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跟大夥兒聊的是法國大革命,如果從革命的起點上來看,沒有什麼錯,這是人類第一次用自己強大的理性和制度設計能力,試圖推動一個國家進入理想社會的努力,有啥錯呢?而且我們得理解法國人當時的那個急迫的心態,什麼平等、自由、博愛,這些原理都是幾十年的啟蒙運動的碩果。
可是這個碩果在法國,它怎麼就不能落地生根呢?相反,在大西洋的彼岸,在美國倒是建成了一個自由平等的社會,而且是由法國人的幫助下建成的。所以你說法國人能不著急嗎?如果沒有法國人的這些智慧成果,你美國人連獨立宣言都不見得寫得出來。
你看,富蘭克林寫的第一句,叫我們認為以下真理不言而喻。誰告訴你不言而喻?這些東西都是我們法國人想出來的。可是現在我們法國反而是在一個黑暗的王權統治之下,這個心態有點著急,相當於一個大家族的大哥,看見最小的弟弟都已經抱兒子了,自己還沒娶上媳婦,所以對那個推動國家向理想社會進步的急迫的心態,我們確實隔了兩百年的時光,有一份諒解。
富蘭克林
但是諒解有什麼用呢?大革命的結果是啥?首先,成本高得不像話。前面我們講,法國著名的化學家拉瓦錫,送上斷頭臺之前,無數的學者為他求情。但是革命法庭的法官講了一句話,說共和國不需要學者,我們只需要這個國家的正義。你看,為了正義,結果把拉瓦錫給砍了頭。
安託萬-洛朗·德·拉瓦錫(法語:Antoine-Laurent de Lavoisier,1743年8月26日-1794年5月8日)
那另外一位法國人,叫格拉朗日,也是一個著名的數學家,就講了一句話,說看掉拉瓦錫這樣的頭,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但是也許法國人一百年也長不出這樣的一個腦袋來了,這就是成本,是代價,最後血流成河。
那你付出了代價有成果也行,等拿破崙稱帝之後,拿破崙戰敗之後,整個這個國家又回到了一種非常彷徨的狀態。你想回到原來,你都回不去,因為貴族被殺光了,整個社會的那種有機聯絡完全被破壞掉了。後來也有人試圖去恢復貴族社會,那哪恢復得了?那就是誰有錢誰當貴族,那是假貴族,他沒有真正的一顆貴族的心,所以這個社會就成了一個半調子。
拿破崙·波拿巴(法語:Napoléon Bonaparte,義大利語:Napoleone Buonaparte,1769年8月15日-1821年5月5日),即拿破崙一世(Napoléon I)
一直到了80年後,梯也爾去建立第三共和國的時候,才勉強在法國搞出了一個代議制政府。這是一個80年的代價,太沉痛了。
路易-阿道夫·梯也爾(常被稱作阿道夫·梯也爾Adol-phe Thiers1797.4.15—1877.9.3)
其實所有的歐洲人也都扒著門縫在看,說法國人到底在搞什麼。剛開始,有的君主非常憤怒,可是各國的自由派、知識分子非常的興奮。比如說最著名的貝多芬,一聽說法國革命了,高興、跳舞、種自由樹;後來一看,拿破崙也起來了,也高興;拿破崙的大軍攻破了柏林的時候,他還跑去到隊伍當中歡慶。甚至他把自己的第三交響曲就命名為叫拿破崙交響曲。
可是後來他也很幻滅,搞了半天,拿破崙是自己要當皇帝,所以憤怒地把樂譜的第一張紙給撕掉了,然後臭罵拿破崙,為什麼?幻滅嘛。搞到最後,原來都是為了這個人戴上CROWN,死掉那麼多人,這值嗎?
其實你回到拿破崙,他也沒辦法,如果他不稱帝,不去建立一個全新的權威,這個帝國的爛攤子他怎麼收拾?所以這一場革命到最後,誰得到了好處呢?你發現,沒有人有正向的收益。
這就要回到我們今天想講的一個話題,就是保守主義的世界觀。在保守主義者看來,這個世界上甭管你有多麼的理性,甭管你對未來理想社會的設計是多麼的完善和美好,對不起,我不信,我就相信從現在的現實出發,一步一步地修修補補,推動現實緩慢地往前走。我們從來也不著急,這就是保守主義的基本世界觀。
保守主義和理想主義的分歧是存在於我們價值觀的底層的,直到今天,這個分歧仍然在。那保守主義代表性的國家就是英國和美國,而理想主義呢?到今天為止,它仍然是法國。
我們給大家舉個小例子,就拿憲法來說吧,英國壓根就沒憲法,它只有一些很零亂的綱領性檔案,通過幾百年的小修小補,一直持續到今天,人家執行得也挺好。
美國呢?兩百多年前,雖然搞出了一部憲法,但是此後兩百多年,就是不斷小修小補,往上貼補丁。美國最高聯邦法院的大法官,就是以自己幹這一輩子,能給憲法上貼一條小補丁為榮,誰也不想把兩百多年前的那個憲法徹底推翻,再來搞一套新的。
可是法國人就不這麼想,你看法國現在叫第五共和國,怎麼算出這麼多共和國呢?我簡單給你算一下。法國大革命搞出了第一共和國,然後拿破崙三世搞出了第二共和國;到巴黎公社失敗之後,梯也爾搞出了第三共和國;二戰之後,又成立了第四共和國。
你覺得好奇怪吧,二戰之後好像法國也沒什麼大事啊,怎麼中間又換了一次,變成了第五共和國呢?其實這事特別小,就是1958年的時候阿爾及利亞危機,當時法國政府為了授予戴高樂,讓他的權力多一點,如果在美國,這就是一條憲法修正案的事情。
法國人不介,一定要改天換地,重來一套,那就是一個徹底的解決方案,乾脆換一個憲法,甚至把共和國的稱號都換到了,升級到了第五共和國。你看,這就是法國人的做派。
那理解了保守主義和理想主義的分歧,我們再來看今天我們講的老子,老子的很多話真的是讓人費解。比如說他主張抱殘守缺,就是抱著那個也許不是很美好,不太讓人滿意的現實,守著一些缺點,挺好。要想進步,也是一點一點的,永遠不要去興奮地去想象什麼理想社會。
那跟道家的老子對立的那個儒家孔子,他們就整天在想,有一個夏商周三代,有那麼一個理想社會、大同社會,我要求上到君主、下到平民,每一個人都奔向那個理想社會。所以中國這幾千年的歷史被儒家掌控,而沒有聽從老子的教導,這也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