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豐、同治兩朝，捻子作亂，常有山東流民攜家帶口來天津謀生。城西南處，原本是一片開窪野地，由於鄰近法場，因此少有人家居住。但自從流民湧入，不出三五年光景，這片開窪之中便聚集流民五六百戶之多。為求生計，從事最下等職業，男子多出賣苦力，女子則做起暗門子生意，只憑一間破窩棚，便可做買賣，謂之“土窯野雞”。

時有青州農戶王大五攜妻子王陳氏來天津謀生，王大五性情懶惰，不肯出力氣搭窩棚，因此與王陳氏在一處破瓦窯中容身。王大五整天在破窯睡懶覺，王陳氏或手提竹籃到野外挖野菜，或手端破碗到城外農戶家中乞討殘羹剩飯。每天受盡苦楚，卻還要忍受王大五的打罵。討來的飯少，王大五則認為她偷懶。討來的飯多，則懷疑她不貞。為此，王大五時常將她打得遍體鱗傷，但她卻毫無怨言，依舊早出晚歸為丈夫乞討飯食。

有人或許要問，城裡面富戶多，為嘛不到城中去乞討？那是因為城中的乞丐拉幫結夥，組成“鍋伙”，不許外來的乞丐涉足，若發現外來乞丐，輕則一通好打，重則取其性命，在那個年月，死一個討飯的叫花子，跟死一條野狗沒什麼區別，官府根本不予理會。

某天，王陳氏在西門外乞討，被一土豪相中。那土豪見她雖然破衣爛衫，但遮擋不住傲人身段。雖然一臉菜色，但掩蓋不住美貌容顏。可憐如此一個天生尤物，卻淪為乞討婆子，若能將其帶回家中，梳洗乾淨，換上新衣，好飯好菜養些日子，定然也能出落成一個上品人物。

土豪於是讓心腹僕人悄悄跟隨其後，看她究竟住在什麼地方，身邊有什麼親人。僕人查清之後，立即稟報主人，說那個女叫花子身邊只有一個好吃懶做的丈夫，再無別的親人。土豪於是讓僕人去破窯中找王大五，讓他帶著妻子到家中來，不但可以賞給他一個差事，還管保讓他頓頓有肉吃。

王大五萬沒想到天下還有這種好事，於是帶著王陳氏來到土豪家中，千恩萬謝之後，問土豪為什麼對他兩口子這麼好？

土豪告知，那處破瓦窯原本是他家的買賣，已經荒棄很多年，前不久聽說有一對外地逃荒來津的夫妻住在裡面，日子過得很苦。他是個樂善好施之人，不忍見兩口子受苦，於是善心發作，想要賙濟一下。

接著，土豪讓僕人帶著王大五去吃好酒好肉，將王陳氏單獨留下，說是有話要說。王大五興沖沖跟著僕人離開，而留下妻子不顧。土豪這時說出實情，他說自己覬覦其美色，想要讓她給自己做個偏房夫人。

王陳氏不肯，說自己既然已經嫁給了王大五，就要從一而終，絕不能因為貪圖富貴而拋棄丈夫。土豪又說，王大五每天毒打你，拿你不當人看，你又何苦為這種人葬送大好年華？王陳氏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給他，就甘心任他打罵，無論如何也不會跟他分開。

土豪見她固執，於是讓她跟隨著到馬廝中，只見王大五被一條麻繩吊在馬廝的橫樑上，已經氣絕。王陳氏大哭，土豪則大笑，問她可願意跟隨丈夫一塊兒去？

王陳氏哭罷，說丈夫既然已死，自己也就只能順從。雖然丈夫對她十分刻薄，但好歹也是夫妻一場，她請求土豪為丈夫選一塊好地，買一口棺木，好生將其下葬，然後她才肯答應嫁給土豪為妾。

土豪當即答應，買棺木選墳地，將王大五入殮埋葬。王陳氏又說要為丈夫守墳三天，土豪應允，讓那個心腹僕人在附近監視王陳氏的一舉一動。

無人之時，王陳氏對那僕人說：“我恨你謀害了我的丈夫，但我知道，你也是受了主人的命令才不得已而為之。你替主人殺了人，主人一定會忌憚你，說不定哪天就要殺你滅口。我如今沒有丈夫，不如你來當我的丈夫。你去衙門報官，就說你的主人殺了我的丈夫，我會為你作證，證明一切壞事都跟你無關。然後，我倆席捲他的財物到沒人認識咱倆的地方做點小買賣，到那時你我二人夫唱婦隨，不比現在被他人驅使而強得多。”

也是那個僕人有賊心，真的去衙門報官。太爺命三班衙役將土豪被帶到大堂上，又傳喚王陳氏與僕人到堂上與土豪對峙。

公堂之上，雙方劍拔弩張，土豪拒不承認自己殺人，反倒說是僕人與王陳氏謀害王大五，而後以此敲詐他的錢財。一連審了三堂，最終判定土豪無辜，是僕人和王陳氏合謀害死王大五，並借王大五之死敲詐土豪的錢財。僕人無話可說，王陳氏大罵土豪之餘，突然掏出一柄剪刀，用力扎向心口，已死證明清白。堂上堂下無不咋舌，稱其為烈女。

藉此舊事，可見“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老話真實不虛的同時，也可見舊時的女子受封建禮教束縛，心甘情願給丈夫做牛做馬，而不追尋自己的幸福人生，只道是禮教害人，教人一聲嘆息。

文章參考自《沽上舊事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