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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魏晉時期,賦家們襲承前人的賦創作理論,文體意識逐步趨向成熟——首先,我們要知道,賦體文學具備鋪陳的特徵,比如摯虞在引用古語“賦者,古詩之流”時,中間加了“敷陳之稱”。鋪陳是賦最基本的創作手法,已經成為古代文人的共識。

日本漢學家鈴木虎雄認為,“班固曰‘賦者,古詩之流也’。考其理由,蓋《詩》以誦讀聲寫鋪陳,賦之形式所由生也。如曰賦為詩流,要當主此”,賦文學的鋪陳形式生成,並不能單一地從詩“六義”賦為鋪陳即可略過,還因其誦讀聲音的鋪陳。也就是說,賦在源頭創作已經注重音聲形式。

西晉賦的創作論分別體現為內容上的如何通過“徵實”和“觸類”以“鋪陳”,形式上的講究語言音韻和諧,通過疊音、用韻達成誦讀之“鋪陳”,對前人“賦心”、“賦家”觀都有所繼承和發展。

“徵實”和“觸類”:對“賦心”說的繼承與發展

“賦心”創作觀由西漢著名賦家司馬相如(前179?年-前118?年)提出,“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攬人物,斯乃得之於內,不可得而傳。”“苞括宇宙,總攬人物”八字是“賦心”說的精髓,也就是說,賦涵蓋的藝術空間要廣闊,賦家筆下描繪的事物應當包羅萬象。“宇宙”代表著漢代人的“天下”概念,這也符合當時賦作為一種政治文體而言所具備的要素。

漢代的賦作觀基本上都是沿用司馬相如的賦論,如班固的《兩都賦》、張衡的《兩京賦》,這些賦作品都有敘事恢弘磅礴的特點,所記載的物品種類繁多。就賦的創作方法,該時期也有了新的理論誕生,一類是根據時代要求發展前人賦學觀念,另一類是為新的賦作題材注入新的創作理論。

以左思為代表的“棄虛而徵實”創作觀

在西晉賦家中,提倡以“實”為創作原則的首提左思。左思對出現在賦中的所描繪的事物,需明確其真實性,要考證“果木”、“神物”是否出現在實地,力求棄“虛”而“徵實”,是他的《三都賦》就有必要落“實”。

“餘既思摹《二京》而賦《三都》,其山川城邑,則稽之地圖,其鳥獸草木,則驗之方誌。”,他參照班固的《二京賦》來寫《三都賦》,從根本上說,《三都賦》的性質屬於京都大賦,那麼其書寫模式會基本按照宮殿、都邑、射獵、風尚寶物等部分展開。京都大賦是大一統國家時期的流行產物,而左思又是一個有抱負的人,要想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有所建樹並有所超越,則要在某個創作部分上花更多功夫。

或許左思想通過《三都賦》“立言”以達揚名“不朽”據記載,左思創作《三都賦》前後共耗費了十年,出現在賦中的山川、城邑、鳥獸、草木等事物都必須能在地圖和方誌上查找得到,達到真實程度的最大化,這就是《三都賦》與四大賦家的大賦的不同之處,棄虛而徵實。

“何則”,賦為什麼要徵實?左思以賦源於“詩”為由——詩有“以觀土風”的功能;而賦的起源也與“升高能賦”有關,文人歌頌其所能見的山河好物,所以文本的真實性對讀者而言十分重要。“美物者貴依其本,贊事者宜本其實”,左思要將賦文中出現的事物的“本”“實”都反映出來,也只有這樣,才能發揮賦的實用價值。他對賦的要求達到“史”的級別,“類書”的性質。

賦的科普大眾的功能,早在東漢班固的《漢書敘傳》中指出司馬相如賦“多識博物,有可觀採”。“洛陽紙貴”現象的出現,儼然證明《三都賦》發揮到了普及功能,左思也因此“一作成名”。郭紹虞認為,左思的“徵實”觀受東漢王充“真實論”影響,反對虛誕失實。

“真實論”要求事實真實,思想真實和情感真實,然而過度追求科學真實會傷害文學創作。由於左思希望賦作能摒棄一切想象,這與西晉當時“情”的自覺潮流相悖,即使後世像東晉孫綽等文人對左思讚賞有加,但文學創作需要想象,這也使“徵實”觀難以得到真正的繼承並運用於創作中。

另外,皇甫謐也認同賦尚“實”的創作觀。他同樣看到漢大賦內容虛有其表,“自時厥後,綴文之士,不率典言,並務恢張,其文博誕空類。”,強調賦作記載事物的可考察性,“其物土所出,可得披圖而校”。但與左思的“徵實”觀不同的是,皇甫謐注重是是“徵實”的結果,在於達成賦“紐之王教,本乎勸戒”的歷史以來的諷諫功能,這也符合皇甫謐作為一個文官在情境之下對賦體文學的期待。

以皇甫謐為代表的“觸類而長之”創作觀

皇甫謐在《三都賦序》寫到賦有“因物造端,敷弘體理”的特點,指出“引而申之”、“觸類而長之”的創作方法。“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最早出自《易·繫辭上》的“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引而申之”,意為將某件事、物延伸到其他相關的事、物及意義;“觸類而長之”,意為接觸一類事物的知識,通過延伸,可以學習到其他類似事物。

阮籍(210年-263年)在《通易論》中解釋“易”的時候同樣引用到,“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分陰陽,序剛柔,積山澤,連水火……六十四卦,盡而不窮。”當然,從這裡可以看到,“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的內涵極為龐大豐厚——“六十四卦,盡而不窮”,所以說“引申”、“觸類”的狀物方法進入賦的創作中,則賦果真“欲人不能加也”。這種創作方法的提出有以玄入賦的意味。

與“徵實”創作方法的重點不同,“觸類”需要作家對賦內容的擴充時加入聯想,不僅“觸”物之同類,還能由物及人、事、情,以達到抒情言志的文學效果。“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效果的呈現,類似《詩經》表現手法的“比”“興”。“比”,以彼物比此物;“興”,言物起興。摯虞曰:“比者,喻類之言也;興者,有感之辭也。”,“比”和“興”都需要作者和讀者加以聯想,“比”主要體現在物與物之間,“興”主要體現在物與義(情)之間。

賦以“引申”、“觸類”狀物表志時,可以說是與“比”“興”手法通用了。於這方面而言,賦論仍舊繼承了《詩》論,帶著濃厚的儒學思想。皇甫謐從創作角度反證賦源於“詩”,是否也可以正向理解為,作為“詩”六義之一的“賦”善於鋪排,若想達到鋪排的“文辭盡麗”效果,則需“引而伸之”和“觸類而長之”呢?賦這一文體,貴在極盡其能地描摹事物。

“引而申之”、“觸類而長之”,其實都是關乎賦家在賦創作時,如何鋪排文辭、充分狀物以表達情志:“敷弘體理”是賦鋪排狀物的要求,“觸類”指接觸同類事物,“申”和“長”是事物鋪排書寫的過程,目的達到文辭“極美”、“盡麗”的效果。

皇甫謐主張賦創作力求“徵實”,結合“引申”、“觸類”實現“文辭盡麗”的效果,皆離不開賦教化最終目的,“大賦的‘極美’‘盡麗’與‘紐之王教,本乎勸誡’是可以相互依存、相得益彰的。這實際上是說辭賦應該用最完美的形式來表現社會功用的內容。”

與“觸類而長之”的方法類似,成公綏(231年-273年)在他的《天地賦序》中提到“敷演”法,“賦者,貴能分理賦物,敷演無方,天地之盛,可以致思。”“分理賦物,敷演五方”,就如皇甫謐所言的“因物造端,敷弘體理”。成公綏把乾坤陰陽、玄黃天地都納入了賦的描述範圍,可見其創作視野之大,也從側面看出,“苞括宇宙”的“賦心”觀一直延續至晉代。

西晉另一位著名賦家傅鹹(239年-294年),雖無直接的賦論留世,但他的《叩頭蟲賦》,裡面提到“觸類”寫法,“貴不遠而取譬。雖不能觸類是長,且書紳以自示”該句雖然就具體的描寫對象取材創作而言,但仍能看出傅鹹賦創作的方法。他認同賦有“觸類是長”的寫法,只不過他這篇賦的寫法是“貴不遠而取譬”。

這一時期的賦家對狀物的處理手法,已經不侷限於漢大賦對物的寬宏鋪陳,而開始觸發深層的情或志乃至哲理的思考,比如傅鹹想通過“叩頭蟲”以小見大,詠物言理。另一篇作品《螢火賦》“蓋物小而喻大兮”同樣運用以小見大的方法,把“不競天光”、“在晦能明”的螢火蟲比喻為賢臣。

傅鹹的作品和創作理念,更加印證了前面所論,“觸類”法類似“比”“興”手法——譬喻、言理、抒情。傅鹹的思想有種濃重的儒學色彩,《晉書》評其“好屬文論,雖綺麗不足,而言成規諫”。和皇甫謐、左思等人的思想一樣,“規諫”的教化目的或是傅鹹用意之一。

結語

總的來說,可以發現,西晉很多賦學觀點繼承著儒家文藝觀,文學的儒家道德取向與教化功用仍被文人重視。從漢代到西晉,即使儒學一度受到玄學“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衝擊,但它的影響不曾間斷。另一方面,玄學進入文學,加重該時期文章的說理色彩,不僅擴大了文學創作題材與價值,更豐富了西晉文論的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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