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是一份凱南長電報,但是我想指出這二者之間關係的不可調和性,最終用意也不在於提出一份零和的方案,而是如何保持其調和性。懿思闌內在的邏輯就是公元七世紀的神王合一邏輯,這個邏輯相比於基督教和其他分裂的religion理論自然是有更進一步的意義的,但是放到現在看就是非常落後和不合時宜的。我們看看這個更進一步的意義在哪裡呢?我認為仍然在於集權模式的建構上,但是它仍然屬於未完成的建構,因為神王統治和戰士共和之間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雖然前者是目的,後者是手段,但是想把物權政治和人事政治的關係雜糅到一起,是不可能解決得了問題的。人事政治和物權政治混合到一起,只能讓物權政治碎片化,這也是伊克塔出現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就是一套很現實的中古時代的religion外衣下的政治實踐邏輯,即便從最講求哲學性的蘇菲派看,最初他們的邏輯也僅僅是經驗性的,不滿於哈里發的驕奢淫逸的,而非講求義理的機械哲學的產物。從最根本上說,這就是遊牧社會對於象徵著移動權、交換權的少量定居城市的爭奪的產物,本身反映的也是遊牧者向定居生活轉變的這麼一個歷史過程的產物,而且阿拉伯人和其他的遊牧者還不太一樣,他們骨子裡實際上是定居者,因為他們起源的地方其實就是葉門那個農耕適宜的地方,而且在沙漠中根本就沒法像草原那樣四處遊牧,他們終究還得是在沙漠裡的綠洲,也就是定居點獲取大牲畜的飲食資源,所以他們是偽遊牧者,骨子裡是尋求定居化的。故而同雖然樣是部落,阿拉伯人在部落叢生的中亞細亞和呼羅珊的治理情況遠不如在兩河流域要好。
戰士共和是聯合不同部落的武力而提出的一個倡議,沒有這個倡議和其他的鼓動性邏輯,他們就沒辦法糾合足夠的人力來擊敗在麥加佔據優勢的古來西氏族,但是在此之後就不能繼續利用戰士共和的辦法來維持統一了,否則就會一盤散沙。所以只能依靠物權政治的集權路徑來維持成果,然而如果直接用集權的辦法對付部落聯合的實際割據狀態是不行的,這在阿拉伯帝國的歷史上也能看的很清楚,這一套最終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也就是說,手段壓倒了目的,目的被迫委身於手段之下,所以才有了綿延迤邐好幾個世紀的伊克塔政治,有的甚至已經成為了其國家政治生活的一部分,比如說埃及,外貿伊克塔甚至成為了主軸,從穆罕穆德阿里王朝開始就一直沿用各種形式的外貿伊克塔來維持穩定,而其他幾十年一次治亂循環的國家也是差不多,只是他們更粗糙,連這個外貿伊克塔都沒建立,有的則是靠維持政治生活中的動員模式,由人事政治體制下的軍隊物權政治維持對於世俗物權政治的肢解狀態,這種的有可以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獨一的,另一種是教團聯合的,還有的則是依附於國際金權力量,完全錨定美國而維持弱小軍隊保持內在穩定的。
除了這些佔最主要類型的地帶,剩下的就是三個帝國,薩法維、奧斯曼和莫臥兒,他們中除了因喪失小亞東部而失去世俗化集權路徑可能性的波斯第三帝國(薩法維王朝)之外,印度和土耳其基本上都實現了世俗中央集權的轉型,只有印度因為本土遭到英國殖民而趨於聯邦化,巴基斯坦本身也是聯邦化色彩很嚴重的一個國家。那麼這幾個國家都是怎麼實現的?主要還是依靠印度教徒和東正教徒的一般非頭人化地帶建立起的近乎直轄的農業地域為基礎形成的絕對君主制,而非上述外貿伊克塔類型,所以如果完全按照那種邏輯實踐,其結果只能勉強維持一個教團-武力伊克塔或者外貿伊克塔的聯合,其內部是非常不穩定的。所以在國家建構上這個邏輯就是失敗的。外貿伊克塔也會和教團武力伊克塔進行黏合,他們並不能產出基本的現代性因素,絕對君主制的情況勉強還能產出一點,所以單純從集權這個角度看也是不夠先進的甚至落後的。
試圖將自己的理論絕對化,這本身就是錯誤的,客觀本身的內涵就是從存在之外觀照存在,所以意思就是從不存在的範疇觀察存在,這一點就足以摧毀神存的觀點了。任何人所能認識到的真理都是相對客觀的,而非絕對客觀,否則就等於承認人是存不存在的了,從沒有一種得以通過不存在的形式存在的存在,能具備此種特質的只有不存在本身,除非你承認神是不存在的,否則你是不能夠認定神是全知全能的,但是神既然是不存在的,那麼你就沒法得知不存在的內涵,所以一系列神授過程都是站不住腳的。我之前就提過,不可知、不存在和意識(思維)的混淆,是這種古代宗教的根本基點,對此不能理解,不能分析開來,就導致這個信仰之堅固,更因為意識是具有不存在性的存在,所以更容易混淆。這一點是邏輯上不可逆的缺陷。純粹的哲學邏輯和他自己的內在設計的實用邏輯都不能達到目的,那麼這個邏輯到底有什麼用處呢?唯一的用處就是它自己繼承下來的輿論遺產。
當然,說了這麼多,目的不在於徹底否定它,而是尋找與它真正和平相處的方法。為什麼這麼說,難道現在不是和平相處嗎?我認為這不是。具體的新聞級事件已經有若干次了,我這裡不想重複造成不好的印象。從本質上說這是創造不平等換取一種暫時的妥協,這樣和綏靖姑息縱容沒有本質的區別,而根據上述論證,這樣一個體系,其結果只能是利用這些被放出的讓利所鼓舞,進一步推行他們的privilege。他們獲取戰士共和以推行神王合一的想法是不會消失的。圖拉忠佐達就是一個最鮮明的例子,你要懂得他們真的想要什麼,然後用這個想要的東西去抑制他們希望藉此搞破壞的新想法。最關鍵的地方就是給予他們教主對教團的自治能力,當然,這教主也需要司法保甲的職責,所以和推恩是一個道理,這是賦予良好的自治,他們的想法就可以得到伸張,那麼他們就會把問題歸因於自己,這個過程中,教主包庇教眾犯罪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另一方面,還要推行他們內部的純潔化運動,這個也是非常重要的,要定期清退一批為非作歹的教眾,他們自己想要包庇沒有用,只要世俗監督中出現了問題,那麼這個教主也要受連坐,如果查出來就可以獎賞。沒有犯科的就算合格。
這樣才能分出來一批不虔信、不守法、想要搞事情的人,這個機制可以清除幾乎所有此類人,留下的都是不為利益而信教、遵紀守法的教眾,這樣的人是不能對他們批評的。一個人怎麼想沒有錯,關鍵是他怎麼做,有沒有造成不好的影響,如果沒有後兩項,他想什麼都沒問題。第一個是你真的管不過來,第二個是人想什麼是人自己的自由,只要他沒造成什麼不應有的破壞,就應該給他保持,畢竟在政治經濟條件不成熟的世代,人真正自由的只有思想,如果這一點都要被抹殺了,那麼人就真的沒有自由了,人就會真的不滿了。你不能說人會犯錯就應該給怎麼著,只要他的錯誤不波及他人,那麼就沒有不能犯錯的限制,而事實上誰都有犯錯的可能性。思想的自由也是一樣,雖然我們上面分析了那麼多不合理之處甚至錯誤,但是你不能否認人有選擇相信這種邏輯的權利。任何事情,堵不如疏,疏也要有原則,而不是徹底放開,那是胡鬧,要怎麼想辦法寓堵於疏,這個過程中戰勝他們的就是他們自己,戰敗他們的也是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