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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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山河綺麗，書人情濃淡。

我是Mini西，我在路上。

2019/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