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歷史>

————————————————接上篇

周簡王元年(前585年),為了不使趙氏有覺察自己施行“滅趙”計劃、從而做出反應的機會,晉景公藉口國都新絳居住人口過多、水土資源消耗過大,導致環境惡化,不宜繼續作為國都,因此在朝堂上宣佈將遷都,另擇善地改建新都。

其實,晉景公之所以要將國都遷離新絳,就是因為趙氏在新絳內外經營多年、勢力過於龐大,假如展開伐趙軍事行動的話,恐怕不易成功。所以,晉景公的遷都之舉,是為了更好地策劃滅趙而創造有利的條件。

當然,新絳的居住環境本來就很擁擠逼仄,水源也受到了汙染,遷都確實是題中之意,因此包括趙氏在內的卿士家族們,對國君提出的遷都要求都沒有異議(趙同、趙括甚至認為公室遷走之後,新絳更加會由趙氏所直接掌控,絲毫沒想到這是國君要對趙氏下手的先兆)。

經過一番仔細挑選後,晉景公確定將新都建在新田(山西侯馬);對這個決定,諸卿士家族也都沒有意見;隨即,晉景公當年便正式宣佈遷都,正大光明地離開了被趙氏勢力所深深影響的新絳。

趙同、趙括在公室遷離新絳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瞭解,多多少少也有些察覺、感觸到到一絲異樣,公室恐怕要對趙氏下手。但趙同、趙括自恃家族在晉國國內有著長達四十年的經營、佈局,其家族實力雄厚、附屬黨羽眾多,諸卿家族之中,數趙氏地位超然,幾乎無人可以抗衡(這都是趙衰、趙盾、乃至趙朔在世時,所創下的基業),國君要是想對付趙氏,那也要仔細掂量掂量。

何況,趙氏自認為沒有像狐氏、先氏一樣勾結外人作亂,不落把柄與人,更是對晉國霸業的鞏固、發展建有大功,國君沒有理由針對趙氏(要是國君強行伐趙的話,那麼將會留下‘苛待功臣’的汙名,以後的統治也不會牢固;這就是趙氏自己的認為)。

因此,趙同、趙括雖然有一些懷疑、猜測,但絕不認為國君會悍然以武力攻打趙氏,最多就是在朝堂上限制、打壓趙氏大宗,為自己的外甥(趙武)爭取回一個卿士的位置而已。趙同、趙括想當然地以為,到時候實在不好應對國君責難的話,就還給趙武一個卿位罷了,原本這個位置,就是侄孫(趙武)他們家的。

在這種自大且消極的思想支配下,趙同、趙括除了按部就班地管理趙氏封地、照常參與國家政事之外,沒有做好對潛在敵人的高度警惕,也沒有加強封地的防衛和戒備,對於其他卿士家族有意無意的挑釁,趙氏也只當做一般的利益糾紛來處理,依舊憑藉自身的強大實力蠻橫行事、無所顧忌(而這,正是晉景公和強卿們的‘激將’之計,意在讓趙氏得罪絕大多數卿士、激起眾怒,成為晉國國內的眾矢之的,隨之堂而皇之地加以出兵討伐)。

雖然史料記載不多,但可以推斷,魏氏擁有的魏邑、令狐、廚、呂等封地,一定會遭到趙氏的侵佔,或者欺壓(相對其他卿士來說,魏氏的地位較低,實力也較弱,正好是趙氏侵奪的目標;和魏氏差不多遭遇的,還有胥氏、羊舌氏、程氏、祁氏等等晉國國內的小卿族)。

周簡王三年(前583年),晉景公和反對趙氏的諸卿一切準備停當,做好了武力清除趙氏(大宗)的準備,只是差一個動手的理由;於是,晉景公授意已經和夫家鬧翻、帶著兒子趙武寄居在自己宮中的妹妹莊姬出面舉報:“趙氏將作亂,原、屏將反!”(趙同封邑在原地;趙括封邑在屏地)。

莊姬出面舉報趙氏將要起兵作亂之後,晉景公立即召集卿士們商議應對之策,而中軍將欒書、上軍佐郤錡所代表的欒氏、郤氏早就和國君暗中結成同盟,一致對付趙氏,因此欒書、郤錡當眾給莊姬作證,言辭鑿鑿地說趙氏早就有作亂的陰謀,不如先發制人,消除隱患。

其他卿士家族中,上軍將士燮當時正出使在外,沒有參與會議;而中軍佐荀庚(中行庚)、新上軍佐荀騅(程騅)、新下軍將荀罃(智罃)所代表的荀氏(中行氏、智氏、程氏)和欒氏交好,所以贊同欒書的建議;新中軍佐鞏朔人微言輕,家族勢力弱小,因此不便發表意見;而趙氏家族的三位卿士,晉景公自然不會讓他們參與這次針對趙氏的會議。

在朝議中,只有下軍佐韓厥、新上軍將韓穿所代表的韓氏,心中感念趙氏當年對韓氏的撫育培養恩德,另外也明白國君和欒氏、郤氏想要剪除趙氏、搶奪趙氏封地、領民、財富的陰謀策劃,所以在巨大的壓力下,依舊不附和國君的意見,不同意僅憑一面之詞就出兵討伐趙氏,而是建議馬上召趙同、趙括前來對證,以查明趙氏究竟有沒有謀反意圖。

韓厥的意思是將事情擺到明面上來,通過談判解決問題,即使幫不了趙氏脫困,最好也能讓趙氏保留一部分財富、流放外地了事,這樣不流血解決事情最好。但晉景公和欒氏、郤氏早就做好了武力剿滅趙氏的準備,所謂“原、屏將反”,不過是一個藉口而已,韓厥的反對,不能阻止他們的出兵。

晉景公當即駁回了韓厥的建議,並以保護晉國宗廟社稷安危為理由,下令諸卿士家族都要響應公室、一起出兵,包圍並攻打趙氏的封地——原、屏兩邑及下宮,消滅“作亂”的趙氏,就像當年消滅謀反的先氏一樣。

欒書、郤錡第一個響應國君的號召,出動各自家族的私兵,會合公室軍隊合擊下宮,其餘荀氏、士氏、鞏氏也紛紛出兵。在浩浩蕩蕩的“伐趙”大軍中,也不會缺少次一等家族的身影,魏氏的私兵一樣奉命出動,前往參與討伐下宮,就是不知道指揮魏氏私兵的,是魏錡還是魏相,或者是魏顆之子魏頡,亦或是魏氏大宗宗子——魏悼子之子魏絳。

在一片氣勢洶洶的“伐趙”大軍中,只有韓厥所代表的韓氏堅守住了心中的道義和信念,堅持不隨同國君和諸卿士大夫們出兵,而是閉門自守,兩不相幫;韓厥就是用這樣的做法,來表達自己對國君錯誤做法的抗拒,以及對趙氏無聲的支持。

面對突如其來的討伐軍隊,身處下宮的趙同、趙括毫無思想準備,頓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應對。起先,趙同想要委派使者前去向國君求情,但被晉景公一口回絕;隨即,趙同、趙括不甘示弱、組織趙氏私兵積極反擊,對抗來自國君和諸卿士的聯軍,意在挽回頹勢。

但因為勢單力孤、寡不敵眾(單獨來對比,趙氏比公室的實力還強,其他任何卿士家族也比不上趙氏;但晉景公這一次伐趙根本沒按套路來,而是一擁而上打群架,趙氏的實力就不夠看了)。

在聯軍的猛攻下,趙氏(大宗)一敗塗地,原、屏二邑被攻克,下宮也隨即失陷,趙氏大宗被屠戮一盡,趙同、趙括死於亂軍之中;趙衰、趙盾、趙朔三代人四十年的辛苦經營,就此灰飛煙滅。這就是晉國曆史上著名的“下宮之難”。

趙氏大宗被誅滅後,為了平息事態、儘早恢復國內的秩序,晉景公特別向其他卿士說明,趙氏別支邯鄲氏(即新下軍佐趙旃一系)不在被討伐之列,依舊可以保有封地和卿位;除此之外,趙盾一系的直屬後裔趙武(晉景公的親外甥),也不屬於“作亂”的趙氏成員,可以保有趙氏的部分封地。

所以,年幼的趙武在大宗親屬被誅滅後,居然因禍得福,得到了部分趙氏封地,並與母親莊姬一起繼續生活在公宮中,其日常生活由母親照料,家族管理事宜則由族伯趙旃照看。

韓厥在抵制了國君要求自己出兵參與伐趙的命令後,因為勢單力薄,所以無法對受到圍攻的趙氏施以援手,只能坐視“下宮之難”發生。但事情過去後,受過趙氏幾代人恩德的韓厥不願意看見曾經的恩主家就此衰敗沒落,還是要為趙氏鳴不平。

於是,韓厥找了個機會,單獨向晉景公諫言,力陳當年成季(趙衰)、宣孟(趙盾)執掌朝堂時,對晉國和公室的功勳與忠勤;假如如此功高的家族都因為後人的不謹而失去了繼承爵祿的資格,那麼將來還有哪個家族願意為國家拼死效力?所以韓厥請求晉景公重新為趙氏設立宗子,以承襲趙衰、趙盾的祭祀和爵祿。

當時,趙氏除了別支邯鄲氏(趙旃)之外,就只剩下了被流放齊國的趙嬰(生死未知),以及尚未成年的趙武了;而晉景公本來就有心扶立自己的外甥趙武繼承趙氏大宗,因此,韓厥的“重立趙氏”請求正合晉景公之意。

藉著韓厥的進言,晉景公在“下宮之難”結束的同一年,正式授命八歲的趙武為趙氏宗子,以承晉國趙氏之祀;隨後,晉景公再命趙旃負責協助年幼的趙武處理族內事務,管理大大縮水了的封邑和領民。

就這樣,趙氏,在大宗被滅不到一年後,又開始了艱難的重建過程。而趙氏的復興重任,就落在了年僅八歲的趙武身上(趙旃只是旁支,已經沒有繼承趙氏大宗的資格了)。

這裡要稍微對這一段史實澄清一下——在真實的歷史中,雖然趙氏大宗確實是被晉侯和卿士大夫們聯手滅族了,但和後世文學影視作品《趙氏孤兒》中所表述的不同,趙朔並不是死於這一次的“下宮之難”中,他早在七年前就自然死亡了。

另外,下宮之難發生時,趙武也不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在災難來臨時,時被忠心的門客用自己的孩子換下、並撫育成人的。當時趙武已經七歲(推算),並且是由其母主動帶離趙氏,由舅舅晉景公撫養;整個“下宮之難”中,趙武都沒有受到牽連,甚至在事後得到了被大宗強行侵佔的家族宗子位置,可以說因禍得福。

還有,《趙氏孤兒》中的反派——屠岸賈,其實是虛構的人物,史書中就沒有這個名字的任何記載(晉國有氏號為‘屠’的臣子,只有當年和荀林父一起改車兵為步兵、建‘三行’時的右行將、後來的新下軍將‘屠擊’);唯一能和他扯上關係的,或者說原型人物(之一),就是積極配合晉景公發動“伐趙”行動的時任中軍將兼執政大夫欒書。

不過,欒書和趙武之父趙朔關係非常好,是相得益彰的(下軍)同僚,日後在趙武成長的過程中,欒書雖然沒有大力協助,但也從沒有使過陰謀詭計阻礙過趙武;欒、趙兩家,大體上還是和平共處的;這就是真實的“趙氏孤兒”歷史。

再回到之前的話題——趙氏(大宗)被滅後,晉國朝堂上空出了兩個卿位(即趙同的下軍將和趙朔的新中軍將),晉景公本想在其他卿士大夫中簡拔優秀的人才入卿位,參與國政;假如是這樣的話,那麼魏氏的機會就來了,雖然要和胥氏、祁氏、羊舌氏等大夫家去競爭,甚至要從欒氏、荀氏、士氏等卿士家族手中去爭取卿位,但總還是有不小的希望。魏錡、魏相就是這麼設想的,並且即將付諸於施行。

關鍵時刻,又是欒書出面破壞了這一次的朝堂人事調整——為了保持欒氏在朝堂上的優勢地位,順帶打壓其他卿士家族,欒書向晉景公建議:為防止其他卿士家族效仿趙氏先例,憑藉佔據的卿士位置而擴大家族勢力,威脅君權,在誅滅趙氏後,應當縮小晉國軍隊的規模,壓縮卿士的位置,以保證國君完全掌控軍政大權。

晉景公覺得欒書此言很有道理(欒書雖然擔任了中軍將一職,但在十二卿中,欒氏也只有這一個卿位,欒書的如此表態,讓晉景公認為欒氏很是忠心)。於是,晉景公改變了從其他卿士大夫家族中簡拔人才進入朝堂的主意,而是宣佈更定軍制,將晉國原有的六軍十二卿縮編為四軍八卿。

在這一次縮編軍制調整中,趙氏原有的下軍將和新中軍將(即趙同和趙括的卿位)自然不能保留,而韓厥雖然力主恢復趙氏、給了晉景公正大光明扶持外甥趙武的機會,但韓氏當初反對國君的意見、不願參與出兵攻趙,諸卿攻趙時又閉門自守、態度消極,因此,晉景公藉著這個機會,將韓氏所領有的新上軍將(韓穿)一併撤銷,以示懲處;另外,弱勢小卿族鞏氏所領有的新中軍佐(鞏朔)也無辜中槍,同時被取消。

四個卿位被撤銷後(下軍將、新中軍將、新上軍將、新中軍佐),晉景公順勢將鞌之戰後設立的晉國新三軍縮編為新軍,與最初的上、中、下三軍合編為四軍。不過,為了安撫老臣韓厥,晉景公在削去韓氏一個卿位後,又晉升韓厥為下軍將(韓厥之前是下軍佐),這也讓韓氏吃了個悶虧、且無話可說。

就這樣,原本讓包括魏氏在內的一大批次等卿大夫家族、甚至擁有朝堂卿位的頂級卿士家族都報有莫大希望、準備各顯神通爭奪空缺卿位的大好局面,在欒書的“維護欒氏地位”私心下、和有意打壓其他卿士家族舉動下(這個舉動、晉景公是默許的),統統成了泡影。

非但如此,和國君不是一條心的韓氏,以及明顯是來湊數的鞏氏,都在這一次朝堂人事調整中,失去了寶貴的卿位;韓氏日後倒是還能東山再起,但鞏氏就此沉淪,一蹶不振,再也沒能出現在晉國的政治舞臺上。

為了表彰欒書的“忠誠勤勉、為君分憂”,晉景公在縮編軍隊後,依舊命他擔任中軍將兼執政大夫,輔佐自己治理國政;而在討伐趙氏中出了大力的郤氏,晉景公也沒有忘記,特別提拔郤錡的族弟郤至進入朝堂,入卿士位置;雖然只是八卿之末的新軍佐,但相對魏氏等空歡喜一場的大夫家族來說,郤氏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的發展。

在晉景公和欒書的策劃安排下,“下宮之難”後的晉國朝堂位置是——中軍將兼執政大夫欒書、中軍佐荀庚、上軍將士燮、上軍佐郤錡、下軍將韓厥、下軍佐荀罃、新軍將趙旃、新軍佐郤至(前任新上軍佐荀騅,恰好此時退休(或者去世了),所以趙旃晉升為新軍將,郤至得以入卿位為新軍佐);

郤至,是郤錡的族弟,晉景公沒有考慮其他人,單單讓郤至入卿位(同時還佔據了荀氏的一個卿位),公開的理由是表彰郤氏在討伐趙氏的軍事行動中作出了“卓越貢獻”,其實內在的含義,是為了牽制趙氏滅亡後、勢力開始壯大的欒氏,同時挑撥荀氏和郤氏之間的關係(因為郤至佔據的是荀氏別支程氏的卿位)。由此可見,晉景公的執政能力有多強,政治權謀有多深(趙氏(幾乎)亡於這樣的國君手中,不冤)。

積極響應國君號召、全程參與了討伐趙氏行動的魏氏,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有撈到,心心念唸的卿位始終是可望不可及;這對於不再年輕的魏錡來說,不啻於沉重的打擊;就算是相對年輕的魏相、魏頡、魏絳,家族成員遲遲不能進入朝堂、就任卿位,這就表示魏氏的衰敗和沒落、家族遠遠沒到復興的時候。

如果這種趨勢繼續保持下去的話,長期以往,魏氏將在晉國失去立足之地,不要說擴大封地,就連現有的魏邑、令狐、廚、呂等地,也不一定保得住——晉國的卿士們,從來都是內外兼顧,對外可以同仇敵愾,擴張疆域,對內的侵佔、吞併、內訌之事也從沒落下,趙氏就是這麼壯大的(當然,得罪人多了,最後大宗被滅族)。

但如今的晉國,是欒氏、郤氏、荀氏(中行氏、智氏)、士氏、韓氏的縱橫捭闔舞臺,其餘任何意圖從他們手中劃分利益的勢力,都將遭受沉重的打擊——其實這個打擊的潛在對象還包括晉公室,只是晉景公手段高明、又懂得駕馭群臣,團結大多數,打擊極少數,這才使得公室能夠在他在位時,始終壓過卿士家族一頭。

不過,晉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晉景公終歸有去世那一天,到時候,新繼位的晉侯,將同卿士家族之間產生巨大的、不可調和的矛盾,並因此導致駭人聽聞的朝堂血案,以及再一次的弒君政變,這些都是後話了。

——————————————————————下一篇繼續

7
最新評論
  • 毛新宇妻子劉濱:剪了短髮,嫵媚成熟,戴上口罩也遮不住高顏值
  • 思考:人類會進化成基於元宇宙的超級物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