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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趙匡胤建立宋朝後,為後輩立下三條鐵律。太祖的和平治國,就體現在這三條不可違背的律條中,由此決定了整個宋代士大夫的安全,和農民生活的穩定。

王夫之《宋論》中說:

太祖立下三條規矩,命人刻成石碑,放在殿中,並鎖住殿門,讓後來繼位的君主在即位時,進入殿內,跪下讀碑文。

碑文寫的是三條戒語:

一、保全柴氏子孫;

二、不殺士大夫;

三、不加農田之賦。

嗚呼!像這樣的三條戒律,完全可以稱之為盛德。太祖的德如此厚盛,完全是因為他只求於自己而已。

不求於自己己而求於他人,名稱越正當,義理越深長,法令越繁瑣,刑罰就會越多,這樣的君主治國,只能稱之為薄德。

治國的君主,要為民興利,這就必須革除政治上的禍害,興利是善,這樣就能讓民眾心悅誠服,服從統治。政治上的禍害之舉,就是不善,要革除掉。但這都是求於他人,不是求於自己,不少儒生追求這種興利除弊的治國方案,實際上是求人,不是求己,根本上與戰國時的法家申不害、韓非作嚴刑酷法約束民眾沒有什麼不同。

什麼是求於己而不求於人呢?王夫之認為:

善於治理天下的人,要求自己有忠厚之德,這就等於鼓勵民眾也有忠厚之德,就會使那些進讒言和頑固不化的人無法得逞。

治理天下的人,要求自己能寬大節制,這就使得民眾也處於寬鬆的環境之中,會使那些貪婪謀利的人不能貪汙。

所以,宋太祖的治國,是以忠厚之德來養護前代王朝帝王的子孫,以寬大寬鬆來培養士人的正氣,用自我節制來養育百姓的生計產業,這就是不求於他人。

因此,宋太祖能拋棄猜疑猜忌的私心,忍住忿怒而不發作,收斂奢侈吝嗇的慾望,這都是求之於己心、求之於自身。

人對於事物或以為利,或以為害,或認為善,或認為不善,太祖都聽任他們自行取捨,而不與他們相爭,讓治理天下的德蘊藏於自身,並不過度追求盛德,而是讓厚德在無形中逐漸蓄積,所以說宋太祖實在是有盛德的君主。

王夫之又說明了治國求之於己,並不是難以做到的,他說:

求之於己,其道很簡明;求之於人,其道則很繁瑣的。

繁瑣,就使國家的治理變得紊亂,就會大量使用刑罰。可是不少儒者總以此作為治國的方法,這對治國其實是非常有害的!

孔子說:用治國之政引導民眾,用刑罰來整齊民眾。

治國之政和刑罰過多,就會使民眾的羞恥心蕩然無存,所以說那實際上是一種薄德。

根據以上所說,可以看出,宋太祖提出三條後人必須遵守的鐵律,證明宋太祖確實是超過許多帝王的君主,這是保證宋代政治一直和平而穩定的重要原因。

在此基礎上,王夫之認為宋太祖的功績超過前代的帝王,他說:

宋的求己之道,就是對自己提出要求,而不是放縱自己的慾望。

對自己提出要求,就是要求自己在治國治民時要考慮到天下的穩定,考慮到民眾的平安。

而這都是宋太祖在經過了五代的天下之亂而形成的想法,客觀上也與民心與天意相通。

宋代有這三條求己之道,因此超過了漢、唐而接近於商、周,王朝傳續了一百年,經歷了五代皇帝,而天下能保持安寧穩定,這都是宋祖求於己的必然結果。

之後,到宋仁宗慶曆年間,就開始出現一些不同的議論,再到宋神宗的熙寧年間,國家的法制就開始變得細密繁瑣,這是拋棄了太祖的求己,而對人提出要求,即求人之道。

拋棄求己而一味求人,宋太祖的德意就逐漸泯滅了。

這些政治家實際上根本不懂得國家治亂的樞紐,不懂得民眾生死的關鍵,不懂得風俗厚薄的根源,其實這一切本來都是極為簡單的。太祖的求己,就是這種簡單的治國之道。

知道簡單的求己之道,就能成為天下的君王。儒家不少學者,把法家申不害、韓非的學說拿來治國,其實是根本沒資格談論治國之事的。

王夫之又分析了宋太祖為什麼會懂得治國的求己而不求人,他說:

說到宋太祖,也是武人中的英雄。他用來治理天下的韜略手段,並沒有伊尹、傅說那樣的志趣與學識,但他能鄙視士人放縱而邪惡的風氣,這就能使自己不產生傲慢之心。這樣做,這就像空曠的天空可以讓鳶鳥飛翔,像大而深的水能讓大魚游泳。

太祖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可以說是上天開啟了他的聰明,而在不知不覺之中就合乎大道了!

而宋代士大夫的高明,超過漢、代數倍,又是靠什麼辦法做到這一點的呢?

太祖並不是用繁瑣的政令和制度來逼使士大夫們知道什麼是善,什麼是不善的,也不是用頭疼醫頭、腳痛醫腳的瑣碎方法來引導士大夫的,更不是用繁瑣的禮法制度來約束士大夫的。因為這都是求人之道,而不是求己之道。求己之道,就是太祖用自己的厚德引導士大夫也都追求自身的厚德,而不是一套繁瑣的禮法制度捆住士大夫的手腳。

不懂得這一點,就不懂得宋太祖治國智慧的高明之處,也不會看出宋太祖的過人的歷史功績。

王夫之對宋太祖治國之道的分析是獨特的,也是遠超一般歷史學家的,這裡有著超人的哲學智慧。王夫之認為,這是一般的儒生看不到的,這就是求己不求人的治國智慧,是有德之人的治國之道。很多人講德治,卻根本說不清楚什麼是德治。王夫之對宋太祖的評價,或許可以幫助人們對於什麼是德治有一個深刻的理解。

參考資料:宋葉夢得《避暑漫抄》記載:

宋太祖於建隆三年(公元962)密鐫一碑,立於太廟寢殿的夾室,謂之“誓碑”。平時用銷金黃幔遮蔽,門鑰封閉甚嚴。

太祖命令有關部門,只有在太廟四季祭祀和新天子即位時方可啟封,謁廟禮畢,奏請恭讀誓詞。

屆時只有一名不識字的小黃門跟隨,其餘皆遠立庭中,不敢仰視。

天子行至碑前再拜,跪瞻默誦,然後再拜而出,群臣及近侍皆不知所誓何事。

北宋各代皇帝“皆踵故事,歲時伏謁,恭讀如儀,不敢洩漏”。

直到靖康之變,金人將祭祀禮器席捲而去,太廟之門洞開,人們方得看到此碑。

誓碑高七、八尺,闊四尺餘,上刻誓詞三行:

一為“柴氏(周世宗)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中賜盡,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連坐支屬”;一為“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一為“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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