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宗是唐朝歷史上惟一以皇太叔即位的皇帝,又是晚唐皇帝中順宗以後的11帝中壽命最長的一位,他死於大中十三年(859)八月,享年50歲。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是晚唐的皇帝中最傑出的一位,《資治通鑑》載:“宣宗性明察沉斷,用法無私,從諫如流,重惜官賞,恭謹節儉,惠愛民物,故大中之政,訖於唐亡,人思詠之,謂之小太宗。”
大家都知道唐太宗以及他一手開創的貞觀之治是何等的盛世,而宣宗李忱的成就竟然能用太宗和貞觀之治來形容,可見其不凡之處。二十年來的政治鬥爭經驗鍛鍊了他的權謀智略,流落民間的非人待遇使他更加了解民間疾苦,這些都在李忱登基之後井噴般的爆發出來!
唐宣宗李怡(後來改名李忱),唐憲宗之子,是唐朝的第十八位天子。年輕時為了免受政治迫害,韜光養晦,故意裝傻,大家都認為他窩囊得很。唐武宗病危時,宦官們為了找個好控制的人當皇帝,就把37歲的光王李怡立為皇太叔,並更名李忱,成為新的皇位繼承人。
沒想到,改名李忱的李怡登上皇位後,立即現出他精明能幹的一面,一掃舊態,處理政務無一不合情合理,眾人方知這是個不可等閒視之的君主。晚唐政治面貌為之一新。
唐宣宗勤於政事,孜孜求治。先是用極短的時間將武宗時重臣李德裕清除出廟堂,遠調荊南節度使,這樣的雷霆手段甚至使李德裕的政敵牛僧孺都感到措手不及,之後大加起用重視科舉出身的牛黨成員,不但一舉消滅了為患帝國長達半個世紀的“牛李黨爭”。武宗時曾經在全國範圍內大舉滅佛,在宣宗朝也得到了適當的恢復。他以犧牲政府奪取寺院經濟之利,爭取信仰佛教的朝臣以及廣大民眾的支援,從而建立他的政治基礎。厚實的政治基礎,使他得以用自己的意志,來重新整理政治。
唐宣宗即位後,決定宰相的人選,首先想到的是白居易,但下詔時,白居易已去世八個月了。於是,唐宣宗寫下《吊白居易》,深表懷念之情。唐宣宗是愛才的,愛的就是白居易這樣的傑出人才。白居易不僅有文才,而且有從政之才。他在野時撰寫詩文,才華出眾;從政時頗有業績,光彩照人。
為政方面,唐宣宗努力仿效唐太宗,以“至亂未嘗不任不肖,至治未嘗不任忠賢”為座右銘。朝政之餘,唐宣宗非常喜歡讀《貞觀政要》。他將《貞觀政要》書於屏風之上,每每正色拱手拜讀。他重新整頓吏治,並且限制皇親和宦官。他把死於甘露之變中的除鄭李之外的百官全部昭雪,也曾經想根除宦官,但鑑於甘露之變的前車之鑑,未能有所行動。宣宗勤儉治國、體貼百姓、減少賦稅,注重人才選拔,階級矛盾有所緩和,百姓日漸富裕,使十分腐敗的唐朝呈現出“中興”的小康局面,史稱大中之治。
鑑於前朝晉升高官太濫的弊端,唐宣宗對高官的人數予以嚴格控制。官員各以品級授服色,自唐高宗上元以後規定,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啡,五品服淺啡,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八品服綠,九品服探青,流外官及庶人服黃。時以紫、啡為高官,所謂的賜紫賜緯即為升高官。唐宣宗極為珍惜紫、啡,侍從官常備紫、啡二色服相隨,然有時半年未賞出一件。他授官爵的原則是,不到規定時間的不授,沒有政績的不授,換言之,也就是不以個人好感相授,不以親近相授。
他曾胃口不佳,苦幹飲食。醫人樑新為他治了數日,有了明顯的好轉。樑新以功求宮,然被一口拒絕,僅賞賜了錢財。他授官不僅依據有關機構的報告,且注重自己的調查。他外出打獵,聽徑陽樵夫說當地縣令李行言不畏軍人威脅,將數名強盜繩之以法,回宮後即授以紫服。他又聽酸泉父老說其縣令李君爽有惠政,親手簽了任命書,授為懷州刺史。
相反,對那些魚肉百姓、作威作福的官員,不論職位高低,一經發現,必予以制裁。有個奉旨出外辦事的使者,途經砍石,投宿驛站,見所食之餅黑,竟鞭打釋吏出血。陝貌觀察使高少逸,將此餅進呈唐宣宗。待使者回朝,唐宣宗斥責道:“砍石為深山所圍,此餅豈是容易得來!”遂將這使者發配到恭陵去守陵。淮南大飢,民眾大批流亡,帶宰相銜的節度使杜棕卻不理政事,荒於遊宴。考慮杜棕有較高的德望,唐宣宗將他調為虛職,換人替代其職。
唐宣宗最重視的是地方最高長官刺史,他認為整個帝國由各個地方所拼而成,這些父母官的政績,直接關係到民心向背。他規定刺史人選被確定後,不準直接去上任,必須到京師來接受他的當面考察,以定可否。他對此的解釋是:“朕以刺史多不得其人,而為害百姓,故要一一面見,詢問其如何施政,以此了解其優劣,再確定是否可以任命。”
對外關係上,唐宣宗還趁吐蕃、回紇衰微,派兵收復了湟河之地,平定了吐蕃,“收三州七關,平江嶺以南”,打通了絲綢之路。這是安史之亂後,唐對吐蕃的唯一一次軍事上的勝利。
此後,孤懸於外的沙州軍民,在張義潮的帶領下,驅逐了吐蕃守軍,收復了沙州。他在被唐宣宗任命為沙州防禦使後,又收復了瓜、伊、西等十州。由此,唐朝重新取得了對河西走廊的控制權,在沙州設定歸義軍,張議潮升為節度使。
唐宣宗興奮地說:“憲宗常有志收復河、迫地區,然忙於中原用兵,事遂未成。朕竟其遺志,足以告慰父皇在天之靈!”
《資治通鑑》第二百四十九卷記載了唐宣宗與“明星”的兩件故事。
先前幾朝,樂工、倡優仗著皇帝的寵信,極是胡作非為,並屢屢於政,在朝廷中影響甚壞。此風延續到了唐宣宗朝,他鐵面無私地進行了扭轉。
優人祝漢貞,以滑稽著稱,反應敏捷,能當場應景出語,且詼諧無比。唐宣宗以他能為自己解悶,很是寵信。有一日,祝漢貞說著說著,觸及了政事。唐宣宗立即板了臉,說:“我畜養爾等,只是供戲笑,豈可干預朝政!”從此疏遠了他,並在其子貪贓事發後,杖死其子,將他處以流放。
樂工羅程,彈得一手好琵琶,也極得唐宣宗寵。羅程倚恃寵,竟然因小事殺人,被關進大牢。樂工們為他求情,說他有絕藝,可為唐宣宗遊宴助興,要求赦免他。可唐宣宗卻說:“爾等所可惜的是羅程的藝,朕所可惜的是高祖、太宗之法,”下令將羅程給杖殺了。
善於納諫,是唐宣宗有別於唐朝晚期其他君主的一個重要特徵。他曾想到唐玄宗所修的華清宮去放鬆一下,諫官紛紛上諫,諫得極為激烈,他由是取消了行程。
他納諫的程度,僅次於唐太宗,不論是諫官論事,還是門下省的封駁,他大多能夠順從。此外,他十分尊重大臣的奏議,每每得了大臣的奏議,必洗手焚香再閱讀。
事也湊巧,唐太宗納諫,得了魏徵;唐宣宗納諫,得了魏徵的五世孫魏謨。魏謨是唐文宗讀《貞觀政要》後,思慕魏徵,而在魏徵後裔中找來的。魏謨入仕後,再現了魏徵直言極諫之風。
魏謨在唐文宗時負責“起居注”工作,即記錄皇帝的言行。一次,文宗皇帝派宦官來要取“起居注”去看,魏謨拒絕了,還上了一個奏本:“臣以自古置此,以為聖王鑑戒。陛下但為善事,勿冀臣不書。如陛下所行錯誤,臣不書之,天下之人皆得書之。臣以陛下為太宗文皇帝,請陛下許臣比職褚遂良。”
唐文宗覽奏後,召見魏謨,說:“在你之前,我是常常要看一看的。”魏謨說:“那是史臣的失職,我豈敢再讓陛下違規;如果註記要經陛下看過,執筆的史臣難免心存迴避,所記的就不會完全真實,怎能取信於後代。”文宗只得讓步。
唐宣宗登位後,拜魏謨為宰相。其他宰相進諫,唯恐君主不快,都委婉而諫,獨他開門見山,無所忌諱。唐宣宗常嘆:“魏謨有祖風,我心極重他。”
唐宣宗臨朝,對待群臣如待賓客,從未有倦容。宰相奏事,他威嚴不可仰視。奏畢,他臉上放出微笑,讓群臣閒語,或問裡坊瑣事,或談宮中游宴,無所不至。經一刻時辰,復嚴肅地告誡群臣:“卿等好自為之,朕常擔心卿等負朕,日後難以相見!”說罷,起身回宮。大中年間最得宣宗聖眷的宰相令狐綯就曾說過:“我秉政十年,皇上對我非常信任,但是在延英殿奏事時,沒有一次不是汗流浹背。”但是宣宗極度禮遇大臣,施之以情待之以禮,非常的恭敬,如此一來恩威並重以威權駕馭大臣,被稱之為智術治國。
唐宣宗還極度平易近人,宮中一些低下的雜役,只要宣宗見過一面就能記住對方的長相和名字以及所負責的工作,從來沒有弄錯過,這些宮人如果生病,宣宗還會派御醫去為其診治,甚至還會親自前往探視病情和賞賜物品,這在歷代君王中可以說是極其罕見的。
唐宣宗他不但記性好,且心極細。度支部門上報汙損的布帛,奏表中將“漬”誤寫成了“清”,主管官以為唐宣宗不會注意,胡亂報了上去。豈知唐宣宗一眼看破,處罰了與此事相關者。
經常外出遊獵的唐宣宗,其實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深入民間、了解民情,並且實地考察地方官吏的政績。但是天下之大,宣宗不可能全部走遍,為此他特意想了個辦法,祕令翰林學士韋澳將天下各州的風土人情以及民生利弊編為一冊,專門供他閱覽。天子將其命名為《處分語》,此事除了韋澳之外無人知曉。不久,鄧州刺史薛弘宗入朝奏事,下殿後忍不住對韋澳說:“皇上對本州事務了解和熟悉的程度真是令人驚歎啊!”韋澳當然知道,天子掌握的資料正是出自《處分語》。
與唐文宗一樣,唐宣宗久有誅滅宦官的心願。他為“甘露之變”扼腕長嘆,但他又認為李訓、鄭注是小人,除此二人,他對當時所有死於宦官之手的朝臣予以平反昭雪。
為解決宦官問題,他以論詩為名,召翰林學士韋澳入內,屏退左右侍從,問:“近日外面輿論,對宦官的權勢有何說法?” 韋澳答道:“陛下威斷,宦官已大有收斂。”
唐宣宗閉目搖頭說:“全非這樣,朕尚畏其存在。卿有何良策?” 韋澳以為和朝臣商量,恐重招甘露之禍,不如在宦官中找一些有膽識者共謀。
唐宣宗否定了這建議。他又召宰相令狐綯商議。令狐綯的計策是:有罪必究,有缺不補,待其自然消耗,以至於盡。
然令狐綯的奏章被宦官發覺,從而此計非但難以奏效,反面加劇了南衙北司的矛盾,勢成水火。
儘管大動作無法實施,然唐宣宗還是盡力抑制了宦官。宦官內園使李敬實氣焰囂張,遇到宰相鄭朗不下馬,唐宣宗立即剝了李敬實的官服,配給南衙當賤役。
唐宣宗又規定,凡是節度使有罪,監軍連坐。宦官問題雖終未能全盤解決,然唐宣宗在整頓吏治上下了大功夫,非但收到了一些成效,且贏得了民眾的頌揚。
唐宣宗是一個提倡節儉的皇帝,對於子女的要求更是嚴格,幾乎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
他的大女兒萬壽公主,下嫁給起居郎鄭顥,按常例要用銀箔飾車,從宣宗開始,改為銅飾。公主出嫁時,宣宗親自告誡她,到夫家要嚴守婦道,不得以皇家貴胄輕視夫族。有一回,駙馬的弟弟鄭覬得了重病,宣宗打發中使去探望。中使回朝,宣宗詢問公主在否,中使答,公主在慈恩寺觀戲。宣宗大怒,說:“朕有時怪士大夫家不願娶公主為妻,至今才知其情。”於是命人把公主叫來,當面斥責道:“小郎有病,你為何不去看視,反倒去看戲?成何體統!”公主一看父皇發怒,嚇得連忙請罪,表示洗心革面,不再敢犯。
讓人吃驚的是,宣宗的二女兒永福公主,已經選定於綜為駙馬,下日就要下嫁,公主也很高興。偏偏在一次和宣宗同席吃飯時,因為一點兒小事慪氣,把筷子折斷。宣宗大動肝火,憤然說:“你這般性情,怎麼能嫁到士大夫家做媳婦?”當即傳旨,令四女廣德公主下嫁於綜。就這樣,永福公主眼睜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被父皇奪去,送給了妹妹。
歷史上評價唐宣宗為“明君”、“英主”。唐宣宗時代,帝國雖然稱不上是太平盛世,但起碼也算是承平之局。“大中之治”落下帷幕後,歷史給予了李忱很高的評價:“宣宗明察沉斷,用法無私,從諫如流,重惜官賞,恭謹節儉,惠愛民物。故大中之政,訖於唐亡,人思詠之,謂之‘小太宗’!” 由於宣宗李忱的勵精圖治,使得我們在時隔一千多年後,仍然能夠在9世紀混亂不堪的歷史迷局中,有幸瞥見一抹盛唐的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