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大明王朝276年的歷史中，出現了許多勇於造反的親王和郡王，甚至永樂皇帝朱棣本人，就是靠造反起的家。但是在這些王爺之中，岷王府廣通王朱徽煠和陽宗王朱徽焟這兄弟倆依然是特殊的，因為他們是唯一勾結苗民造反的宗室。

那麼這兩位金枝玉葉的宗室郡王，為何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去勾結苗民起事呢？今天筆者就來聊一聊這二位的心路歷程，看看他們到底是喪心病狂還是被逼無奈。

先天不足的岷王府

朱徽煠（音yè）是岷王朱楩第四子，而朱徽焟（音xī）則是第五子。他們的父王朱楩（音pián）原先的封國是陝西岷州（今甘肅岷縣），但洪武二十五年西平侯沐英在雲南去世，明太祖朱元璋認為雲南地理位置重要，必須要派一位親王坐鎮。於是他老人家大筆一揮，把朱楩從陝西改成了雲南。

但是岷王到了雲南之後，在和沐英的兩個兒子沐春和沐晟的鬥法中落敗，建文時被朱允炆削爵廢為了庶人。靖難戰爭後朱棣恢復了弟弟的王位，並且讓他到雲南和沐晟繼續鬥爭。可惜這位岷王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永樂皇帝一氣之下削去了他的三護衛官兵。

朱棣死後皇太子朱高熾繼位，徹底放棄了讓岷王這位叔父在雲南牽制沐家的想法，將其全家遷往湖廣武岡州（今湖南武岡）。在親王之中，岷王算是寒酸的，歲祿只有一千石（正常親王歲祿是一萬石）。由於沒有護衛，連侍衛也是接收的遼王府已經被削爵廢為庶人的遠安王府典仗校尉，混得不是一般的悽慘。

己未，遣中衛官送岷王楩父子居武岡州，命戶部歲給祿米千石、鈔二萬貫。命兵部改遠安王貴爕等典仗校尉充岷王侍衛。—《明仁宗實錄卷六》

武岡州古城

筆者想再舉一個例子來說說岷王府有多拮据，宣德三年的時候，明宣宗朱瞻基下旨免去岷王府每年派人到朝廷來送聖節（指皇帝生日）、正旦和冬至節的進賀表箋。這當然不是宣宗怕岷王這位叔祖寫不好這些表箋，而是這一來一往動輒好幾個月，而且也不能只派一個人來進賀表，王府人少，根本週轉不過來。

丁卯，免岷王楩每歲聖節、正旦、冬至進賀表箋，以王所少人差遣也。—《明宣宗實錄卷四十五》

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十月，朱徽煠被封為廣通王，朱徽焟被封為陽宗王。一年後，寶慶衛所鎮撫徐果的女兒徐氏被冊為廣通王妃，寶慶衛千戶沈瑄的妹妹沈氏被冊為陽宗王妃。根據《皇明祖訓》，首封郡王的歲祿為兩千石，可是廣通王和陽宗王偏偏只有五百石。

人窮志短的岷府郡王

朱楩一共有五個兒子，除了廣通王朱徽煠和陽宗王朱徽焟之外，其長子朱徽焲（音yì）封岷世子、次子朱徽煣（音róu）封鎮南王、第三子朱徽煝（音mèi）封江川王。岷世子朱徽焲在宣德二年的時候，因為誣陷弟弟鎮南王朱徽煣"誣毀仁廟（指仁宗朱高熾），誹謗朝廷"而被廢為庶人。

而到了正統年間，陽宗王朱徽焟和二哥鎮南王朱徽煣之間，又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矛盾。正統十三年（公元1448年）的時候，湖廣三司向朝廷急報，稱陽宗王朱徽焟乘著一匹馬，帶了五個從人，已經從寶慶到了長沙，準備來京喊冤奏事。宗室未得朝廷徵召而私自離開封地，在明代屬於重罪。當時的皇帝英宗朱祁鎮下令"緣途挨查，即令回府，不許來京"。而對於陽宗王所稱其生母蘇氏被鎮南王逼死一事，英宗派姑父駙馬都尉井源親自前往武岡州查證。

明英宗劇照

井駙馬鐵面無私，很快就把事情真相查清。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一個"窮"字鬧得。我們上文說過，岷王府郡王的歲祿只有五百石，比普通宗室的奉國將軍還不如。而岷王本人雖然也並不富裕，畢竟還有些底子，因此陽宗王之母蘇氏經常偷盜府中金銀給兒子貼補家用。此事暴露之後，蘇氏自縊。鎮南王朱徽煣在發生此等人倫慘劇的情況下，依然絲毫不念兄弟之情，逼著陽宗王歸還其母所盜金銀。最終朱徽焟被逼無奈，只有選擇上京喊冤，把這件事情鬧大。對此，英宗在給岷王朱楩的信中，也對鎮南王的行為做了婉轉的批評。

蓋彼之母私取其物，愧無所容，已致身死地。彼慟其母，復追其財，是窮迫無奈。故不稟命私來伸訴，亦情之不得已。若再以法繩之，彼何所容？誠有傷於寬慈之道。—《明英宗實錄卷一百七十》

從鎮南王的表現來看，當年他的大哥岷世子到底是不是誣告，恐怕還得打個問號。由於岷王年老，鎮南王在府中一手遮天，甚至拒絕廣通王和陽宗王兄弟進王府。二人一怒之下"拆牆開門"，老三江川王則坐觀兄弟爭競，"略無一言規勸"。由此可見，鎮南王的人緣是真的很差。

最終英宗做出裁決，蘇氏的遺體交由陽宗王以禮安葬，所盜金銀不再追討，其擅離封國之罪也"姑從寬貸"。廣通王等二人所開新門"即便砌塞"，仍從舊門通行。對於鎮南王，英宗也進行了警告。

並敕鎮南王篤念同氣，事存寬厚，加恩禮待。如或不遵朕言，傷恩違禮，祖宗大法具在，朕不敢私。—《明英宗實錄卷一百七十三》

結果到了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四月，鎮南王再次上奏稱兩個弟弟擅入王府，強開內外庫，取去金銀、羅叚、文卷並承奉內使家財。對此英宗要求二王主動歸還府中財物。但是此後在八月份發生了"土木堡之變"，英宗被瓦剌人俘虜，其弟朱祁鈺成為了新皇帝。廣通王和陽宗王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機會，於是再次打算偷偷溜出封國進京喊冤。對此朱祁鈺和他哥哥朱祁鎮態度一樣，嚴令二王"不問行遠近，即回府安住"。景泰元年（公元1451年）廣通王朱徽煠請求遷居零陵縣，以躲避二哥的迫害，依然遭到了景泰帝的拒絕。筆者以為，二王謀反的意志，恐怕在此刻達到了頂點。

己卯，廣通王徽煠奏兄鎮南王徽煣遇臣無恩，屢加讎害。乞徙臣府第於附近零陵縣以遠之。不允。—《明英宗實錄卷一百九十七》

土木堡之變

勾結苗民，妄圖作亂

武岡州位於今湖南省西南部，附近民族成分複雜，苗民時常作亂。早在正統十四年十月的時候，鎮南王朱徽煣就曾經上奏朝廷，稱"苗賊聚眾為惡，逼近城府"，打算遷居腹裡地方。景泰帝的答覆是已經派大軍進剿，希望鎮南王以藩屏為重，不可輕動。但這一仗一直打到景泰二年都還沒有結束，而鎮南王改遷封國的要求，則再次遭到拒絕。

己巳，書復鎮南王徽煣曰：“王比奏本府地方迫於苖賊，欲遷居腹裡州郡。近得總兵官奏征剿苖賊，不久當滅。況彼人民艱難，叔祖惟當固守藩疆，不可輕動，庶可以固人心。專此以報。”—《明英宗實錄卷二百》

上文說到廣通王曾經請求遷居零陵縣，這件事的背景是發生在景泰三年三月岷王朱楩去世之後。可以說鎮南王針對二王的一系列行為，再加上最後的保護傘老父親岷王去世，讓廣通王和陽宗王二人深陷絕望之中。此時，讓鎮南王頭疼不已的苗人，就成為了二王最後的一根稻草。

廣通王府的家人叚友洪之父叚洪山"善妖術"，又稱致仕後府都事於利賓"善相術"，將他引薦給了廣通王。這位於都事吹牛不上稅，嘖嘖稱讚廣通王殿下"有異相，當主天下"。而且還說你要是早點遇上我，去年六月就起兵，現在都在南京登基了。

南京奉天門遺址

朱徽煠可能也是被二哥逼得太狠了，走投無路之下竟然信了於利賓的鬼話。他打造了靈武侯和欽武侯兩顆銀印，派叚友洪去封都廒寨苖首楊文伯為靈武侯，天住寨苖首苖金龍為欽武侯。又用銀牌等賜給橫嶺峒苖首吳英頭等人，約定八月上旬起兵攻打武岡州。叚友洪回城的時候被鎮南王抓住，此事隨即報給了巡撫湖廣、右都御史李實。而湖廣總兵官、保定伯梁珤稱陽宗王朱徽焟派其家人李祥和叚友洪等人一同召誘苖兵，實與廣通王共謀。

景泰帝派出姑父駙馬都尉焦敬前往武岡州，將廣通王帶回京師。守備武岡、寶慶衛指揮湯勝，永州衛指揮梁忠以及都指揮僉事畢通等人交通王府，也被一併帶回。朱徽煠被帶走之後，廣通王府家人陳添仔、蒙能等率苗軍兩千餘人前來攻城。官軍將其擊敗之後，陳添仔單騎遁去，

蒙能率苖兵逃往廣西。朱徽煠到了北京之後，經三法司和皇親會審之後，景泰帝做出最終裁決：

廣通王朱徽煠和陽宗王朱徽焟削王爵，降為庶人。朱徽煠暫留於北京。內官陳安，內使阮僚，同駙馬都尉焦敬，錦衣衛指揮僉事盧忠齎金牌往岷府起取朱徽焟並二王家屬送鳳陽看守祖陵。廣通王及陽宗王所有地土田園、粗重物件在岷府者，與鎮南王收用。於利賓、叚友洪等人處斬。都指揮僉事畢通謫戍開平衛。永州衛指揮同知梁忠降為事官，隨都督孫安殺賊立功。

而逃往廣西的蒙能始終沒有他的王爺，到了景泰六年的時候，蒙能甚至糾集起三萬多人攻打隆裡古城（位於今貴州省東南部）。其勢之大，已經要逼得湖廣、貴州和廣西三地的總兵官聯手對其剿滅。景泰七年，蒙能載率眾圍攻平溪衛(今貴州玉屏縣)時，被守備鄭泰用火槍擊中身亡。

二王身後事

朱徽煠在北京待了一段之後，也被送往鳳陽。景泰八年朱祁鎮發動"奪門之變"，重新坐上了皇位。對於廣通王和陽宗王與鎮南王（現已襲封岷王）之間的矛盾，朱祁鎮自然是清楚的，對於二王也是同情的。

天順二年的時候，英宗皇陵神宮監太監雷春，讓他好好照顧二王及其家人。按朱祁鎮原來的意思，他甚至想將二王放回武岡州。但考慮到二王和朱徽煣之間"舊有讐嫌，恐難同處"，這才讓他們仍然在鳳陽生活。此後雷春又提出朱徽煠家兩個兒子，一個21歲，一個20歲。兩個女兒，一個27歲，一個26歲。希望英宗同意令其開門嫁娶，史載"上悉從之"。

中都鳳陽

到了明憲宗成化七年（公元1471年），朱微焟的女兒朱寶鑑提出願意沒身為婢以贖父罪。作為郡王的女兒，她原本應該獲封縣主，安享尊榮。從上文英宗給鳳陽太監的敕書來看，二王的子女都還能享受相當的人生自由，因此她的這番犧牲也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可惜，這番孝心並未能感動皇帝，感到大臣，廷議之後依然維持原判。

甲午，庶人徽焟女寶鑑，以父幽閉鳳陽已二十年，奏乞宥免。有願效漢淳于意女緹縈，沒身為婢，以贖父罪之語，意甚懇切。事下法司，議以徽焟初封陽宗王，與弟廣通王徽煠嘗結苗兵謀叛，情罪深重，宜禁錮終身。上曰："然。祖宗之法不可廢也。"—《明憲宗實錄卷九十九》

到了明孝宗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的時候，宿州知州萬本上奏乞存恤高牆庶人。都察院會刑部議覆，認為朱徽煠和朱徽焟"不遵祖訓，陷於十惡"，無法寬貸。最終孝宗令各官即查其家男女應婚嫁者，奏請婚嫁。同時禁約買辦人役不得侵漁，違者治罪不宥。

結語：廣通王和陽宗王的倒臺，最大的受益者是二人的二哥鎮南王朱徽煣。再聯想到當年朱徽煣大哥岷世子的遭遇，以及叚友洪等人回武岡州之時恰巧被鎮南王抓住，筆者對這位日後的岷恭王也是充滿了好奇。俗話說所有的巧合，都源於刻意，朱徽煣的所作所為，真的當得起"恭"這個諡號麼？

朱徽煠和朱微焟身為宗室郡王，卻為了一點金銀和兄長翻臉成仇，母親還被逼死，"人窮志短"四個字用在他們身上實在是太貼切不過。至於勾結苗民造反自然是有的，可是誰又能說得清這其中到底有多少苦衷呢？有鎮南王朱徽煣這樣一個二哥，只怕即使不反，二王也得不到什麼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