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初春,中宣部部長陸定一的夫人嚴慰冰因向葉群寫匿名信,驚動了中央高層,嚴慰冰被送進看守所。為了避嫌,陸定一前往上海、江西、安徽等地考察、休養。然而,就在此時,中央批發了《林彪同志委託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讓陸定一深感不安。他更沒有料到,嚴慰冰匿名信事件竟成了林彪、江青一夥將他打成“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反黨集團”,並在“文革”中對他進行殘酷迫害的導火索。
“匿名信”事件驚動中央常委1966年2月初,有一天,彭真約陸定一到他家裡去一趟。上午10時左右,陸定一來到彭真家裡。彭真拿出一疊材料交給陸定一,對他說:這是公安部轉來的一批匿名信的照片。他們經過長期調查,認為這些匿名信是嚴慰冰所寫。這些信絕大部分是寫給葉群一家的。
陸定一不禁大吃一驚,他翻了翻這幾十封信,又仔細端詳筆跡,和嚴慰冰的筆跡相似。
彭真接著說:林彪是黨的副主席,寫他的匿名信,這個問題就被認為是政治問題。許多信署名王光X,發信地址是用王光美母親託兒所的地方,自然會被看做是挑撥中央常委之間的關係。而且,不少信是用明信片寫的,等於公開的傳單。
陸定一很坦率地對彭真說:“嚴慰冰寫匿名信,我根本不知道。林彪有幾個孩子,叫什麼名字,今天看了匿名信才知道,以前不知道。她怎麼會寫這些匿名信,真是不可想象。有些字跡顯然是嚴慰冰寫的,有些字看不出來。為了確證,我可以去把嚴慰冰的筆跡取來,請您給公安部核對。”
嚴慰冰寫匿名信的事,牽動了中央常委,因為她是陸定一的夫人。當時毛澤東不在北京,在京主持工作的常委有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他們相信陸定一不會參與此事,因此委託彭真把詳情告訴他,讓他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以便心中有數。嚴慰冰寫“匿名信”的直接起因下午陸定一回到家中,微笑著問嚴慰冰:“你現在臨帖有進步嗎?給我看看你寫的字。”
嚴慰冰拿了她寫的毛筆字交給陸定一。陸定一看了一下,放在寫字檯上。
隨即,嚴慰冰又拿了一張用鋼筆寫的字,這是一封未寫完的信,也給了陸定一。
陸定一顯出幾分嚴肅,問嚴慰冰:“你知道不知道王光美母親託兒所的地址?”
“我不知道。”嚴慰冰回答。
“林副主席有幾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她知道,一一說了。“你是否常用明信片寫信?”
“只寫過一封,是給瑞兒(陸與嚴的女兒)學校裡的。”
“寫過匿名信沒有?”“沒有寫過。”
“精神好的時候沒有寫,精神不好的時候寫過沒有?”
“沒有。”嚴慰冰似乎有點緊張。
第二天,陸定一把這些字跡送到彭真家裡。過了四五天,陸定一在中南海懷仁堂開完會後,彭真拿了公安部退回的字跡給了陸定一,說:公安部已查對,匿名信確是嚴慰冰寫的。中央常委討論過,認為嚴慰冰是危險分子,但決定保護你,要你離開嚴慰冰,住到醫院去。
陸定一表示,家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應當引咎辭職。自己無大病,沒有理由住醫院。
彭真說:中央相信你不會參與此事,現在不要考慮辭職。你還是住院好,由衛生部通知你。
陸定一回家後,把彭真退給他的字跡還給了嚴慰冰,其中一頁的一角因彭真批字後撕去了,嚴慰冰問為什麼被撕,他推說是他不小心撕破的。
陸定一住進了北京醫院。他本來就有消化系統不好的毛病,因此嚴慰冰沒有產生懷疑,還常常到醫院來探望。2月8日,陸定一曾同彭真、康生等人到武漢向毛澤東彙報和請示《彙報提綱》的事情,嚴慰冰都到機場送迎。回北京後陸定一直接住到醫院去了,未回家中。
嚴慰冰為什麼寫匿名信給林彪和葉群呢?事情要從延安時代說起。1942年延安開展整風運動,在清查歷史檔案時,發現葉群有隱瞞歷史、虛報黨齡等問題,嚴慰冰不知從哪裡了解到這些情況,曾向葉群所在單位馬列學院黨組織反映。後來葉群和林彪結婚,此事未再追究。1943年,葉群在中央醫院生了第一個孩子,正好嚴慰冰也在這個醫院住院。葉群經常要吃雞,當時條件困難,有時供應不上,葉群便大吵大鬧,引起了醫院工作人員和傷病員的非議,嚴慰冰也看不慣葉群這種作風。解放後進了城,葉群作風未變,而且發展到伸手要權要官,一次次提級,成了林彪辦公室主任。在軍隊裡,她頤指氣使,簡直像個女霸。嚴慰冰看在眼裡,氣在心頭。直接引發她寫匿名信的原因是,林彪前妻生有一個女兒,正在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學習,受到葉群的歧視和虐待,放假也不讓她回北京。1961年底,嚴慰冰去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看望在那裡學習的大兒子陸德,知道林彪女兒的不幸遭遇後,深表同情,對葉群的這種做法深為憤慨。因此寫匿名信痛罵葉群及其一家,當然也包括林彪。
陸定一說過:“嚴慰冰之所以寫匿名信,是因為她患有精神病,把握不住自己。許多人不相信,因為除了與我吵架和寫匿名信外,處理其他事情還是正常的。我曾請教過北京一家醫院的神經科主任,了解到確實有這樣一種精神病,在許多事情上表現很正常,對某些特殊事件,表現很不正常。嚴慰冰得的正是這種病。”“女狀元”被送進看守所嚴慰冰文學造詣很深,她寫的散文文情並茂,優美動人。她的才學連毛澤東也知道。有一次,陸定一到毛澤東住處開會,到中午12時半才回來。嚴慰冰立即將熱好的飯菜端上。陸定一嘆口氣道:“今天我們都交了白卷!”原來會議間隙,毛澤東問到會的同志:“你們誰知道,聽說王勃寫《滕王閣序》時很年輕,到底是多大時寫的?什麼地方有這個證明?”在座的有陳伯達、康生、胡喬木以及中宣部、文化部的負責人,眾人面面相覷。嚴慰冰聽了笑著說:“這有何難!一說是王勃14歲時寫了《滕王閣序》,有書為證。”陸定一驚訝地說:“你說有書為證,快拿給我看看。”嚴慰冰從她臥室的書櫥中,翻開15卷的《唐摭言》交給了陸定一,證明所言屬實。嚴慰冰催促陸定一快把書給主席送去。陸定一卻說:“這是你的答案,還是你送去吧,乘主席現在正在吃飯,快去。”嚴慰冰騎上單車,很快就從增福堂來到毛澤東住處。毛澤東高興地讚賞道:“想不到許多大秀才答不出的問題,你能回答。”他詳細問了嚴慰冰的學歷、經歷後說:“如果在古時候,你能中個女狀元。”
可是有時她卻又做出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來,她有精神病完全是真的。從1961年到1966年5年間,嚴慰冰寫了50多封匿名信給林彪、葉群一家,往往是在有病的情況下寫的。
嚴慰冰本來是個正常人,在延安時候沒有精神病,她得這個病的原因是這樣:1952年開展三反五反運動,領導運動的人企圖把嚴慰冰和徐特立(當時任中宣部副部長)的兒媳打成“大老虎”,整了她們兩人的材料,開中宣部全體工作人員的大會,要她們交代問題,又不讓她們申辯。後來經過調查,她們都沒有問題,但受過這樣的刺激,嚴慰冰就得了精神病。
一封封匿名信投寄到林彪、葉群手裡,他們暗中偵查,查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查出誰寫的。
一天,嚴慰冰到王府井百貨大樓買東西,不慎錢包被扒手扒去。她找了經理反映,經理知道她是陸定一的夫人,很客氣地告訴她附近有一家出中國人員及首長和家屬購物的內部門市部,她可以到那裡買東西。嚴慰冰到那裡去,剛進門,就同一個女人撞個滿懷。這個人氣勢洶洶地質問:“你沒長眼睛嗎?”
“我沒看見。”嚴慰冰剛想道歉,仔細一看,真是冤家路窄,與她相撞的人竟是葉群!
廬山會議以後,彭德懷被免去國防部長職務,林彪取而代之,從此以後,葉群氣焰日盛,動輒罵人。嚴慰冰不吃她這一套,兩人爭吵起來。
嚴慰冰咽不下這口氣,事後到總政找葉群的領導,反映葉群以勢欺人。嚴慰冰講的是無錫腔普通話,總政這位領導是江西人,雙方都聽不太懂對方講的話,只好藉助於文字。嚴慰冰寫了爭吵的經過。這位領導人拿著這張紙去找林彪反映情況。林彪看到字跡覺得眼熟,便想到了那些匿名信。林彪把此事告訴了公安部。公安部立即派一位局長到嚴慰冰的工作單位中央宣傳部,調取嚴慰冰的檔案,查對筆跡,終於確定匿名信是出自嚴慰冰的手筆。
4月28日,嚴慰冰的專案組將她送進了看守所。1967年嚴慰冰又被送到秦城監獄。陸定一去上海、江西、安徽避嫌再說陸定一住在醫院裡,想到中央正在處理嚴慰冰的問題,自己應該避開。這時周恩來對他說:你最好到外地去,時間越長越好。他本來打算去看看江西的勞動大學,因為工作忙脫不了身,這次他想先去江西。他對彭真談了自己的想法和周恩來的意見,彭真同意了。
3月6日,陸定一離開北京,7日到達上海,到車站迎接他的是主管文教的書記張春橋和楊西光。陸定一不客氣地批評上海發表姚文元的文章不跟中央打招呼,是不要黨的紀律的表現。
張春橋哼哼哈哈不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說上海市委已經決定,把所有關於《海瑞罷官》的正反面文章,都在《文匯報》上發表,以引起重視和討論。實際上這時江青、張春橋一夥正策劃於密室,用“引蛇出洞”之術,引誘一些人寫文章,以便給他們當靶子。
第二天“三八”婦女節,陸定一聽說上海已能生產女用手錶,但只有半鋼的一種,男用錶倒有好幾種。他買了一個女表和一個男表,並寫了一封信,連同手錶託華東局宣傳部長夏徵農順便帶回北京,交給嚴慰冰。想不到這件事後來成為林彪、“四人幫”迫害他的一個“罪狀”。
陸定一在上海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即啟程去南昌,這是他第一次來南昌。因此,在南昌安頓下來後,他就去參觀南昌起義紀念館。
在江西,陸定一重點是考察江西勞動大學,聽取有關方面的彙報,也應邀對幹部做了一次報告,講了學術討論和對歷史人物的評價問題。他仍堅持應當執行“雙百”方針。報刊已在批判《海瑞罷官》,他不改初衷,仍認為對海瑞的評價可以開展討論。
陸定一還上了井岡山,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革命聖地。
從井岡山下來,陸定一參觀了吉安樟腦廠,然後途經贛東北瓷都景德鎮,前往安徽。
山雨欲來,北京發生的事讓他深為不安
陸定一聯想到北京可能發生了新的情況。還在南昌時,他看到了中央於4月1日批發的《林彪同志委託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紀要》中的內容使他深為震驚:文藝界“被一條與毛主席思想相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這條黑線就是資產階級的文藝思想、現代修正主義的文藝思想和所謂三十年代文藝的結合”。號召“堅決進行一場文化戰線上的社會主義大革命,徹底搞掉這條黑線”。
陸定一覺得,這個《紀要》打的是“部隊文藝工作”的幌子,實際上卻要管全黨全國的文藝工作。自己是意識形態、文化教育領域的領導人,如果說文藝界被一條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政,自己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不知道這個《紀要》產生的背景和經過,但有一點他是很清楚的:這個《紀要》和《二月提綱》是針鋒相對、分庭抗禮的。前不久毛主席批准了《二月提綱》向全黨頒發,為什麼又批發了這個《紀要》,他滿腹的疑惑。
陸定一深感問題嚴重,立即寫信給中宣部副部長張子意和許立群,要求在中宣部開展批評,首先是對他自己進行批評,愈尖銳愈好。這時,嚴慰冰給陸定一打了長途電話,要他回北京看一個檔案,檔案是密封的,嚴慰冰沒敢拆開,估計是重要檔案。後來才知道檔案的內容是關於彭真錯誤問題毛澤東同康生的談話。嚴慰冰要陸定一打電話給康生。陸定一表示不回北京,也未給康生打電話。嚴慰冰將檔案發往南昌,被中央機要局在路上截了回去。
陸定一到了安徽。4月30日,中宣部副部長張子意和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突然從北京來到合肥,他們告訴他:嚴慰冰已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並於4月28日遭到逮捕。
嚴慰冰要出事,這是陸定一意料中的。但竟是“反革命分子”,遭到逮捕,他沒想到會如此嚴重,一時愕然,不知說什麼好。
張子意和楊奇清還傳達了中央的意見,要他遵守五件事,其中有:不要將此事洩漏;不與嚴家的人(嚴慰冰的母親和妹妹等)來往;在外地逗留得久些,不要立即回京。
正式談話後,張子意又找陸定一個別交談,建議他寫信向中央表示態度。他接受這一建議,寫了信給中央,表示擁護中央的措施和遵守五條規定。
就在張子意、楊奇清離開合肥後沒幾天,5月6日,陸定一接到了汪東興從北京打來電話,通知他回北京參加政治局擴大會議,並問他是坐飛機還是坐火車?
陸定一回答說:“如果事情很急,就派飛機來;如果不是那麼急,我就坐火車回去。”
汪東興沒有透露會議內容和其他情況,只是定下派飛機來接他。
張子意、楊奇清代表中央要他在外地多逗留些時間,汪東興也是代表中央要他立即回京,究竟北京發生了什麼事,他深為不安。5月8日,陸定一從合肥乘飛機回到北京。一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風暴正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