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徐州、湖州、杭州、潁州、揚州、登州、定州、黃州、汝州......
各位看官,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段郭德綱的相聲貫口“報地名”,其實不然,這是蘇軾一生漂泊輾轉過的地方,就這還是不完全統計呢!
看到這您可能又會說了,‘’這有啥的,我二十郎當歲的時候就跑過不止這些地方了。”是的,可您那大概率是去走馬觀花地遊覽一遍,而且還不乏有飛機高鐵載著您。而九百多年前的蘇軾只能依仗車馬小舟輾轉於這些地方,且每到一處便謫居於此,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
越是在交通不便的年月裡,越能引發“月是故鄉明”的思鄉愁緒。人人都道蘇軾樂觀豁達、超然灑脫,殊不知那是化繭成蝶後的堅韌,而其中蚌病成珠的痛苦過程又有幾人能識?
經歷烏臺詩案後,蘇軾被貶黃州(今湖北黃岡)任所謂的黃州團練副使,事實上蘇軾根本無權參與任何政事,他相當於一個流放至此的犯官,連基本的人生自由都受到一些限制,按照當時規定,沒有經過批准,是決不允許離開黃州地境的。甚至沒有居所,只能住在黃州城東的一個名叫定慧院的寺院小小禪房裡。所幸的是,院中和尚都早已仰慕蘇軾大名,對他倒是禮遇有加。一個曾經在京城一舉成名,被仁宗皇帝贊為宰相之才的人,如今落得這般境遇,其中的淒涼悲慼可見一斑。
此時的孤寂落寞蘇軾有詞為證:
《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宋 ] 蘇軾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好一個“縹緲孤鴻影”,又是好一個“寂寞沙洲冷”啊!初入黃州,身邊只有一子蘇邁相伴,又被限制自由的蘇軾,怎麼看都像其詞中所寫的縹緲孤鴻,形隻影單。由此可見,蘇軾也並不總是樂觀豁達、超然豪放的,這才更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蘇軾。俗話說得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另有一句調侃也說得好,“要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把自己逼得滿身才華?”。
而蘇軾之所以能成為蘇軾,自然有他異於常人的地方,面對人生逆境,面對挫折磨難,蘇軾總能快速轉變心境苦中作樂最終悠然自得。總有人說蘇軾是集儒釋道三家於一體的大成者,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人生得意時,他遵從儒家積極入世的思想,人生失意時,他便用佛家養心,道家養生。很快,他便將自己沉醉於黃州的好山好水中,在大自然的美景中重新燃起對生活的熱情。用現在的大俗話說,就是“看得開,想得通。”此種“看得開,想得通”的心境很快便躍然於他的諸多詩文之上。
在被貶黃州的第二年,蘇軾的一個朋友王鞏(字定國)帶著他的一個名叫柔奴(又名寓娘)的侍妾來到黃州與蘇軾有過一段小聚。這個王鞏曾因為蘇軾的“烏臺詩案”受到牽連,被貶謫到當時的不毛之地—嶺南。雖遭貶謫,但侍妾柔奴卻不離不棄,三年相伴,無怨無悔。這次被朝廷赦免,從嶺南北歸,途中王鞏便帶著柔奴來到黃州與蘇軾小聚。正是這次小聚,蘇軾留下了一篇膾炙人口的詞作。在當時的一次宴飲上,柔奴為蘇軾勸酒。蘇軾問及嶺南風土是否不好?柔奴答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同是貶謫異鄉的蘇軾聽後,對這小女子的境界大為感動,作此詞以贊之。
《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
蘇軾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
小女子寓娘在不毛之地生活三年後,萬里歸來,容顏卻顯得更加年輕了,笑容依舊,且笑顏裡似乎還帶著嶺南的梅花香,最難能可貴的是她“此心安處是吾鄉”的豁達心境,怎能不令蘇軾為之動容?“此心安處是吾鄉”又何嘗不是蘇軾最想喊出的心聲呢?
無獨有偶,早在蘇軾之前,唐代詩人白居易就曾吟過這樣一句詩文:“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
《初出城留別》
[ 唐 ] 白居易
朝從紫禁歸,暮出青門去。
勿言城東陌,便是江南路。
揚鞭簇車馬,揮手辭親故。
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
時至今日,在交通如此繁榮 ,通訊如此發達的時代,出於種種無奈之下,仍有“一些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朋友們,在“每逢佳節倍思親”時發出“月是故鄉明”的感嘆!希望今日的遊子們可以穿越千年與蘇軾、柔奴共勉,“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