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國演義》裡面陳宮是一個很有特點的角色,不過這個角色與歷史上的陳宮還不太一樣。在歷史上,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曹操逃離洛陽,路過中牟時演繹《捉放曹》戲碼的縣令叫什麼名字其實沒有記載,而陳宮初次登場是在初平二年(公元191年)曹操擔任東郡太守以後。所以曹操路過呂伯奢家的時候呢,陳宮並不在他身邊。自然也就不可能因為見到曹操殺掉呂氏一家。又說出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的名言而與他分道揚鑣。
但是在歷史上陳宮確實是一開始輔佐曹操後來又背叛曹操,轉而輔佐起了呂布,最後被曹操所殺。那麼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就來探討一下陳宮叛逃一事的始末緣由。在曹操早年的經歷當中,有兩次官職的升遷至關重要。一次是他從雜號將軍遷任東郡太守,一次是他從東郡太守升任兗州刺史,而他之所以能當上兗州刺史,應該說陳宮在其中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這件事發生在初平三年(公元192年),當時原本的刺史劉岱因為不聽勸告輕敵冒進,被青州黃巾軍所殺。一時間兗州沒了行政長官,而皇帝和朝廷之前被董卓挾持到了長安,現在正在鬧李傕、郭汜之亂也顧不上兗州這邊的事兒。陳宮就是兗州東郡(今河南濮陽)人很可能是當地的大族。根據《世語》記載,這個時候陳宮對曹操說“州今無主,而王命斷絕,宮請說州中,明府尋往牧之,資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業也。”然後陳宮又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勸服了兗州的官吏,說曹操是“命世之才”讓他當頭,一定可以保境安民。
當時擔任濟北相的鮑信是曹操好友也贊成陳宮,於是鮑信和兗州官吏便到東郡來迎曹操推舉他當了兗州刺史,曹操也由此佔據了一州之地。不久他又降伏青州黃巾三十餘萬實力迅速壯大起來。按理說陳宮既然稱曹操為“命世之才”又極力推薦他當本州之主他對曹操應該是十分擁戴的可沒想到僅僅過去兩年,陳宮又聯合張邈等人一同背叛曹操反而奉迎起了呂布
值得注意的是張邈這個人原本也是曹操的同盟和好友,《三國志·張邈傳》說張邈少年時代以俠義聞名。曹操、袁紹跟他都是好朋友,後來他被董卓任命為了陳留太守,是共同討伐董卓的關東聯軍之一,而當時曹操只是奮武將軍,官職比張邈低,實力也比張邈弱。一開始曹操能在陳留境內起兵很大程度上也是得到了張邈的扶持。
汴水之戰,張邈和鮑信還是關東諸侯當中唯二出兵支持曹操的友軍。後來曹操去攻打徐州陶謙,臨行前還特意交代家裡人說,如果這次我回不來,你們就去投靠張邈,可見張邈與曹操的關係確實相當好。那麼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也跟陳宮一樣背叛了曹操呢?
《三國志·張邈傳》也解釋說這是因為張邈跟袁紹交惡,而當時曹操又跟袁紹步調一致張邈時常擔心曹操遲早會幫袁紹除掉自己,至於張邈為何跟袁紹結怨,本傳記載了兩個原因。一是袁紹當了聯軍盟主以後驕傲自滿、剛愎自用,張邈看不慣說了他幾句,袁紹就指示曹操將他除掉。曹操雖然沒聽,但張邈知道以後從此就有了心理障礙。二是李傕、郭汜之亂以後呂布從長安出逃,先投袁術、又投袁紹,後來又跟袁紹鬧掰。南下去投奔佔據河內的老鄉張揚。路上經過張邈地盤的時候,據說呂布還拉著張邈的手起誓。這事兒傳到袁紹耳朵裡,袁紹就懷疑張邈跟呂布有勾結,就更加憎恨張邈了。
而除了這兩條表面原因之外,還有兩條隱藏的線索,一是《獻帝春秋》記載後來袁術想要稱帝,張邈曾勸他不要背叛漢室,這說明張邈在政治態度上是忠於漢室的。而袁紹佔據冀州以後一直想另立中央,這種行為肯定會引起張邈的不滿。二是袁紹佔據冀州以後被他擠走的原冀州牧牧韓馥也被張邈收留,再加上呂布叛走以後也受到了張邈的接待,袁紹當然會懷疑張邈這傢伙總是拉攏自己的反對派,不把他除掉早晚是個禍害。
初平年間的形式是曹操一直將袁紹視為盟主和大哥,基本上聽從袁紹的調遣。曹操東郡太守的職位就是袁紹所授,後來他能當兗州刺史也跟背後有袁紹撐腰有關。所以當時有袁、曹一家的說法,這種情況下張邈跟曹操關係再好,也免不了擔心曹操會在利益面前不顧情誼,
畢竟曹老闆可是“寧我負人,無人負我”的狠角色。再者說陳留是兗州大郡,論資歷張邈也排在曹操之前,但曹操卻能以後輩的身份一躍超過張邈而出任本州刺史,恐怕張邈心裡多少也是不大服氣的。如果說在興平元年(公元194年)之前張邈跟曹操還能平安無事的話,那麼在興平元年前後曹操又幹了兩件事,正是這兩件事激化了兗州的內部矛盾,引發了陳宮和張邈的叛亂。
第一件事是曹操殺掉了在兗州本地威望很高的名士邊讓,邊讓字文禮,就是陳留郡人。他年紀輕輕就很有才名,跟孔融、陶丘洪一起被視為新生代士人中的翹楚,後來他被大將軍何進闢為府屬,深得蔡邕的賞識。再後來他當過九江太守,直到董卓上臺後,天下大亂,他才棄官回到陳留。一直在家講學授徒。
至於曹操為什麼要殺他,《後漢書》只是說“邊讓,恃才氣,不屈曹操,多輕侮之言”,他的同鄉就把他那些難聽話向曹操彙報,曹操就派人殺了他。《曹瞞傳》也說“陳留邊讓,言議頗侵太祖,太祖殺讓,族其家”曹操不但殺了邊讓,還滅了他全家。這件事當時對兗州士人震動很大,以致後來袁、曹決裂,陳林替袁紹寫討曹檄文時羅列的曹操暴行頭一件事就是他殺邊讓,考慮到檄文的目的是佔領輿論高地,其中的描述會有誇張,但曹操屠滅別人一家的事實應該並非捏造。要知道曹操是豫州人,他以一個外州人的身份入主兗州,本來就容易跟當地的人產生矛盾,他又不是清流出身,向來被那些自命不凡的“公知”瞧不起。現在他僅僅因為編了幾句陰陽怪氣的言論,就殺了這位在兗州享有盛名的士林領袖,那讓其餘的兗州士人怎麼想。所以陳琳說當時的情況是“士林憤痛,人怨天怒”大大動搖了曹操在兗州的民心。
第二件事就是曹操以報父仇為名開始大肆侵略徐州,期間徐州人民飽受屠戮。這件事也暴露了曹操性格中殘忍冷酷的一面。陳宮等兗州將吏當初奉曹操為主,是希望他能保境安民。結果現在他們發現曹操這個傢伙竟然可以一邊吟誦“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的詩句,一邊卻放縱手下燒殺搶掠,直殺得“雞犬無餘,泗水為之不流”。可見此人為了一己私利絕對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再加上張邈也不甘心久居曹操之下,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張邈、陳宮等兗州本土勢力終於聯合起來一同背叛了曹操。
叛亂髮生在興平元年,曹操第二次東征徐州期間。《張邈傳》記載說當時陳宮勸張邈現在天下分崩豪傑並起你的實力和能力也足以成就一番事業如今卻反而受制於人,志量也未免太小了些。眼下大軍東征、本州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不如權且迎其入主,然後觀天下形勢待風雲之變亦足可縱橫一時。
顯然在陳宮的這個建議中,呂布其實只是他們用來對付曹操的工具人。呂布雖然勇武,但勢單力薄又不懂政治,就算讓他當州牧,實權也必定掌握在陳宮、張邈之手,從而達到“兗州是兗州人的兗州”這一目的。就這個意義而言,興平元年的這次兗州叛亂,也可以視作是曹操陣營內部兗州派系與豫州派系之間的一次內鬥。不過兗州派系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比如籍貫兗州東郡東阿縣的程昱就堅定地站在了曹操一邊兒,甚至有史料說後來曹操在跟呂布交戰時嚴重缺糧,是程昱從自己老家搜刮了摻雜有人肉的三天軍糧,才幫助曹軍渡過了危機。
有了程昱、荀彧等人的支持,雖然大部分兗州郡縣都背叛了曹操,但曹軍還是守住了三座城池,再加上呂布和張邈、陳宮之間不能密切配合,曹操又得到了袁紹的援助,一年後曹操這才得以收復失地擊破了呂布和張邈,後來張邈在投奔袁術的路上被殺,他留在雍丘的家屬也被曹操全部殺死。
又過了三年曹操終於在下邳擒殺呂布、陳宮,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白門樓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我也就不必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