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在聶力看來，父親是並不是一個習慣於輕易流露情緒的人，在她的記憶裡，父親只因為以下這幾件事哭過。

為白求恩而哭

諾爾曼·白求恩於1938年6月來到了晉察冀軍區司令部，由於這一路上他跋山涉水，聶榮臻建議等他先休息幾日再想工作的事情，但白求恩卻說：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休息的，請你們把我當成一挺機槍，而不是一個擺設的瓷器。

聶榮臻提出，晉察冀軍區可以每個月給他100塊的津貼，白求恩說你身為司令員才領5塊錢的津貼，我怎麼可以領100？他說自己不是為這些而來的，他如果追求這些，他本可以繼續待在美國領每個月600美元的薪水。

當時聶榮臻要求組織上儘量照顧他的生活，由於他初到中國，吃不慣中國的飯菜，聶榮臻特地找來了一位會烤麵包的廚師，白求恩對此非常不滿，找到聶榮臻和他吵了一架。

白求恩剛到沒多久，就提出希望給軍區建立一所正規的醫院，聶榮臻認為這個想法不合時宜，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他。這個醫院剛剛建成，就毀於日軍的掃蕩，白求恩對此心存愧疚，他說自己過去低估了法西斯勢力的殘暴，看來敵後的正規醫院是不行的，只能搞流動醫療隊。就是這個流動醫療隊，後來救助了無數的傷員。

白求恩致力於發展晉察冀軍區的醫療衛生事業，他不僅到處向大家教授醫療知識，還費盡心力編寫了醫療教材，在他的努力下，晉察冀軍區有了一大批醫療衛生骨幹。

1939年11月，雁宿崖戰鬥開始之前，白求恩在為一位患有頭部蜂窩質炎的傷員進行手術，在掏取碎骨時，左手不小心被刺破，傷口受到了致命的感染，引發了敗血症等嚴重症狀。但白求恩依舊堅持參加了雁宿崖戰鬥和黃土嶺戰鬥，最後他下戰場時，還是大家用擔架把他抬下來的。

兩天之後，白求恩因病情惡化離開了人世，他的遺書被送到了聶榮臻那裡，信上寫著：最近兩年是我生平最愉快、最有意義的時日！他不忘叮囑聶榮臻：以後每年要買250磅的奎寧和300磅的鐵劑……千萬不要再去保定、平津一帶，那邊的價格比滬、港貴兩倍……

聶榮臻晚年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看到他的遺言，想到他偉大的國際主義精神，以及對邊區衛生工作的建樹，我這個有淚不輕彈的人，也止不住湧出了熱淚……

為左權將軍而哭

1942年夏天，聶榮臻突然收到噩耗，八路軍前指參謀長左權犧牲了！聶榮臻聽聞訊息，忍不住痛哭流涕。

聶榮臻和左權相識於黃埔軍校，當時聶榮臻是黃埔軍校的政治部秘書兼政治教官，左權是黃埔一期的學員，說起來兩人還有師生的情分。後來到了紅軍時期，兩人都在紅一軍團任職，聶榮臻是紅一軍團政委，左權是紅一軍團參謀長，他們朝夕相處，合作非常愉快。

當時紅一軍團負責為中央紅軍承擔前衛任務，部隊在過夾金山的時候，聶榮臻和左權接連病倒，戰士們用擔架抬著聶榮臻前進，聶榮臻想著左權也很難走，就離開擔架自己拄拐讓他們去抬左權。

晚年的聶榮臻依舊記得，36年12月，他們聽到蔣介石被捉的訊息時的那種興奮之情，他們高興得一晚沒有睡。左權在和聶榮臻分別時，約定了在抗日戰場上再見，但是一別五年，最後聶榮臻收到的卻是左權犧牲的訊息，這怎能叫人不悲痛？

聶榮臻當晚含淚寫下了《祭左權同志》一文：“我素以鐵石心腸自詡，然而今天，畢竟好似無數針尖刺入我的心頭……我畢竟是鐵石心腸，只知道有你的血跡，不知道有我的淚痕……”沉痛悲憤之情，溢於筆端。

為周總理的病而哭

聶榮臻的第三次哭泣因為周總理。

據女兒聶力回憶，1975年那段時間，周總理患病和手術的訊息不斷傳到聶榮臻那裡，每次聶榮臻聽到都忍不住地嘆氣，臉上充滿了悲傷和焦慮的神色。

他特別留心在報紙上搜集周總理的訊息，每次看到他又可以接待外賓，參加會議了，他的神色就會很愉悅。如果過一段時間沒有總理的訊息，他就會非常擔憂，因為他知道一定是又住院了，以總理一貫的風格，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休假的。

那段時間，聶榮臻靠釣魚來打發時間，每次釣魚時他都會陷入長久的沉默，但他時常會忍不住抬起頭看一下不遠處那個通向305醫院的門，大家慢慢地都知道了：聶榮臻並不是想釣魚，他只是掛念他的老戰友周總理。

76年1月，聶榮臻自己也因為心臟病住進了301醫院，幾天之後，他的秘書接到電話，說總理已經病危，希望聶帥能去305醫院見一下。

聶榮臻聽到這個訊息後，他坐在馬桶上就哭了起來，秘書幫他穿好衣服，帶好帽子，攙扶著他上了車，在車裡，聶榮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在止不住的流。

聶帥和總理的關係實在太特殊了，從當年在法國勤工儉學的時候開始，他就在總理的領導下工作了，此後無論是在黃埔，在北伐，在南昌起義，還是在上海，還是後來的長征路上，陝北時期，研究兩彈一星的歲月裡，聶榮臻一直都是總理最得力的助手。聶榮臻曾總結過，自己的一生，就是總理的助手。

從上海開始，總理就叫聶帥為“榮臻”，鄧穎超一開始也叫“榮臻”，後來就改口叫了“老聶”，聶帥則稱呼總理為“恩來”、“恩來同志”，叫鄧穎超“小超”，此後一直都未曾改口。

總理的逝世對聶榮臻來說，實在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聶力回憶，當時她母親攙扶著父親，兩人邊走邊哭，哭成了淚人一般，最後父親在不知不覺中還哭出了聲，他搖搖晃晃，精神恍惚地往前走，彷彿失去了自己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