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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斗轉星移,人們對“最可愛的人”的敬仰從未改變(5)

“醒獅”屹立東方始於“跨過鴨綠江”

文/國防大學教授 金一南

實事求是地講,1949年新中國成立,如果僅僅是在內戰中打敗了國民黨,還不足於在全世介面前充分展示這個正權的合理性、合法性,因為那畢竟是國內戰爭勝利。我們當時需要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1950年6月25日,北韓戰爭爆發;9月15日,美軍在仁川登陸,準備大舉北進。儘管當時新中國剛剛建立,國內百廢待興,繼續經濟建設;軍隊長期作戰,急需修整,我們真是不想打,但我們沒有退路,迎上去了,並且獲得了勝利。

當年京都大學的一位日本教授講:“1949年你們的毛澤東講,中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我們周圍一個相信的都沒有,看看你們那個糟糕透頂的歷史,毛澤東一句話就站起來了?1950年你們竟然對美國出兵,而且不但出兵,還把美中國人從北部壓到了南部去了,我這才覺得中中國人跟過去真的不一樣了,毛澤東講的話有些道理。”

日本人最怕美中國人,中中國人和美中國人打起來了,敢和美中國人交手,把他們從北韓北部趕到南部了。連當時關在撫順戰犯管理所的杜聿明等人都覺得解氣,覺得解放軍好好教訓了美中國人,這個時候他們都忘記自己國民黨戰犯的身份了,只覺得自己是個中中國人。這就是出兵北韓的重大意義。

再看看“新加坡國父”李光耀早年的經歷。在中中國人民志願軍跨過鴨綠江的時候,李光耀正在英國劍橋大學讀本科。平時穿過西歐海關,西歐海關關員看他那張華人面孔不屑一顧,志願軍跨過鴨綠江後,西歐海關關員對華人面孔肅然起敬。華人正在與“聯合國軍”打仗,正在迫使“聯合國軍”步步後退。李光耀說:“我由此下決心學好華語。”

後來我跟別人講,中國的全球化程序從志願軍跨過鴨綠江那一刻就已經開始,我們開始進入世界體系。怎麼進入的?跨過鴨綠江。以前,中中國人都縮在屋子裡被別人打。中日戰爭不是在邊境爆發,而是在中國境內的蘆溝橋爆發,日軍長驅直入扼住了我們的咽喉,直到北平難南面宛平城,我們才跟日軍作戰,這就是舊中國的歷史。

再看看新中國,再也不能任誰在國內打起來,而是出境作戰,使新中國政權成為1840年以來包括大清王朝、北洋軍閥、民國政府在內的政權中維護國家民族權益最英勇、最頑強、最具有大無畏精神、最能奪取勝利的政權。

這是對中華民族的精神洗禮,是新中國政權獲得全世界華人心目中合理性與合法性的關鍵。

今天有些人還在否定我們跨過鴨綠江之舉,甚至聲稱“如果不過去,中國早就跟美國搞好關係了,早就改革開放了”,這完全是在說夢話,甘做美國的跟班、嘍囉,中國能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嗎?跨過鴨綠江,這場仗打出了我們中中國人的精神,打出了中中國人的氣質,我們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1950年10月8日,毛澤東下令:著中中國人民志願軍迅即向北韓境內出動。出動即出境,即要與世界上最強大的戰爭機器迎頭相撞,我軍武器裝備落後,缺乏海、空力量,這些弱點將暴露得十分明顯。

但在如此困難情況下依然決定用兵。毛澤東提出,出去了,即使被打回來,也說明我們是局內人;不出去,連入局的可能性都沒有。這一思維表現出的眼光和膽略令人印象極其深刻。

如果中國不出兵,坐等美、韓軍隊挺進到鴨綠江邊,國家利益將面臨直接且巨大的挑戰:一是新的威脅方向突然在新中國的戰略後方出現,國力軍力會由此受到極大控制;二是東北重工業區由後方變成前沿,會對新中國迅速恢復國民經濟造成嚴重影響;三是如果北韓半島被美、韓軍隊佔領,不但會使我東北三省失去戰略屏障,東北重工業區失去相當一部分電力供應,而且北韓半島可能再次變成侵略者入侵中國的跳板。

在毛澤東的戰略視野裡,戰場勝敗不是出兵或不出兵的標準,在維護國家安全問題上決不退讓、堅決“入局”才是出兵的標準。這就將“跨過鴨綠江”上升到一個更高的戰略層面。毛澤東這位偉大戰略家的視線,穿越硝煙瀰漫的北韓半島,看到了比戰場得失更加重要的東西。所以哪怕美國宣佈和中國進入戰爭狀態,哪怕美國海軍、空軍攻擊中國沿海地帶,轟炸中國城市和工業基地,哪怕新中國剛剛開始的經濟建設計劃被破壞、民族資產階級及部分群眾對政府產生不滿,也阻擋不了毛澤東為了新中國更加長久的安全,一定要“入局”的堅強決心。這就是“跨過鴨綠江”這一新中國戰略決心的根本來源。從志願軍跨過鴨綠江那一刻開始,我們進入了世界體系。

當年到過北韓的美國軍官,在回憶錄裡都印象深刻地描述了志願軍發起衝鋒時“撕心裂肺的軍號聲”和“尖刺耳的哨子聲”。這些聲音一直伴隨他們走到軍事生涯的終點、甚至生命的終點。

我又想到1997年參觀美國西點軍校時的情景。當時美國駐華陸軍副官胡柏中校陪同我參觀,他是西點軍校1978年的畢業生。西點軍校的紀念館內陳列著上甘嶺537.7高地和597.9高地這兩個模型。胡柏中校指著模型對我說:“你們只有兩個連守衛這兩個高地,而我們七個營輪番進攻,就是攻不上去,這是為什麼?”

是的,當年我們守住高地,只有兩個連。上甘嶺作戰,我們極其艱苦。指揮進攻上甘嶺的美軍將領範佛里特是典型的火力制勝論者,多次以極大彈藥消耗量在美軍內部創下紀錄,被稱為“範佛里特彈藥量”。43天的上甘嶺戰役,範佛里特在我軍3.76平方公里的陣地上傾瀉炮彈190餘萬發、航空炸彈5000餘枚,陣地山頭被削低僅兩米,坑道被打短了5~6米。我軍正面全部被摧毀。於是我們就在反斜面挖坑道,美軍炮火一停,我們便從坑道里出來,把衝鋒的人打下去。這種拉鋸坑道作戰非常困難,主要是給養難。好不容易送進坑道些蘿蔔,發現吃蘿蔔燒心,不行。志願軍十五軍黨委把所有經費拿出來,在平壤採購了兩萬多個蘋果。注意,不是兩萬多斤,是兩萬多個。軍黨委做出決定,誰送進坑道一簍蘋果,即二等功一次。一直到上甘嶺戰鬥打完,沒有一簍蘋果被送進坑道,送果員全部犧牲――美軍火力封鎖非常嚴。只有一個彈藥員在滾進坑道之前,看到滿地滾的都是蘋果,隨手抓住一個,往懷裡一揣,滾了進去。兩萬多個蘋果,只有一個蘋果進入坑道。關於上甘嶺戰役的影片,不少如看過。一個蘋果,指揮員、戰鬥員、傷員,傳過來傳過去,你啃一小口,我啃一小口,誰都不敢啃多了。

胡柏中校永遠不知道中國志願軍是在什麼條件下作戰的,永遠不知道中國是怎樣的、用什麼樣的精神狀態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

訪美期間,我發現了一個頗有意思的現象:美國軍人對中國軍人十分尊重。這種尊重不僅出於禮貌或者客套,而且出自他們的內心。美中國人自視甚高,能放在眼裡的人不多,為什麼對中國軍人如此看重?

後來,我發現了他們的一個特點:尊重與他們交過手的對手,尤其是那些讓他們吃過虧的對手。在為什麼失敗與為什麼取勝這些問題上,他們甚至比現在我們中一些人分析的還要客觀。一句話:從美國軍人的每一份尊重中,我們都能感覺到那些長眠於戰場的先烈為今日中國軍人地位的奠基。

從歷史長河中看,中中國人走向民族復興是從跨過鴨綠江那一刻開始的。敢於和世界上最強的國家較量,還能戰而勝之,成為長期被視為“東亞病夫”的這個民族走向民族復興的關鍵心理支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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