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民國時一起著名的火車旅客綁架案，被稱為繼義和團運動以後中國最嚴重的涉外事件，綁架了美、英、法、德、意、比利時、丹麥、羅馬尼亞、墨西哥等國共39名外國人。

對臨城劫車案，北洋政府處理得相當失敗，間接助長了各地土匪的猖獗活動。此後，各地連續發生綁架洋人案件，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一、1000土匪大搶“藍鋼皮”火車

1923年5月6日凌晨2點半，一輛由南京浦口開往天津的“藍鋼皮”火車，剛過沙溝，離山東臨城車站還有三公里。

這是當時中國唯一的全鋼火車，俗稱“藍鋼皮”。火車上載有參加山東黃河宮家壩堤口落成典禮的眾多中外記者和外國旅客。也包括部分知名人士，如袁世凱女婿楊琪山、南高教育科長張繩祖等。

火車剛開過沙溝數分鐘，到達姬莊時，司機突然發現前方鐵軌已經被拆毀了，來不及剎車，機車、郵車、三等客車一齊出軌傾覆。

接著就是一陣槍響，1000多名腦後垂辮的土匪蜂擁前來，跳到臥車上打劫財物，綁架乘客。

就在此時，大量劫匪破窗而入，開著槍，威嚇者乘客。頓時火車車廂內哭聲、叫喊聲亂成一片。

劫匪們一邊瘋狂地搶掠財物，一邊用槍威逼著旅客快下車。金銀首飾和手錶被統統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大口袋裡。

一名匪首大聲提醒旅客：要保留好車票，以便按車廂等級交納贖金。洋人每人5萬元，頭等車每人3萬元，三等車每人2000元，二等車每人1萬元，遺失車票者，一律按頭等車論。

列車上有一批外國旅客，他們大多數人聽不懂中國話，無所適從。

頭等臥車上的英國人羅斯門企圖抵抗，用茶壺向劫匪擲去，被劫匪當場擊斃。另有一名中國旅客和路警身負重傷。

其他人，不分男女，只許穿著睡衣、睡裙，光著腳，被趕下火車，在鐵路附近的小河堤上集中。

混亂中，有幾十名中外旅客和乘警趁亂，在夜色掩護下，潛入莊稼地幸運逃脫。其餘 110 名中外旅客成為“俘虜”，被稱為“肉票”；其中有 39 名外國人，被稱為“西票”。

每個土匪都搶到一些小玩意兒，如照相機、膠捲、鋼筆、鑰匙、牙刷、牙膏、剃鬚刀、剃鬚膏、圈、爽身粉和化妝品等。一名土匪將一件女人的胸罩圍在腰上，在胸罩的凹處裝一些搶來的東西。

土匪押著 110 名中外旅客，沿著山路向東行進。行進 10 餘里後，北洋六旅聞訊趕來，雙方交戰。

這時，一些被劫人質向追趕官兵揮動白色衣物，高呼“不要打”。土匪也乃派人向北洋六旅喊話，聲稱如果繼續追擊，就槍殺所有中西旅客。

官兵投鼠忌器，怕傷及洋人，只得停火，當即停止了追擊。土匪押著中西“肉票”在崎嶇的道路上艱難地行走。

有的外國女人穿著高跟鞋，也有的光著腳。一個40多歲法國女人，實在走不動，被土匪“忍痛”丟在鄒塢，後轉至天津。

後來，土匪經過一個村莊弄了幾塊門板，將實在走不動的外國女人抬著走。經過一天行走，土匪帶著肉票來到了老巢“抱犢崮”。

二、土匪哪來的？逼良為匪

抱犢崮從地形上看像個倒掛的葫蘆。

山頂上大約有兩英畝的盆地，但是山腰十分狹小，由一道陡削的山壁上攀援而上，兩旁鑿有攀石或者嵌以木樁，攀附而上的必須緊抓木樁或攀石，一撒手就有跌入萬丈深淵的危險。根據當地的傳說，由於大牛不能上山，而山上又有可耕的盆地，所以只好把小牛抱上山去飼養，因此有"抱犢"之名。實是個易守難攻的險地。

盤踞在“抱犢崮”的土匪首領名叫“孫美瑤”，棗莊市山亭區鳧城鎮白莊村人。

孫美瑤的祖父孫繼實是個精明能幹的農民，在祖上幾畝地的基礎上，靠賣豆腐及紡紗織布發家，逐漸擁有了近百畝土地的身家。

孫美瑤的父親孫守芝，子承父業，把豆腐坊的生意做得更大，擁有300 畝土地，成為富甲魯南的大戶。

民國初年，戰亂頻仍，匪患迭起。

孫家樹大招風。當時，土匪白天祖和官兵交戰。

先是白天祖率眾土匪在白莊孫守芝的府第吃喝拉撒，把孫守芝的耕田的領埫牛都宰殺吃掉了。然後，官兵又至。在孫守芝家繼續吃喝拉撒，還要敲詐勒索孫守芝，給孫戴上窩匪、通匪的罪名。

正所謂“賊過如篦,兵過如剃”，正值壯年才49歲的孫守芝忍受不住反覆打擊，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1918 年夏，孫守芝的兒子孫美珠在官府相逼、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夥同五弟孫美瑤、同族叔父孫桂芝聯合各路杆首在抱犢崮起盟，拉起了隊伍，並制定了《十項宣言》，口號是“抗擊官府，劫富濟貧”，得到當地百姓的擁護。至 1919 年發展至 700 餘人、500 餘支槍。

1920 年，孫家在抱犢崮正式建軍，定名為“山東建國自治軍五路聯軍”，以抱犢崮為根據地，孫美珠任總司令，孫美瑤為副總司令。第一路司令孫美松，第二路司令郭琪才，第三路司令周天松，第四路司令王繼湘，第五路司令劉清源。孫桂芝為大總管，周天倫為二總管，劉守庭為三總管。

1922 年中秋節前，孫美珠的岳父去世辦喪事，途中被北洋六旅伏擊而被擊斃。各路首領聞訊憤怒異常，他們一致推孫美瑤繼任“建國自治軍五路聯軍總司令”。

此後，孫美瑤的“建國自治軍五路聯軍”發動了“三山戰鬥”，對北洋六旅報仇。

1923 年春，北洋政府委任山東督軍田中玉為剿匪司令，集中 5000多兵力圍剿抱犢崮。

山東督軍田中玉

山上水資源不足，孫美瑤不願坐以待斃。便派聯絡員朱陶去上海徵求青幫大佬張聘卿的意見。

張聘卿結合當時的魯南形勢，按照《奇門遁甲》中的“煙波釣叟”詞，推演出“窮幹變幻，利在津浦線”的玄詞，制訂出一個圍魏救趙、大鬧津浦線的計劃。

根據張聘卿的計策，孫美瑤帶領“山東建國自治軍五路聯軍”於5月5日夜開始行動，6日 對火車進行了劫持。

二、談判拉鋸戰，法國“勇士”不講信用

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急電國務院；浦口鐵路局急電交通部。由於被劫持的洋人分別來自美、英、法、德、意、比、丹麥、羅馬尼亞等國，這場土匪大劫案已經演變為涉及多國的外交事件。北洋政府一片譁然。

5月7日，公使團領袖、葡萄牙公使符禮德找國務總理張紹曾，當面提出嚴重抗議。

眼見事態嚴重，北洋政府不敢怠慢，立即命令田中玉派兵進剿。田中玉派兗州鎮守使兼山東第六旅旅長何鋒鈺率部圍攻抱犢崮。

孫美瑤一見官軍來攻，立馬就把洋“肉票”推到陣地前作為掩護。各國公使怕傷了僑民生命，堅決反對使用武力。

武力進剿，怕孫美瑤撕“洋票”；安撫土匪，又怕孫美瑤“氣焰囂張”，北洋政府陷入兩難。

這時，大總統黎元洪簽發，要求懲辦有關人員的命令，要求陸軍部和內務部懲處山東督軍田中玉、省長熊炳琦，並責成他們從速將被擄人質先行設法救回。

大總統黎元洪

北洋政府的“花頭”，“洋大人”自然不會滿意。

英、美、法、意、比5國公使先後向北京政府提出了最嚴厲的抗議，要求北洋政府3天內解救出被擄外僑。北洋政府急忙派交通總長吳毓麟驅車趕往濟南，會同田中玉進駐棗莊，全權處理營救洋人事宜，並邀請前政府顧問、總稅務司美國人安德森以調解人的身份參加談判。

北洋政府交通總長吳毓麟

由於圍山的官軍有一年半沒有領到軍餉，還經常把軍火賣給土匪。山東督軍田中玉怕官軍靠不住，特從濟南調來自己可以信賴的軍隊1500人，用以自衛。

吳毓麟、田中玉不敢貿然進山，便分頭拜訪地方鄉紳，請他們代為交涉。

經協商，由青幫“大”字輩的黨金元和李炳章出馬，兩人12日進山面見孫美瑤，直言此事已鬧大，還是儘快了結吧。

於是，孫美瑤提出自己的要求：

一、迅速撤離圍困抱犢崮的軍隊，不得進攻，否則殺洋人；

二、改編為一旅，孫美瑤為旅長，並補發軍火和軍餉。

官匪談判正式開始。

可是，沒想到，匪方料定北洋政府投鼠忌器，提出的條件一次比一次苛刻。

如要求任命張敬堯為山東督軍，改編匪軍為兩師，劃滕縣、鄒縣、嶧縣為他們的勢力範圍，政府軍撤出百里外，蘇、魯、豫、皖四省"同道"中人須一律予以收編以及六國提供保證等。

雙方多次交涉後，官匪談判遂告決裂。

山東督軍田中玉在5月22日進京列席國務院會議，報告交涉詳情與土匪之狡詐，建議改撫為剿。內閣總理張紹曾也同意剿，準備派馮玉祥為剿匪督辦。

北洋政府遂通電直、魯、豫、蘇四省抽調軍隊開赴棗莊，以增強剿匪的軍力，同時航空署派飛機到抱犢崮上空散發傳單，加以威懾。

可是這個打算洩漏出去，外交團擔心的是在匪手中的"洋票"，因此強烈表示反對，曹錕也不以為然，力持異議。田中玉乃親赴保定拜謁曹錕，密告並非真的剿匪，只不過是表面的恐嚇，實際則是"明剿暗撫"，恫嚇匪方放棄過苛的條件。

曹錕

官匪談判破裂後，果然匪方外強中乾，孫美瑤產生了畏懼感。土匪不再談條件，願意做出讓步。

於是，土匪在外俘中找到了一位在歐戰時期得過“勇士勳章”的法國人裴雨松，叫他宣誓保證回山，派他攜帶新條件下山接洽，限政府軍於22日下午6時以前撤回原防。

不料，裴雨松一去不返，山上外國“肉票”打電報叫裴雨松回來，他卻置之不理。土匪十分驚訝，外國人竟也如此不講信用，還是一名“勇士”勳章獲得者，“呸”！

三、中外肉票待遇大大不同

為了防止再次“走失洋票”，土匪加大對西票的看管。土匪將3名“西票”用繩索吊上山，移置山頂洞穴內。

其中63歲的英國人斯密士在“西票”中年紀最大，他因患有失眠症，特地到中國來旅行療養，可曾想被土匪抓走，這使得他的失眠症發作得更厲害，幸而山上和外界可以通郵，土匪對西票也還優待，因此在山上的西票可以從山下取得接濟，斯密士的安眠藥也可以寄來。

後來，這位失眠的英國老頭斯密士恢復自由後，頓時成為新聞人物。他說自己被綁架是一生最寶貴的經驗。但是即使有人拿100萬美金和他打賭，他也不願意再受一次。

本來英國老頭斯密士還打算去中國東北旅遊，但他聽說東北大帥張作霖也是土匪出身的時，他就嚇得結束了在中國的旅遊，回老家英國去了。

中國肉票待遇就相當的差了。很多中國肉票枯坐等死，像老僧人定一樣。其中有坐在草荐上的兒童數十名，年齡自五歲至八歲不等，匪方視同廢票，因此所受的待遇更為惡劣，一個個都像皮包骨頭的活骷髏。

當這些訊息在報上傳出後，才激起全國朝野的憤怒，一致譴責北洋政府對本國肉票的痛苦遭遇視若無睹，卻只一心一意地援救外國肉票，真是毫無心肝。

談判途徑堵塞，土匪緊張萬分。於是，土匪再次釋放英國人史密斯和美國人亞倫，以示誠意。談判遂於5月31日重啟。

最後官匪雙方同意：

（1） 匪方釋放全部人質

（2） 官方入山點名，有槍者改編為政府軍一個旅，官方承諾先發放軍裝兩千套和兩個月的餉銀。至此，這樁買賣達成。

6月12日，官方代表徐海鎮守使陳調元、溫世珍和土匪孫美瑤等在士紳、商會和外國代表的共同見證下，正式簽約。

經過點驗，全部匪軍實數只有三千人，有槍的不過一千兩百人，匪巢中，無論男女老幼，都給予免死證，有不願入伍的，準其繳械解散，個人財物準其攜帶回家。

6月12日，最後一批8名外國人質全部釋放，一場劫車綁票大案，歷時37天，終於結束。孫美瑤的“山東建國自治軍”改為“山東新編第十一旅”，孫美瑤出任旅長，所部開往指定駐防地郭裡集。

本來孫美瑤要替兄報仇，提出要殺山東第六旅旅長何鋒鈺，同時外交團也要求北京政府懲處山東負責的長官。

於是，何鋒鈺活該倒黴，被撤職查辦。

四、大結局：孫美瑤赴鴻門宴被殺

1923年12月，吳佩孚直接下令，授權山東督理鄭士琦指使兗州鎮守使張培榮將孫美瑤處決。當時，孫美瑤仍兵權在握，張培榮決定用計智取。

1923 年底，孫美瑤旅計程車兵與駐棗莊的第十八團吳可璋的部下發生衝突，雖經地方士紳出面調解，暫時平息，但孫部與吳部矛盾日趨尖銳。

棗莊駐軍屬於兗州鎮守使管轄，原兗州鎮守使何鋒鈺成為替罪羊被革職，由張培榮繼任。得知孫吳的矛盾衝突後，張培榮匆匆趕來棗莊召見孫美瑤。

張請孫同上煙榻，邊吸鴉片邊聊天。孫說自己最近得了只鵪鶉，能鬥善咬。張說自己手下人員也有養鵪鶉的，自己也愛看鬥鵪鶉，不妨有空拿來鬥鬥。兩人談得志趣相投，張培榮當天返回兗州。

張培榮首先將吳可章的部隊調走，以此獲取孫美瑤的好感。接著，他又利用孫美瑤內部的矛盾，收買了他的兩個團長周天松和郭琪才。

孫美瑤見吳可章已走，放鬆戒備，帶著周天松、郭琪才及隨身馬弁赴宴。當天上午 9 點，客人們陸續前來。不一會兒，孫美瑤帶著鵪鶉乘興而來。

可是，正當孫美瑤剛一進入正廳時，一位便衣竄向前從孫腰間迅速搶過手槍。與此同時，另一便衣猛將一把石灰撒在孫的眼睛上。孫大喊一聲 ：“幹什麼？”一語未了，撒石灰的便衣順手將孫的頭往下一按，另一人手起刀落，將孫的頭砍了下來。

此時，孫美瑤的隨從人員已被解除武裝，囚禁起來。

張培榮事先為了使孫放鬆警惕，特將棗莊的軍隊外調，僅留一個營，而在殺孫美瑤的同時，又令外調部隊返回棗莊郭裡集附近包圍了孫的部隊。

孫美松警覺後，帶著 4 名馬伕逃往上海。餘部群龍無首，被山東督理鄭士琦調重兵包圍繳械。

12月24日，官方給孫部士兵每人發了 3 個月的餉銀，有快槍者每人再增發槍價 10 元，有雜槍者每人增發槍價 5 元，所有人員均發給免死證一張，並由官方押送回籍。

營長以上軍官 20餘人被處死，唯有郭琪才、周天松因當初積極主張接受招安，官方對這兩人網開一面。他倆因叛變遭匪眾忌恨，只得遠離魯南，攜眷避往濟南，後在陸軍講武堂學習。

剩下的匪眾又帶著手中槍炮重新逃回抱犢崮，張培榮不得不派兵對這一帶的土匪進行新的圍剿。

至此，孫美瑤集團完全被北洋政府消滅，臨城劫車案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