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的動亂為何會發生在陝西？

自宋為始，陝西地區有顯著的軍事化傾向，明代可謂達到一個頂峰，一省四鎮，屯兵甚眾。傾全陝之民力而供養此兵尚不能全，恰逢明末關中多天災，流民潰兵，加上被裁撤的眾多驛卒，兼之地方官吏不顧百姓存亡，積累已久的種種矛盾終於在陝西釀成大亂。陝西地接胡戎，自明代建國伊始就與邊患結下"不解之緣"，軍戶眾多，尚武成風。

況且陝西地理環境也屬於一片農民起義的"樂土"，陝西巡撫孫傳庭曾總結道："向來'賊'勢，張則四出，困則歸秦，'賊'之地利在秦明矣。環秦皆山也，'賊'據山為巢"。況復秦兵耐苦戰，因軍而設的陝西，最終也因軍而亂，陝西的農民起義經過前後十四年的起起落落，最終在李自成的領導下推翻了明王朝。今天，我們就來看一看推翻大明王朝的李自成之起伏人生路。

明代的陝西，地處明蒙對峙的前線，明王朝先後在這裡設定了延綏、寧夏、甘肅、固原四鎮。邊兵雲集，陝民苦於輸餉，秦兵困於久戍，財匱而人乏。以嘉靖時期為例，據樑材《議復陝西事宜疏》所奏：陝西每年實徵夏稅秋糧約為160餘萬石，其中四鎮的民運稅糧約為112.5萬石，約佔該省全部稅糧的百分之七十左右。除邊地所需的浩繁軍費外，藩俸、驛站等項支出使得陝省財政入不敷出，捉襟見肘。

正如楊一清在《關中奏議》中所稱："天下各鎮、十三省，地方險遠無如陝西之難，公私匾乏亦無如陝西之甚"。民眾不堪沉重的賦稅徭役負擔，紛紛逃荒，甚至落草為寇。正德初年陝西總制楊一清在《為經理要害邊防以保固疆場疏》一折中十分憂慮地指出："陝西用兵（指對蒙古等），殆無虛日，八郡之人，疲於奔命，民貧盜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

不僅農民生計堪憂，明末陝西四鎮的邊兵也因缺餉而生活窘迫。崇禎時，都督盧象升巡視邊防後見識了邊兵的悲慘生活，上奏稱："今逋餉愈多，飢寒逼體，向之拿錢借債，勉制弓矢槍刀，依然典賣矣。……每點一兵，有單衣者，有無絝者，有少鞋襪者，臣見之不覺潸然淚下。"明亡之前二三十年，部隊因為欠餉譁變的屢見不鮮，自萬曆末年開始，陝西各地就已經出現了由逃兵構成的"流賊"。

萬曆朝曾援西北邊兵抗擊後金，這些官兵在薩爾滸戰敗後，不敢歸伍，自東北流移千里，輾轉返回西北地區。途中被屢次阻截，歸故里後又難免面臨軍律的處罰，最終"走山西以至延綏，不敢歸伍而落草"。至明後期，陝西四鎮邊兵因糧餉不繼而潰散者更眾，至天啟年間，自陝北延綏至陝南洋縣、西鄉，都出現了因逃兵而起的"流賊"。這些逃兵不同於普通的流民，他們曾受過軍事訓練，這些人落草為寇，成為明末陝西社會的一個重要不穩定因素。

明天啟末年，陝西發生持續數年的旱災，渭北旱塬土瘠賦重，正賦之外又有遼餉，以及諸種雜派分攤，使得生民流離。雍正《陝西通志》對崇禎元年陝北地區民生狀況有詳細的描述：

臣鄉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間，民爭採山間蓬草而食，其粒類糠皮，其味苦而澀，食之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後而蓬草盡矣，則剝樹皮而食。諸樹唯榆樹差善，雜他樹皮以為食，亦可稍緩其死。殆年終而樹皮又盡矣，則又掘山中石塊而食。其石名青葉，味腥而膩，少食則飽，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民有不甘於食石以死者，始相聚為盜。

……

況當九死一生之際，即不蠲不減，民亦有呼之不應者。官司束於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如一戶止有一二人，勢必令此一二人而賠一戶之錢糧。一甲止有一二戶，勢必令一二戶而賠一甲之錢糧。等而上之，一里一縣，無不皆然。則見在之民止有抱恨而逃，飄流異地……此盜之所以遍秦中也。

一方面是讓人絕望的天災，農民衣食無著；更有酷吏不顧生民死活，秦地亂象漸現。面對經年的旱災，澄城縣知縣張鬥耀不但沒有嚮明廷陳述人民的深重災難，請求發粥米賑濟，反而急徵賦稅，逼迫未逃戶賠納逃戶的錢糧。天啟七年（1627）最終走投無路的民眾湧入縣衙公堂，知縣張鬥耀亡於亂刀之下。澄城首義在明末亂世中揭開了農民起義的浪潮。

官逼民反的訊息在亂世中傳播的尤為迅速，澄城抗糧殺官的舉動給陝西各地饑民、逃軍指明了另一條求生之路。逃民、逃兵最終演變為埋葬明王朝的"民變"。

天啟七年（1627），陝北府谷縣王嘉胤等人搶富室米粟，進而抗官起義；崇禎元年（1628），白水王二義軍攻下宜君縣；安塞縣人高迎祥聚眾起義；清澗縣人王左掛在宜川起兵，"騎賊萬人"，聲勢浩大；清澗縣書生趙勝被逼起義，號稱"點燈子"；漢南人王大梁集眾三千人，自稱大梁王，起兵攻克略陽，進逼漢中；同年十二月，固原發生兵變，起義士兵攻入關中腹地，轉戰涇陽、富平、三原。這一年剛登上皇位的崇禎皇帝，接到的來自陝西的奏報，基本上離不開某地流賊作亂這個主題。陝西民亂如星火燎原，一發而不可收。

明政府東北邊患未熄，西北民變此起彼伏，軍費開支陡增，財政狀況迅速惡化。為緩解財政壓力，明廷下令裁撤驛站，削減政府開支。陝西驛遞系統因需要支撐西北四鎮邊鎮糧餉而建制龐雜，因此大批依靠在驛站供役為生的驛卒與伕役因扯驛令而失去生計，紛紛加入起義者行列。

這批失業者中有一個米脂縣誾川驛的驛卒，名叫李自成，他其實工作很賣力的，曾經因為工作太認真，跑死了幾匹馬，所以在這次大裁員中，李自成被失業了。失去了驛站的飯碗後，由於當地的饑荒，陷入了絕境，李自成借了當地一個舉人些錢，很正常的無法按時歸還，舉人就將李自成告到縣衙，很快李自成就被官府帶走，遊街示眾，最後被親友救出。李自成一怒之下，去殺了債主，然後又殺了和別人通姦的妻子。從此走上了落草為寇的生涯，帶領侄兒等一批人投奔義軍首領不沾泥張存孟。李自成擁有党項族血脈，天生孔武有力，作戰勇猛，很快成為一支隊伍的首領。

崇禎四年（1631），明廷起用堅決主剿的洪承疇，洪承疇運籌帷幄，有勇有謀，歷經一年有餘，逐個撲滅陝西各地的農民起義，加之王嘉胤、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陝西義軍主力轉戰至河東，而陝西地區崇禎五年後降雨較多，農業有所恢復，饑荒有所緩解。這一時期陝西農民起義轉入低潮。

李自成一開始加入亂軍，只為圖一條生路，混口飯吃，從來沒有想過會當上皇帝，直到他遇到一些有點計謀的人，如李巖、牛金星這些人。這些人勸說李自成一改流寇之秉性，逐漸走向仁義之師的道路，也為李自成推翻大明奠定了基礎。

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反敗為勝的闖王

崇禎七年（1634），進入關東作戰的義軍轉為以跨省區長距離流動作戰為特色的中期階段，由河南進入陝南的義軍在明廷五省統一指揮、分割包圍的戰略下，被逼入漢中、洋縣不遠的車箱峽一帶，幾乎陷於絕境，李自成用計詐降，四萬多義軍絕路逢生，再次馳騁關中平原。

崇禎八年（1635），關東義軍攻破明朝中都鳳陽，崇禎帝急令洪承疇出陝西平關東之亂，陝西義軍趁此機會在陝西迅速發展，不久關東義軍也經潼關、武關道西進，陝西義軍發展到二百餘萬之眾。並且義軍的組織性和戰鬥力也得到了提升，洪承疇在隨後的戰役中漸有敗績。明朝和農民軍的軍事形勢已經開始發生變化。此階段的義軍依然是流動作戰，雙方各有勝負。

其中李自成在家鄉米脂縣中了明將賀人龍埋伏，幾乎全軍覆沒，僅身隨百騎脫險，所幸他的妻弟帥眾萬餘來歸，義軍聲勢復振。崇禎九年，義軍中勢力最強的闖王高迎祥黑峪口兵敗被斬，使得義軍士氣低落，崇禎十一年，李自成在河州、洮州連續大敗，幾乎陷於絕境，被逼入陝西、湖廣、四川三省交界之山林中，偃旗息鼓兩年之久。

崇禎十三年（1640），此時明朝已無洪承疇，兩年前的寧錦之戰中，洪承疇戰敗成為滿人的俘虜。一年前，張獻忠也於谷城重舉義旗。李自成帥眾走出深山，進入河南，收留饑民，開倉賑濟。此舉大得民心，《豫變紀略》稱："遠近饑民荷鋤而往，應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絕，一呼百萬，而其勢燎原不可撲"。李自成義軍提出"均田免賦"口號，即民歌所傳："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兩年之內，李自成在人口眾多的河南飛速崛起，兵力發展至百萬之眾，緊接著攻克洛陽，三圍開封，五敗明軍。此時的李自成，帥百萬之眾，所向披靡。

崇禎十六年（1643），李自成擊敗出關迎戰的孫傳庭，順勢攻佔關中，佔領西安，略定三秦。崇禎十七年（1644），也是大順永昌元年，清順治元年，李自成正式建國，改西安為長安，為西京，國號大順，以原秦王府為宮殿。

四、42天皇帝夢——李自成的人生巔峰與敗亡

長安建制之後，大順政權開始了北伐的程序，大順永昌元年開始北伐，不滿三月即攻破北京，崇禎皇帝自掛於煤山一棵歪脖樹上，大明王朝就這樣滅亡了。

然而大順政權由於對東北滿清的威脅並沒有清醒的認識，佔據北京後將領多鬆懈。就在李自成的手下劉宗敏在京師拷夾百官，全力搜刮餉銀之時，吳三桂投降清軍，滿洲八旗鐵騎揮師入關，擊敗大順軍。

李自成被迫逃回北京，倉促稱帝后，一把火燒了紫禁城，然後退守陝西老家。

然而此時的形勢對大順頗為不利，除了滿清的直接威脅，北部河套蒙古早已降清，此時威脅著李自成的北方，並牽制大順一部分精銳兵力，南明政權也在與大順接壤的河南、湖廣地區反撲，張獻忠的大西政權和大順在陝南漢中地區也有衝突，此時的李自成可謂四面受敵。最終大順政權在滿清鐵騎一路自陝北，一路自潼關，兩面夾擊下，進退失據，最終被滿清擊敗，退出了陝西。

李自成率部逃離關中，經南陽盆地向南，經襄陽，入湖北。最終還是跑不過大清的騎兵，在武昌敗北後，李自成在湖北通山的九宮山，在一次小隊偵查行動中，李自成被當地保衛家園的農民武裝擊斃。此時距離李自成在北京登上皇位，僅僅過去一年有餘。一代梟雄，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淡出歷史舞臺，讓人不勝感慨。

縱觀李自成的一生，因為生在陝西，所以能夠在明末亂世中，首先走上武裝反抗大明的道路，最終在一場場血戰中，堅持到了最後，攻下京師，推翻了大明王朝。然而由於農民軍在戰略上的失誤，讓滿清順利入關，最終因暫時成功而鬆懈的農民軍一路敗退，領袖李自成也窮途身亡。正應了《左傳》中的一句古話："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