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鬚髮垂垂老,且喜疏狂性未移。”再見陳獨秀之時,身為晚輩的葛康素心中難免湧現出他鄉遇故知的感慨。在歲月的摧殘下,這位老人不復往日的榮光。可是在他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年少時的英姿颯爽。陳獨秀的一生輝煌過,落魄過,卻從來不曾屈服過。
陳獨秀的晚年歲月,靠吃粗米和青菜為生。從赫赫有名的精神領袖到落魄逃難的江津客,他的一生經歷了大起大落。
可換個角度想想,在抗戰全面爆發之時,依然可以找到一處容身之所,和自己所愛的人度過人生的最後歲月,實乃一樁幸事。在那個時局動盪的時刻,這樣的結局已是難得。
陳獨秀為何會選擇江津
“江津獨秀畫中游,翠峨碧波客不休。”江津隸屬於重慶市,是個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好地方。
然而陳獨秀晚年選擇在這裡生活,並非是沉迷於這裡的美景,而是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按理來說安慶才是他更好的選擇。可即便是陳獨秀,在現實生活面前也得低下頭。
更為重要的是,江津在戰亂之時還比較安全。陳獨秀的特殊身份,意味著他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選擇在江津度過晚年,標誌著他隱退的態度。陳獨秀已經顛沛流離了太久,親人的相繼去世令他身心俱疲。他只想有一處安身之所,靜靜度過人生的最後時光。
考慮到以上種種,江津成了陳獨秀當時的最優選。這裡有著相對較低的物價,有著較為安全的局勢,更有著不少同鄉同窗。既然無法做到事事都如意,既然無法回到自己真正的故鄉,那麼選擇一個熟人比較多的地方,或許會讓漂泊的心多一些歸屬感。
落魄逃難江津客的真實生活
“除卻文章無嗜好,世無朋友更淒涼。”從陳獨秀晚年的詩作中,可以看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換作普通人,這樣的晚年生活只能說是尋常。畢竟他身邊還有愛人的陪伴,還能勉強維持生計,還有房子可以棲身。相比於一般的老人,他還可以用手中的筆,寫下心中所想。
陳獨秀的晚年歲月是清貧的。他的餐桌上常常出現粗米和青菜,就連調料都非常簡單。但是深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道理的他,顯然不會為了生活上的小事兒苦惱。即便吃食簡單,他也會苦中作樂,稱自己的飯菜乃是仙人的食物,自然要清淡一些。
那時候,陳獨秀的收入主要有兩筆,一為《時事新報》主筆的虛銜,每個月可以為他帶來160元的收入。
二為北大每月匯來的300元,此錢的由來尚不可知。陳獨秀本就是北大的教授,即便出過入獄這檔子事情,北大也沒有公開表示開除他。因此出於對教師關懷的角度,發放這筆錢是很正常的事情。
單憑這兩筆收入,很難維持陳獨秀與愛人的開銷。因此在日常生活中,陳獨秀還會向各大雜誌投稿,賺取稿費以便補貼家用。稿費的收入並不穩定,想要安穩的生活,陳獨秀還是要精打細算。幸好有不少朋友資助,他才能維持正常的生活開銷。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這個道理,在陳獨秀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面對各界人士的饋贈,他有著自己的原則,絕不收下一分錢。可是出於現實的考慮,他也只能接受朋友的資助。可每每提及此事,他的心中都深感不安,覺得自己給周圍的人添了太多的麻煩。
陳獨秀晚年苦悶的根本原因
“於今老病干戈日,十年匹馬走燕民。”從陳獨秀寫給朋友的詩作中,人們似乎可以窺見他內心世界的真實樣子。物質方面的匱乏,並不會對他的精神世界產生影響。
但是各方面的壓力,以及沒有歸屬感的生活,讓他愈發感覺到孤獨與苦悶。而他的真實想法,卻沒有人可以傾訴。
在江津的短短几年之中,陳獨秀先後多次搬家。此時的他年歲已高,頻繁地更換居住的地點,令他苦悶不已。身體上的力不從心,令他只能看著自己所愛之人奔波勞累。到了一個新的住所後,他又要花上不短的時間來適應新的生活。這樣的痛苦過程,陳獨秀竟然經歷過十幾次。
與此同時,周圍人對他的關照,竟也成了不小的壓力。陳獨秀並非貪慕權勢之人,不然他也不會將自己置於這般境地。可是昔日的友人看到他當前的情況,心中的同情幾乎寫在了臉上。每到這種時候,陳獨秀都顯得尷尬不已。朋友們雖然是好心,但卻讓他承受了太多無形的壓力。
迫於生計,陳獨秀不得不接受友人的資助。但時間久了,他在這些人的面前顯得拘束不已。他深知自己的人生就會這樣漸漸走向盡頭,對他的資助,似乎永遠也沒有回報的機會。
也是由於這個原因,陳獨秀與不少朋友越走越遠。因為彼此之間的關係不再平等,他們似乎也沒辦法像過去那樣相處。
陳獨秀考上過秀才,出國讀過書,也參與過轟轟烈烈的事業。也正因如此,面對自己晚年淒涼的景象,他才更加難以接受。他想要的晚年生活,不需要有多麼豐厚的物質條件,只要有房住,有飯吃,能夠過平淡的日子就足夠了。但遺憾的是,這個簡單的願望,也沒有實現的機會。
無時不刻的監禁剝奪了他的自由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來到江津之前,陳獨秀經歷過一段不短的牢獄生涯。經過多方面的努力,他終於走出了牢籠,開始開啟了全新的生活。
可是幸福的日子沒過多久,陳獨秀就發現,自己不過是從一個小的牢籠,搬到了一個更大的牢籠罷了。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國民政府也沒有放過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雖然陳獨秀曾多次表明自己不屬於任何黨派,但還是收效甚微。也正是因為這種監視,讓陳獨秀變得愈發孤獨。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給身邊的人帶來禍患,保持距離成了沒有辦法的辦法。
如果陳獨秀僅僅是孤身一人,他似乎還可以忍受這樣的日子。可是他的身邊還有潘蘭珍,年紀還輕的她,人生本該有更多的可能。但自從與自己在一起之後,帶給她的似乎只有無盡的苦難和折磨。這種愧疚感,一直伴隨著陳獨秀。因此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很少有快樂的時候。
直到陳獨秀去世,為他處理後事的人還被全方位的監控。自由本是每個人應有的權利,可是對於晚年的陳獨秀來說,一切都成了奢望。在這種環境下,陳獨秀的痛苦曠日持久,卻始終得不到解決。在各方面的勢力面前,他一個人的力量顯得微不足道。
沒有希望的生活最終將他打倒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1942年5月27日,貧病交加的陳獨秀與世長辭,享年63歲。從“新文化運動旗手”到無人問津的“普通人”,他的一生跌宕起伏,最終以遺憾結尾。
生活上的窘迫,身體上的不適並沒有將他壓垮,可沒有希望的未來,終於將他打倒。從1938年8月到1942年5月,陳獨秀在江津生活的時間不足4年。在此期間,他見識到了人性中冷漠的一面。
投奔鄧仲純時,他的妻子以家中的房間有限的理由,將陳獨秀夫婦拒之門外。但他也見識到了人性中溫暖的一面,並不熟悉的同鄉人為他安排住處,讓身處異鄉的陳獨秀再次體會到了家的感覺。
陳獨秀是不幸的,他曾經備受矚目,理應得到眾人的關注,成為一群人中的佼佼者。但陰差陽錯之下,他的人生高開低走,最終落得個惶惶度日的結局。但陳獨秀又是幸運的,他的朋友、愛人、同事都對他不離不棄。在生活艱難之時,總會有人拉他一把,幫助他渡過難關。
從表面上來看,陳獨秀的晚年令人唏噓不已。可是當他躺在病床之上,回首這4年來的點點滴滴時,會發現身邊的人都以各自的方式默默關懷著他。他並不是孤身一人,他原來並不獨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