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閆枵宇
故事發生於2008年的前後。
剛走到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側門的樓梯口，保安餘小田就聽到技師小麻雀對自己嚷著，“小田，你好好彩呀？！怎麼又上告示牌了呢？”小麻雀邊說邊真像小麻雀一樣飛到了餘小田身邊。
餘小田愁著一副黴臉，雖然早就知道告示牌上貼著一張自己被罰兩百元的黃色罰款單，餘小田還是忍不住看了看罰款單內容。餘小田氣得臉都漲紅了，他攥緊拳頭，恨不得要將整塊告示牌給吞下去，也就那麼一剎那，餘小田憤怒的氣焰又消失了，他耷拉著腦袋對小麻雀說：“豈止是上告示牌被罰款，我都被炒魷魚啦！哎！又要漂泊了……”餘小田說著說著，他這個進過三年軍營血氣方剛的男子漢竟有點哽咽了，眼睛也紅紅的。
小麻雀一看自己口無遮攔無意中戳中了餘小田的傷心處，立馬安慰起來，“小田，別怕！好男兒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姐姐這裡有100元，你先拿去用，以後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再來找我，我一定幫你！”小麻雀邊說邊把100元鈔票塞進了餘小田手中，不等餘小田反應過來，她又像小麻雀一樣飛進了技師房。
回到技師房，小麻雀用手捂住胸口，暗自思忖：哎，都怪自己這張破麻雀嘴，餘小田這傻大個兒真夠可憐的，資助他100元錢，自己今天等於又白忙乎啦。嗯，都是在外的打工人，不容易啊！資助餘小田總比被罰了款強！
作為足浴技師小麻雀的工資雖比較高，但一想起自己這個月辛辛苦苦幹下來，再怎麼謹慎還是被罰掉600元錢，她還是好一陣心痛。
看著小麻雀飛走的身影，餘小田眼角摔出了兩顆“金豆子”，不過他很快就用紙巾把眼睛擦了擦，又恢復了很剛強的一種面態。儘管小麻雀平常喜歡嘰嘰喳喳，傻乎乎，大咧咧，一點也不淑女，比自己小几歲卻還常常自稱為姐姐，但手中握著帶有體溫的100元鈔票，想起剛剛她仗義的話語，餘小田心裡湧出一陣溫暖的感動。
推門進了董事長辦公室，餘小田故意裝得很牛氣。雖然是董事長辦公室，實際上是一個集體辦公室，裡面除了董事長，還有文員兼倉管、會計和出納在裡面辦公。王董事長和出納虎哥都是老闆。
餘小田很氣憤地掃視了一下董事長辦公室，見老闆不在，只有文員兼倉管的芳芳和會計劉姐在，他和氣了很多。餘小田雖被炒魷魚，但他還得要把保安服、對講機和巡邏棒等交還到倉管芳芳處，會計劉姐才會給他開工資條和押金歸還單，餘小田才能到出納那兒領到工資和入職押金。
一切辦妥後，芳芳和劉姐跟餘小田聊了幾句，問其被炒緣由。餘小田把保安隊長王大牛要他連續值一週夜班的不合理安排、他頂撞王大牛罵其是蠢豬的事情講了出來。
餘小田講完後，芳芳和劉姐對安慰了他幾句，並說年輕小夥子以後做事千萬別衝動，打工就這樣。臨走，芳芳給餘小田遞了兩支礦泉水，劉姐還幫餘小田詢問了一家工廠招聘的情況，告訴餘小田可以直接去面試。這又都讓餘小田很是感激。平時打工的同事，雖沒有建立什麼深厚友誼，但此時餘小田感受到了患難真情的可貴，他標準地向芳芳和劉姐鞠了一個九十度深躬，匆匆離開了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
餘小田匆忙離去後，剛高中畢業的芳芳說：“哎呀，劉姐，我來這裡上班還沒滿一個月，怎麼就炒掉這麼多人？”
劉姐把辦公室的門打開，朝四周張望了一下，便說：“這呀，都是因為三個老闆不懂管理，招的那個全面負責管理的經理袁燕也不懂得結合人文關懷科學管理，做事不以理服人，只知用高壓政策罰款、開除員工去管理，才有這種亂象！”
芳芳說：“劉姐，你說我們會被炒掉嗎？”
“不會！”
“為啥？”
“你不是大老闆陳總直接招來的嗎？你姑姑和陳總不是好朋友嗎？我呢！更不怕了，我雖不是本地人，但有本地戶口，先和老闆簽訂了三年勞動合同，只要我不把賬算錯或有貪汙行為，他們敢拿我怎樣呢？”
“哦，這樣呀，”芳芳有點得意，“難怪我看你平時對王董事長和虎哥都敢兇！”
“他倆就笨豬一對，”劉姐又覷了一眼門外，“他們把什麼權利都下放給袁燕，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遲早會被這個女人給搞黃！”
“我也覺得袁燕有什麼陰謀！劉姐，我還聽說袁燕初中都沒畢業，以前在東莞的足浴中心當過營業總經理，她管理一點也不人性化，全靠罰款和依靠保安的武力鎮壓，這是會出大問題！就是老闆不炒我，某一天我也會炒老闆魷魚先離開這裡，這兒讓人太不爽！”
“噓，小聲點，別人聽見不好！芳芳，要不是我和他們簽訂了勞動合同，也早走了。”
“啊——”芳芳張大了嘴驚愕道，“劉姐，你也想走啊？！”
突然聽到有人走過來，她們忙閉上了嘴。
全面負責管理的經理袁燕進門問：“劉姐，幫我查查賬，這個月我總共罰了多少款？”
“這呀，恐怕不好吧，老闆陳總、王董事長和虎哥都交代過，賬目只能他們三人過目，其餘人一概不準看！”
“這三個王八蛋！當初招聘我時說我可以過問賬目，現在我把這裡順利運作起來，就給我玩陰招，不讓我看賬，那我怎麼知道我的提成是多少啊？”袁燕很氣憤。
“這樣呀，我不知道當初你和三個老闆怎麼談的。”劉姐又問道，“你的提成當初是咋講的呢？”
“就是總營業額和罰款的提成囉，”袁燕不屑地說。
“啊——”，芳芳一聽袁燕的提成靠罰款，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劉姐比較老練，她說：“這樣呀，那我請示一下老闆再告訴你。”
見劉姐這樣說，袁燕冷漠的臉上閃出一絲笑意：“劉姐，只要你真心為我好，我袁某人也不會虧待你的！”說罷袁燕就扭著肥嘟嘟的屁股扭起秧歌走出了董事長辦公室。
袁燕走後，芳芳對劉姐說：“劉姐，我終於明白那麼多人被炒掉的原因了，袁燕的罰款太厲害了，他們不服，就被炒掉，被炒掉的人押金只能領一半，工資也被扣，得實惠的是老闆和袁燕！”
“就是，”劉姐感嘆道，“老闆和袁燕這麼搞太黑心了，也太危險了，他們這是在玩火自焚！”
忽然保安隊長王大牛又大咧咧地朝辦公室走來，人未到就先嚷著：“劉姐，餘小田那王八蛋來辦手續了沒？”
“辦了，剛走。”芳芳說，“大牛，你咋把小田給炒了呢？”
“現在金融危機，打份工不容易，何況你我都是給老闆打工的！”劉姐也說道。
“哼，炒他餘小田，是便宜他咯！那小子我早就看不慣了，要是他沒走，我還想揍他！”王大牛牛皮哄哄地說。
“為啥？為什麼看不慣？”芳芳追問。
“不為啥！高興！”王大牛伸了個懶腰，“你們想，保安隊十幾號人，就餘小田當過兵，一天到晚上班那神氣樣，我們豈能容他？”
“餘小田哪有神氣過呀？倒是你一天到晚蠻神氣的，你就是得了紅眼病！”劉姐有點憤憤地說。
“我神氣又怎麼啦？誰叫我是保安隊長？”王大牛忽然發現自己不該在劉姐面前牛氣哄哄的，緩了一種口氣說，“好啦，二位姐姐，不要為餘小田的事傷了和氣，待會兒我給你倆買紅牛……餘小田的押金沒退完吧？”
“按公司規定只退了他一半，這關你啥事？”劉姐很不解。
“沒退完就好！這關係著我的獎金呢！”王大牛朝辦公室外瞟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實話告訴你倆，老闆答應過我，為了管好保安隊，我可以像袁燕一樣罰款、炒人，我的獎金就出自於罰款和沒退完的押金，嘻嘻！”
“啊，你的獎金也靠這個？”劉姐和芳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呀，劉姐？這個月你做工資賬目時老闆就會對你講的！”王大牛驕傲地說。
“你這是做昧良心的事！就不怕有一天別人也炒掉你？”劉姐道。
“呵呵，良心值幾個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現在我們都是打工的，何必看那麼長遠？今朝有權今朝用，哪管日後誰會炒掉我！這年頭，打工也罷、做生意也好，就是政府幹部，他們誰不把搞錢放在第一位？就你倆還傻兮兮，一副慈悲心腸貓在辦公室，也不為自己謀點好處，真幼稚喲！”王大牛突然感覺有點不妥，便換了一種語氣笑眯眯地說，“好啦，紅牛我還是要兌現的，先去買給你們！”說罷就走出辦公室，邊走邊哼“今朝有‘權’今朝‘用’……”。
“可惡！”芳芳朝王大牛的背影啐了一口。
“那是可鄙可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這樣遲早會吃惡果！”劉姐的心情五味雜陳。
…… ……
這邊前話後說……天氣漸漸熱起來，約摸在2008年5月份，經過半個月試營業，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正式營業後，生意開始火爆起來。
且說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的老闆陳總、王董事長和虎哥，大老闆陳總一直在佛山開機械廠，二老闆王董事長和三老闆虎哥一直經營髮廊，陳總和虎哥是表兄弟關係，陳總和王董事長又是同學……經過幾年打拼，三人都賺了一筆錢，一次偶然相聚去東莞洗腳按摩，他們感到過癮的同時也萌發了要開一家足浴休閒中心的想法，一來拓展新的生意空間，二來也方便享受，於是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就由三人合資誕生了。
2007年末，三個老闆看中山的環境好，經過考察，選擇了富貴園小區一二層樓的商鋪，這裡最繁華，在十字路口，人氣很旺。很快租賃、裝修、人馬招聘、營業籌備一一搞定，足浴休閒中心就可以營業了，還差一個好名字，取什麼名字好呢？
陳總認為，世界上最牛的國家暫為美國，在美國最牛的人是總統，但不能用布什這個名字，布什很快就下課了。儘管美國下屆總統還未選出來，但陳總對奧巴馬很感興趣，像押寶似的把名字定名為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
後來奧巴馬還真成了美國總統，這令陳總很欣喜，頗有成就感。因三個老闆下足了資本，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的裝修和配套服務設施在中山當時可以說是最好的，又佔足了天時地利和奧巴馬的名氣，生意不火爆，那就真讓人想不通了。
…… ……
一個月後，會計劉姐給三個老闆交賬，除去各類成本，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足足賺了二十五萬。三個老闆見在2008年世界經濟正漸趨於危機時一個月還能賺二十五萬，他們的眼睛都笑綠了。
2008年12月，一天劉姐正在整理賬目，三位老闆齊聚到辦公室，單獨邀請劉姐開會。三個老闆直奔主題，詢問2008年11月、12月的總營業額、純利潤和各項開支情況。劉姐打開加密的電子文檔，將兩個月的賬目表各打印了三份，三個老闆捧著賬目表，看著一個個數字，笑開了花……11月總營業額208萬，純利潤53萬，12月總營業額238萬，純利潤61萬，照這樣發展，在2009年3月就可將投資成本全部賺回來。
十分鐘過去了，大老闆陳總把目光注意到了開支表上，二老闆王董事長和三老闆虎哥也把目光落到了開支表上，三人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原來開支表上支出太大，11月支出60萬、12月支出69萬，這兩筆賬中不包括員工工資，僅僅是消耗品的支出。
經過一番詢問、調查，他們才發現全面負責管理的經理袁燕在裡面動了很大的手腳。不僅袁燕，還有後勤經理陳強、保安隊長王大牛、樓面主管孫亮等都敢在支出賬目裡虛假報賬，導致支出經費居高不下且越來越大。敢動老闆奶酪的人，袁燕是跟老闆們有口頭協定，袁燕說老闆不兌現口頭協定裡的承諾，所以她就要亂搞。其他人呢？均是三個老闆的親戚、江湖朋友等，也說老闆們未兌現對自己的承諾，便與袁燕沆瀣一氣，胡亂貪錢。
三個老闆很惱火，找到袁燕，鬧得不歡而散。三個老闆要開除袁燕，袁燕就帶著她的團隊，五十多人集體炒了老闆的魷魚。
三位老闆找到其他胡亂報賬的人，也弄得很不愉快，他們紛紛離職並慫恿其他員工跳槽。僅僅幾個小時後，原本紅紅火火的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竟一下就走到了倒閉的邊緣！出現這種情況，是三個老闆始料未及的。三個老闆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後來三個老闆鉚足了勁要招聘主管全面工作的總經理、各大小主管、技師等人員，但因前面的事件搞得臭巴馬休閒足浴中心元氣大傷、臭名遠揚，是收效甚微。原來還留職的二十多號人員看景況不好，又都紛紛跳槽離去，奧巴馬休閒足浴中心不得不關門歇業。
三個老闆很傷心難過，但也黔驢技窮別無他法。
…… ……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好幾月，以前在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打過工的職員、技師們在小麻雀的召喚下，竟有二十六七人約上劉姐、芳芳和餘小田等聚在一起就餐。大家一碰面，分外親熱，各種話聊。
大家皆很歡悅，也有了集體覺醒與集體智慧——大家推舉小麻雀和劉姐去與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的老闆協商，要把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承包下來，大家既當老闆、又當員工，要自己為自己打工！
小麻雀和劉姐同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的老闆協商得很順利，這是多全其美的事，既幫了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的老闆，也幫助了大家自己！
在小麻雀的號召下，大家集體租下奧巴馬足浴休閒中心場地，經過一番籌備重又營業，但名字更改為“小麻雀足浴休閒中心”。
大家人人都成了老闆。為了民主管理、科學經營和合理分配收益，在小麻雀和劉姐的組織下，還成立了“小麻雀足浴休閒中心管理代表委員會”。
小麻雀擔任負責全面管理的經理併兼運營主管，劉姐擔任會計兼人事主管，芳芳任倉管兼文員與出納，餘小田任保安隊長兼採購主管，其餘人員也各根據能力大小與自願原則或兼職或當全職足浴技師。每個人都成了老闆，每個人都是在為自己打工，每個人工作起來都十分賣力，就這樣一群覺醒後的打工人轟轟烈烈經營著小麻雀足浴休閒中心！
去小麻雀足浴休閒中心消費的客人，聽到他們的工作口號“為客人服務，開心幸福；為自己打工，必顯神通！”，皆紛紛翹起大拇指為其點大大的贊……
擔任小麻雀足浴休閒中心的經理後，小麻雀不再嘰嘰喳喳，變得高雅而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