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次文章）

六十九. 最後的決戰前夕

1949年元旦的鐘聲剛剛過去，對於老百姓而言，這一天最特別的事情也就是辭舊迎新繼而拜見長輩這種一年一次的慣例，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其他需要費心的了，只要保證在新年的第一天說話做事注意一些約定俗成的忌諱就行了。在中國普通百姓的心中，如果以這樣的方式過上一天，便能期盼得到來年的風調雨順，安居樂業。

但是在河南一個叫陳官莊的地方，有那麼一群人，他們也是在新年的第一天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但和老百姓們不同的是，他們腦海中的幸福生活可不是單單憑藉在新年的第一天說話做事不犯忌諱就可以實現的。

因為這群人的期盼，不單單是個人的幸福美滿，還有整個神州大地的國泰民安。

老百姓送解放軍出征

1948年的最後一天，河南陳官莊附近的菜窪村，華東野戰軍指揮部。

指揮部不大的作戰室裡正洋溢著緊張的氛圍，但和以往不同的是，現在指揮部的空氣裡除了緊張還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熱烈，不管這種熱烈是來自於新年的歡騰喜慶，還是來自於現在已經穩操勝券淮海戰局，反正每個人的眉宇間都盪漾著愉悅。

指揮部電報機的聲音還在“滴滴”地響著，工作人員們的腳步相較以前放慢了許多，這兩天，所有人的工作精神都極其飽滿，看來這一個月的戰場休整是十分有效的。

粟裕、陳士榘和張震這華東野戰軍的三大統帥全部到齊，他們三人一齊站在一張早已用得滾瓜爛熟的地圖前，面帶微笑地進行著決戰前的最後部署。

“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粟裕喃喃地說道，“兩個月了，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就等著這一天吶......”

粟裕（右）

此時的粟裕心裡肯定感慨萬千，是啊，自從淮海戰役開打以來，這一路走過來太不容易，碾莊損兵好幾萬後又馬不停蹄地打阻擊，後來又幫著中原野戰軍一起對付黃維兵團，還要分兵牽制敵人，阻擋李劉兵團從蚌埠北上......華東野戰軍過去兩個月的兵力使用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限。不過現在統統都過去了，淮海戰場大局已定。眼下這令人欣喜的戰場局勢，讓粟裕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張震走上前去，眼神盯著這位戰功赫赫的軍事統帥：“這一仗下來，一切都將結束......全國的局勢也就定下來了。”

陳士榘也說道：“到了那個時候，老蔣就再無翻身之日了。”

粟裕環視了一下兩人，用手指著地圖，興奮地說：“軍委之前跟咱們通報了最近全國戰場的發展態勢，很令人興奮，現在的北平戰場進展十分順利，東北野戰軍和華北軍區聯合作戰，傅作義集團陸上和海上的退路已經被完全切斷，平津戰事的第二階段也已經開始了，”他笑了笑，“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我們滯留杜聿明集團以配合華北作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粟裕在做戰前動員

粟裕隨即把手指從地圖上移開，繼續對兩人說：“部隊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休整，現在已經做好了一切戰鬥準備，戰士們也是兵強馬壯，鬥志昂揚了！”

“而且，現在的徐州集團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僅連日雨雪交加，而且空投困難，國民黨士兵們連一頓飽飯也吃不上，目前他們的體力已經大幅度下滑，據說還餓死了五百多人，僥倖活著的國軍士兵很多連槍都端不穩了，”陳士榘接過話，“再加上我們連日喊話和發傳單的政治攻勢，冒著生命危險跑到這邊來投誠的國軍士兵越來越多，杜聿明集團的軍心士氣已經很低了。”

張震用堅毅的目光掃了一下他們，說道：“兩位首長的意思是說，現在我們發動總攻，全殲杜聿明集團的時機已經成熟？”

“成熟了！完全成熟了！”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向中央軍委和毛主席發報，建議敵人還未得到充足的糧食彈藥補給，而且軍心渙散的時候發起總攻？”陳士榘問粟裕。

“是的！我看完全可以！要把我們的意圖向軍委如實彙報，”粟裕說道，“依我看，應該先解決掉李彌兵團，並趁勢擴張戰果，然後再對付邱清泉！要把我們總攻的決心和部署一同向中央報告！”

在1949年1月2日凌晨2時，中央軍委回覆的電報就來了，內容很簡單：完全同意華野對杜聿明的攻擊部署。看看這個電報釋出的時間，說明毛澤東同志即便就是在新年到來之際，還是一如既往地深夜工作啊。

接到中央軍委的回電後，粟裕、陳士榘和張震便開始起草圍殲杜聿明的命令。當天晚上24時，華東野戰軍司令部正式釋出總攻命令。

“被我圍困現地待援絕望之杜匪邱李兵團殘部，因連日天氣變化，雨雪交加，空投糧彈困難，日食一干一稀，尚不得一飽，及柴草萬分困難，體力已大為減弱，餓斃五百餘人，在我有利政治攻勢下，士氣愈益低落，零星及整批投降者日益增加......”

建國後的粟裕（右）和陳士榘（左）

“為貫徹戰役決心，趁敵人還未得到充足的糧食、彈藥補給，且全軍疲憊動搖恐慌之際，爭取迅速解決該敵，全殲杜邱李匪部，以獲淮海戰役全勝，決首先分割攻堅第十三兵團殘部，壓縮對敵人的包圍圈，而後乘勝擴大戰果，攻堅邱兵團殘部。”

陳官莊總攻部署如下：

總攻東集團：該集團由華野第三縱隊、第四縱隊、第十縱隊和渤海縱隊組成，由第十縱隊司令員宋時輪指揮，主要負責全力攻擊國民黨第十三兵團殘部；

總攻北集團：該集團由華野第一縱隊、第九縱隊和第十二縱隊組成，由華野副政委譚震林指揮，負責策應東集團攻擊第十三兵團的戰鬥；

總攻南集團：該集團由華野第二縱隊、第八縱隊、第十一縱隊組成，由蘇北兵團司令員韋國清指揮，該集團在總攻命令發起後，即自南向北攻擊第十三兵團，同時也要策應東集團作戰。

華東野戰軍總攻陳官莊的部署

除此之外，還有魯中南縱隊，豫皖蘇獨立旅，野戰騎兵團，兩廣縱隊，華野第十三縱隊以及第七縱隊三個師在原陣地不動，集結待機；華野第六縱隊限於一月五日拂曉前推進至百善集，濉溪口，古饒集之間地區集結待機。

......

華野特種兵縱隊除了指揮各縱隊所屬炮兵團的重火力支援外，特縱直屬炮兵編成四個炮兵群，分別位於李石林以北的後平莊、崔口、張莊、苗橋西三里廟、李裡樓、劉河和耿莊等地區，作為發動總攻的支援部隊。

最後宣告，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野戰軍，統一於1949年1月6日下午16時向陳官莊發動進攻。如遇雨雪天氣，可適當提前總攻時間。

此次戰役，實為淮海戰役最後的總攻，務必要大獲全勝，全殲杜聿明集團！

華東野戰軍在戰壕裡

此時此刻，尋常百姓家的新年氣氛還沒有消散，陳官莊外圍的解放軍陣地卻已經是嚴陣以待。自從總攻擊的部署發出後，華野戰士們便迅速從戰壕新年的喜慶熱鬧中走了出來，紛紛開始擦拭槍支，配備彈藥，打磨發出陣陣寒光的刺刀，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趕緊挖掘進行迫近作業的戰壕。

不止士兵們，戰地救護隊的衛生員們也在井然有序地準備醫療器械，血漿繃帶，當然了，還有他們十分不希望大量派上用場的雪白裹屍布......

一切準備就緒，華東野戰軍全體戰士們進入戰壕，靜靜等待著最後總攻命令的發起。

七十. 陳官莊戰役正式開打

三天後......

1949年1月6日，下午3時多......

從3號到現在，陳官莊仍舊籠罩在一片略帶陰森氛圍的寂靜中，華東野戰軍各個攻擊部隊早已部署完畢，所有人都默默地呆在自己的攻擊陣位上凝神屏氣，周圍安靜得彷彿都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

“滴答，滴答，滴答......”

在華野指揮部，粟裕手錶上的秒針好像也在隨著前沿戰士們的心跳一步步走著，節奏穩定，聲音清脆，但對粟裕來講，這段時間過得極其漫長。

華東野戰軍炮兵正在做射擊前準備

三點三十分到了。

“開炮！”華野指揮部下達命令。

在陳官莊外圍部署好的華野特種兵縱隊的一門門大炮，霎時間全體朝著陳官莊國民黨軍陣地噴射出兇悍的火光，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彈不約而同地紛紛劃過陰冷的空氣，伴隨著呼嘯的聲音傾瀉在國軍陣地上。

陳官莊漫長的沉寂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震耳欲聾的炮火之聲似乎要把這片小小的村莊給完全掀翻，在解放軍戰壕的前方頓時煙塵滾滾，火花炸裂，飛揚的塵土蓋過了天空，國民黨軍一線陣地陷入一片火海......眼下的這一幕幕場景，讓戰士們既熟悉又陌生。

淮海戰役最後的總攻開始了！

以中國傳統的農曆紀年來看，陳官莊總攻的這一天剛好是農曆臘八，看來，杜聿明和他的官兵們是喝不上臘八粥了，取而代之的是炮彈和子彈的痛苦滋味。

汽車拋錨的國民黨軍

華東野戰軍特種兵縱隊的兇猛炮擊連續不間斷地進行了30分鐘，他們積攢了近一個月的生猛力量，在這一刻充分得到了釋放。

半小時後，炮火侵襲結束，步兵進攻開始！

進攻陳官莊的三個突擊集團就像戰前部署好的那樣，戰士們一起衝出戰壕，以嚴整的進攻隊形，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向著敵人的陣地發動猛烈的進攻。

經過了整整一個月的戰場休整，這群戰士們可不像當初徐州大追擊時那樣疲憊不堪，一個個的精神狀態相當不錯，很多人都覺得陳官莊將是一場不會持續太久的戰鬥，那些飢腸轆轆，失魂落魄的國民黨軍根本就不是這群精神抖擻，紅光滿面的解放軍戰士的對手，甚至還有解放軍想著快點結束戰鬥，然後美美地睡一覺呢！

華東野戰軍炮兵部隊

東集團部隊的進攻十分迅猛，華野三縱的兵鋒直指竇凹、鹿砦一線的敵軍，第八師22團和24團的衝擊隊伍從多個方向直接朝著鹿砦的南部猛撲過去，炮兵的密集火力射出的一顆顆炮彈宛如一陣陣驚雷，怒吼著越過士兵們的頭頂，朝著第十三兵團的防禦工事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猛砸。

在炮火揚起的硝煙後面，解放軍士兵們組成多個衝擊波次輪番上陣，爆破手和突擊隊長衝在最前面，全副武裝的戰士們緊隨其後，機槍手在後面進行火力掩護......在穿雲裂石的爆炸聲中，戰士們衝擊的鋒芒簡直是勢如破竹，先頭部隊開闢出一條條道路，後面的部隊再跟著一波波衝上去。戰鬥整整進行了一晝夜，面對如同猛虎下山的解放軍人流，國民黨根本就阻止不了，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了阻擋的慾望。

華野四縱和華野十縱也打出了銳不可當的勢頭，接連攻破藏凹、夏莊、朱樓等好幾個據點，很多駐守的敵人甚至都是稍微作了一些抵抗，就繳械投降了。

國軍士兵經歷了一個月的飢寒交迫，心裡哪裡還有戰鬥的意識，一個個地都想著乾脆投降算了，趕緊結束吧，這時候吃頓飽飯比什麼都重要。

戰鬥到了7日拂曉，敵人前沿部隊士兵被悉數消滅，陣亡被俘600餘人。

解放軍在坦克的協助下向陳官莊發起進攻

北集團攻擊部隊的三個縱隊對敵人的防禦陣地實施多點開花，華野一縱、華野九縱和華野十二縱分別向夏莊、郭營和夏砦發動摧枯拉朽的凌厲攻勢。

華野一縱不愧為王牌主力，他們採用連續爆破和迫近作業的方式，很快就突破了國軍的夏莊防線。夏莊防線的數十座地堡群再加上眾多火力點構成的火力網，在解放軍的衝擊人浪下頃刻間灰飛煙滅......也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夏莊戰鬥勝利結束了，國民黨守敵全軍覆沒，還有1000多人被俘。

華野九縱的進攻勢頭直接指向據守郭營的國軍122師336團，早就精神萎靡的敵軍哪裡還願意抵抗，結果戰鬥打響還不到十分鐘，這幫人就繳械投降了。

華野十二縱對面的夏砦陣地在戰士們眼裡一覽無餘，土木工事和防禦體系幾乎完全暴露在華野部隊的輕重火力下。那還猶豫什麼，直接打過去吧！十二縱司令員謝振華將全縱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投入攻打夏砦的戰鬥，另一部分作為協助部隊加入到攻打夏莊的戰鬥中。整個戰場環境十分激烈，十二縱隊的指戰員們都不要命地往上衝。因為，他們的司令員謝振華下達了死命令：六號當天必須要拿下夏砦！

第十二縱隊司令員——謝振華少將

華野第十二縱這支部隊是極其特殊的，在實力方面不輸華野十一縱，蘇中戰役，漣水戰役和鹽城戰役都有十分不錯的表現。不過這隻部隊剛剛成立不久，第一任司令員謝祥軍就犧牲了......現在任職的司令員謝振華，後來成為了昆明軍區政委，還有擔任政委的曹荻秋，建國後當上了上海市市長，參謀長覃健，也成為了華東軍區參謀長......很多人都說華野十二縱戰鬥力不算最強的，但是湧現了很多名人。

謝司令員軍令如山，讓所有戰士不敢怠慢。大家心裡都很清楚，一旦他們的最高統帥下達了這樣的命令，那麼也就意味著，就算是遇到再大的困難也得自己解決了，要是消極作戰以致貽誤戰機，推遲了整個總攻程序，那謝司令員說不定真的就揮淚斬馬謖了。

華野十二縱現在是前所未有計程車氣高昂，第三十六旅的戰士們接連不斷地衝上去，這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到了7號凌晨，夏砦陣地終於被拿下了。

猛烈的衝鋒

南集團攻擊部隊的推進速度更加順暢，前兩天挖掘好的戰壕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華野二縱面前的敵人是國軍主力的第96師，但是他們經過了相當長時間的挨餓受凍，戰鬥力已經大幅度下滑，華野二縱第4師僅僅只用了一小時十分鐘就敲掉了96師的187團。並且，範莊的286團也被華野二縱打得只剩下一個營，面對解放軍響徹雲霄的喊殺聲，殘餘的部隊沒有辦法，也只能乖乖投降被俘了。

華野二縱精準的炮兵射術可以說是百發百中，國軍的防禦工事全被摧毀，砂石土礫漫天飛舞，國民黨士兵們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下又遭到這種浩劫，可以說是極其悲催的。過了一個小時，國軍288團解放軍的兇悍攻勢下也宣告覆滅。

第96師的國軍官兵們估計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王牌部隊居然是以這種方式成為歷史名詞的。

慘烈的戰場

陳官莊總攻第一天，所有部隊進展順利，戰場大捷的回報化作電報音波，連綿不斷地飄向華東野戰軍司令部：

華野八縱順利攻陷魏小窯和魏老窯，國軍七十軍損失慘重，我軍殲滅俘虜國軍近2000人；

華野十一縱推進迅速，攻克李樓，敵人全體投降；

華野八縱繼續前進，攻克左砦，敵人成建制投降；

華野十縱攻克李莊、趙園，敵第十三兵團第九軍開始崩潰；

國軍第十三兵團抵擋不住我軍的猛烈進攻，有向邱清泉部靠攏的企圖；

我軍進攻突擊集團東面和北面的聯絡可以完全打通！

......

淮海戰役的國民黨軍俘虜

在三個進攻方向上，解放軍的突然發動的猛烈襲擊讓陳官莊的國軍士兵們措手不及，他們沒有想到共產黨軍隊的總攻竟會來得這麼突然，駐守的國民黨士兵幾乎都要捲縮在戰壕裡作困獸之鬥，但是收效甚微，即便是在這一個月裡構築好的防禦工事也因為士兵體力不濟而形同虛設。

華東野戰軍在戰鬥時的出色表現讓所有人都認為，陳官莊的最後總攻絕對是整個淮海戰役中最為酣暢淋漓的進攻了。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點，要是國民黨軍隊被逼急了，那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未完待續）

《血染淮海》下一章節將在12月20日前釋出，敬請讀者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