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遠坑深，大軍縱橫馳奔。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這是毛主席1935年10月下旬寫給彭德懷的一首六言詩，也是我們迄今為止看到的毛主席唯一的六言詩。這首詩在1981年《彭德懷自述》出版之後迅速傳遍全國，成為膾炙人口的名篇，“彭大將軍”也成為了彭德懷的專用稱號。但是1984年，有關部門在評審《中國大百科全書》彭德懷條目初稿時，又發現了毛主席1957年2月15日給《東海》文藝月刊的一封回信，毛主席在信中表示：這首詩“記不起了，似乎不像，臘子口是林彪同志指揮的，我亦在前線，不會用這種方式打電報的，那幾句不宜發表。”

彭德懷在自述中詳細介紹了毛主席寫這首六言詩的經過，而毛主席又在給《東海》月刊的回信中否認有這回事，那麼這首詩到底是不是毛主席寫給彭德懷的呢？他們兩人中，究竟是誰的回憶出現了錯誤呢？

我們來了解一下這首詩的創作背景。那是1935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陝甘支隊於19日到達了陝甘蘇區的吳起鎮。這個時候，國民黨軍的3個騎兵團追了上來，敵人以1個團向吳起鎮以北迂迴，主力在二道川的唐兒灣、劉家亭子一帶。毛主席為了不讓該敵跟進陝甘蘇區，決心集中兵力殲其一部。 21日早晨，彭德懷指揮陝甘支隊利用吳起鎮一帶的有利地形，在塬上深溝設伏，並以第2縱隊在左翼，第1縱隊在正面，向迂迴吳起鎮西北的敵人發起進攻。經數小時激戰，將敵擊潰，隨後又在楊城子以西的齊橋、李新莊之間，分別擊潰敵人另外2個騎兵團，從而迫使國民黨軍“追剿”部隊停止追擊。這次戰鬥，擊潰敵人3個騎兵團，俘虜約700人，繳獲戰馬1000匹。毛主席就是在這個時候，寫下了“唯我彭大將軍”一詩。

這首詩當時沒有正式發表，也沒有留下手稿，只是口耳相傳，不脛而走。最早公開發表，是在1947年8月1日的《戰友報》上，當時的編者在按語中只是籠統地說：“這裡蒐集到毛主席在長征中所作的兩首詩詞”(另一首是《清平樂·六盤山》。至於是怎麼“蒐集”到的、從哪裡“蒐集”到的？則沒有交待清楚，並且在註釋裡還把這首詩的寫作地點和背景搞錯了，寫成是在臘子口戰鬥後毛主席發給彭德懷的一份電報。

彭德懷辦公室的軍事參謀王亞志回憶：7年之後的1954年“八一”建軍節，一份部隊報紙載了這首詩和簡單說明，內容和當年《戰友報》刊載的內容相似。他看到之後心情非常激動，於是拿了報紙就這首詩去問彭總。彭總看了詩和說明後講，攻克臘子口是一軍團打的。這首詩是一方面軍到陝甘寧邊區後寫的。彭總說，當時我軍初到陝甘，馬家軍的騎兵對我軍進行竄犯，對馬家軍的騎兵要不要給他個打擊？是當時面臨抉擇的一個問題。彭總說，當時他和毛主席就這個問題擬寫了一份電報，主張給馬家騎兵一個打擊。電文中在提到陝甘地形時有“山高路遠溝深”字句。

電報送發後，彭總就去看地形，回來看到桌子上放著毛主席寫的這首詩，第一句恰好是電文中描述地形的字句，但“溝深”改成了“坑深”。當時他拿起筆來把最末一句的“惟我彭大將軍”改成了“惟我英勇紅軍”。彭總說，事後證明這次軍事打擊是必要的正確的，對於挫煞敵軍氣焰，穩定邊區形勢起了作用。彭總還說，那時毛主席除抓緊時間讀書外，經常揮筆寫詩、寫詞或寫別的什麼，一有空就總是寫呀！寫呀！寫個不停。（王亞志的記述和彭德懷自述有一點不同，自述寫明這首詩是毛主席在戰鬥之後寫的。）

由於《東海》月刊在寫給毛主席的信中，同樣把吳起鎮戰鬥錯寫成了臘子口戰鬥，這就使得毛主席很可能只回憶起臘子口戰鬥的情況，而沒有想起吳起鎮戰鬥的情況，加之時隔20多年，或許記憶不是很清楚了（當然也有可能處於別的什麼原因），所以毛主席才表示：“記不起了，似乎不像……不宜發表”。

除了彭德懷這位直接當事人的回憶之外，還有其他開國元老的回憶可以作為佐證。

吳起鎮戰鬥時，任陝甘支隊作戰科長的伍修權1982年回憶：下午四、五點鐘，毛主席帶了警衛員和通訊班到指揮位置，我們陪著毛主席走到陣地，他不斷用望遠鏡觀察情況，又用心傾聽槍聲的方向，當他聽到槍聲正慢慢移向遠方，並且逐漸稀疏，判斷敵人在退卻，才比較放心地回到宿營地。這一仗是進入陝甘蘇區前的最後一戰，進了蘇區以後敵人就不敢再追了。毛主席當時寫了一首詞，讚揚彭德懷同志道:“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可見他對彭總的器重和讚賞。

1983年6月15日，彭德懷傳記組訪問王震。王震表示：1947年8月，彭德懷指揮西北野戰軍，攻打沙家店殲滅國民黨36師取得勝利後，召開旅以上幹部會。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等中央領導人親臨會場向大家祝賀勝利。毛澤東在會上講話，高度讚揚彭德懷的指揮才能。會議休息時，毛澤東再次即席揮毫書寫了這首詩。

張愛萍也回憶說：1947年8月中旬，彭德懷指揮沙家店戰役。一個黃昏就殲滅胡宗南集團三大主力之一的整編第36師部及兩個旅，獲得殲敵6000餘人的重大戰果，徹底粉碎了敵軍企圖將我軍殲滅於陝北，或趕過黃河以東的狂妄計劃，成為我西北野戰軍轉入戰略反攻的轉折點。毛澤東得知這一勝利，當即又將這首詩寫給彭德懷，最後一句依然是“唯我彭大將軍”。

楊尚昆在1983年10月18日答覆詢問時說：“這首詩是毛主席寫的，氣魄也是毛主席的，是在入吳起鎮前打馬家騎兵後。”並且認為可以把這首詩寫進大百科全書彭德懷條目。

綜上所述，可以確定《六言詩·給彭德懷同志》，是毛主席1935年10月下旬，在吳起鎮打敗馬家軍騎兵後寫給彭德懷的。這一基本事實得到確認之後，人民文學出版社在為紀念毛主席逝世十週年而於1986年9月出版毛主席詩詞選中，收錄了這首詩。

作者為歷史學碩士，大學講師，專注中越戰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