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紅楓

中國人移民美洲，傳統上認為是從19世紀20年代開始，一開始作為廉價勞動力被“賣豬仔”，等人口多了以後又被當成“黃禍”而備受歧視。以至於我們現在談起來就是一臉苦大仇深。

中國人去美洲去得太晚了。這是我們的傳統認識，也是我們心頭的一個遺憾。

不過，如果我們從外國史料來重新看待這段歷史，就會愕然發現，其實早在明朝萬曆年間，已經有成群的中國人來到了美洲，並形成了最早的美洲華人社群。

隆慶元年，即1567年，隆慶帝（明穆宗）宣佈解除海禁，調整海外貿易政策，允許福建月港等地的私人海船出海，從此前往東南亞和南亞的的私人商船不再被視為倭寇了。

而恰恰在隆慶開關之前兩年，即1565年，西班牙人剛剛在菲律賓宿霧建立了總督府。於是東西兩強在這裡不期而遇。

其實西班牙人本來在這裡已經待不下去了。

菲律賓群島人口稀少，佔領這裡沒什麼難度。但這裡卻缺少足夠吸引西班牙人的香料。僅在少數島嶼出產的肉桂還有點價值。但當地地形崎嶇，基本處於蠻荒狀態，每一件衣服，每一把鋤頭都要跨越重洋從墨西哥運來，所以西班牙人無力投入資源大力開發。

“這裡貧瘠到即使一個人也要靠施捨過日子。”

---------第三任總督 桑德

1571年，一艘明朝商船在菲律賓海域失事，西班牙人救了這些船員。雙方開始接觸，明朝商人發現西班牙人手上有大量白銀。於是從第2年開始，明朝海商運來一船船的商品換取白銀。

出版於天啟七年（1627年）的明朝小說《轉運漢巧遇洞庭紅》中，商人文若虛僅僅帶了幾簍“洞庭紅” 橘子, 到“吉零國”竟賣了八九百兩銀子。小說中，這個“吉零國”大量使用銀幣，卻連水果等食品都需要進口。這可能就是當時明朝海商對馬尼拉的印象。（根據記載，新鮮水果確實在馬尼拉的進口商品清單上。）

遠洋航海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明朝海船從月港到馬尼拉一般需要10天。而西班牙人從馬尼拉跨越太平洋，開到西班牙的新西班牙總督區就沒那麼快了。

每年6-7月，裝滿中國貨物的西班牙大帆船從馬尼拉啟航，開往墨西哥阿卡普爾科港口。在啟航的那天馬尼拉所有的教堂都會一起祈禱。因為帆船什麼時候能到，完全是件玄學。

如果一切順利，那麼1-3個月內船可以到達墨西哥，但是如果遇到一些風浪可能需要6個月以上，這還是船隻沒失事的情況下。17世紀後期著名旅行家克梅利卡內裡說：

這是世界上最漫長和最可怕的航程。由於要越過大洋，幾乎是航經半個地球。總是頂風前進，大風暴一個接著一個.在7 ,8 月份，海上氣候時冷時熱，人們很容易犯病。再加上食物缺乏，即使是鐵打的人也要被擊垮。

跨越太平洋這麼危險，導致無論西班牙官方如何勸導，都沒有多少西班牙人肯到馬尼拉來。一直到20年後，住在馬尼拉的西班牙人都只有數百人，相反定居在馬尼拉城牆外的明朝移民則多達數千。

所以很快，缺乏水手的西班牙人想到，為什麼不讓中國人來操控西班牙大帆船呢？

根據東華盛頓大學歷史學家愛德華·R.斯萊克的說法，在之後200年裡，有大約有5到10萬亞洲人順著這條海路到達了墨西哥。當然不全是明朝中國人，還有菲律賓人，日本人等等，但西班牙統稱他們為“中國人”。

由於遠洋航行的危險，他們大多數人都沒有“葉落歸根”，自己和自己的後代都留在美洲。1618年“聖潔之靈”號大帆船到達墨西哥，船上有75名亞裔水手，但其中只有5人選擇返回。

留在阿爾卡普科的“中國人”如此之多，他們主要在造船業，商業以及相關的保安業工作。數百年後粱啟超訪美，他失望的發現，華人移民在面對白人競爭上去缺乏競爭力，只能在開賭場或者洗衣店上佔據優勢。而明朝的中國移民，人數雖然不多，但在商業上的競爭力卻要強得多。

紅箭頭所示的地域是明朝中國人移民的中心

墨西哥城在明末時就出現了美洲第一個真正的唐人街。

這個社群在市長廣場周圍的幕狀的頂棚下面集中了一片露天的亞裔經營的市場攤位。市長廣場是這座城市的中央廣場，建於特諾奇蒂特蘭市中心的舊址之上。市場以馬尼拉的華人聚居區——巴利安命名。在嘈雜刺耳的喊聲中，華裔的裁縫、鞋匠、屠夫、刺繡工和書記員和非洲裔、印第安人和西班牙店主互相招攬生意。17世紀20年代一位多明尼加的修士哀嘆——“每年都有皈依了基督教的中國人過來，並在那一行壓過西班牙人”。-------《1493：物種大交換開創的世界史》

1741年英國海盜喬治·安森入侵墨西哥西部，一支中國-日本-西班牙混血軍隊在保衛城市時立下汗馬功勞，載入了當地歷史。

中國人手持火槍和冷兵器，在西班牙港口抵禦英國海盜的劫掠-----就連好萊塢電影都沒有展現的這一幕，在歷史上卻真真實實的發生過。

參考資料：

1493：物種大交換開創的世界史

明中期海外貿易研究(1491—1572）

明至清中期中國與西屬美洲絲銀貿易的演變及其影響因素

馬尼拉大帆船貿易執行體制研究（1565-1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