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11日,第四野戰軍第39軍解放鎮南關,標誌著進軍中南戰役陸地作戰行動的結束。緊接著,四野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雷州半島南端的海南島了。解放海南島是毛主席賦予四野的重要任務,其意義之大,四野司令員林彪說的十分透徹:“這是一個完成革命和使全國進行建設與走向繁榮的絕對必須條件。”
第一、敵我力量對比奉命參加海南島戰役的四野部隊是第12兵團40軍、15兵團43軍,約10餘萬人,統由第15兵團司令員鄧華、政委賴傳珠、參謀長洪學智、12兵團副司令員兼40軍軍長韓先楚指揮。
熟悉軍史的朋友應該很清楚,40、43軍是四野部隊中的精銳,四野從東北到華南的歷次重大戰役,無役不予。尤其第40軍,曾被國軍名將杜聿明稱之為“旋風縱隊”。而鄧華、賴傳珠、洪學智、韓先楚這4位後來的開國上將,全都是從紅軍時代一路血、一路火衝殺出來,由普通士兵成長起來的優秀高階指揮員。
海南島戰役指揮員
雄兵配猛將,大戰在即。
駐守海南島的國民黨軍人數也在十萬上下,由那位在3次長沙會戰中把十幾萬日軍殺得丟盔卸甲的薛嶽上將指揮。就兵力而言,敵我雙方數量大致相當,所不同的是我軍的十萬大軍都是一路血、一路火打出來的精銳之師。而十萬國軍,大部分是在不久前的廣東戰役中狼狽逃命至此的殘兵敗將,別說要和解放軍十萬精銳對抗,就連島內僅有不到2萬人、缺槍少炮的瓊崖縱隊也對付不了。薛嶽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他自認為頗具實力的海空軍。
第二、薛嶽的“如意算盤”:半渡而擊駐防海南的國民黨海軍計有海防第三艦隊、海軍陸戰隊第4團,擁有各型軍艦、炮艇25艘;空軍4個大隊,擁有戰鬥機、轟炸機、運輸機45架。按照薛嶽的部署,海空軍艦艇和飛機以南面的榆林港為基地,主力放置於北面的臨高、澄邁、海口等地,嚴密巡航瓊州海峽。薛嶽給海空軍的任務就是:“迎其半渡而擊之。”
“半渡而擊”是守方利用水系抵禦攻方的主要戰術。瓊州海峽東西長約39.5公里,南北平均寬度29.5公里。就地形而言,瓊州海峽完全是一道天然屏障。海空軍為零、地面炮兵射程有限,解放軍如果渡海,將會在得不到任何火力支援的情況去衝擊國民黨軍陸海空立體防線。不久前的金門之戰、登步島之戰,我軍在能得到炮兵支援的情況下依然鎩羽,更不用說要打比金門、登步島大的多的海南島。
所以,薛嶽自認為有海空軍優勢力量,依據瓊州海峽這個天然屏障,就可以把共軍消滅在半渡之中。而在島上的10萬陸軍則分為4個防區,以圍攻瓊崖縱隊為主。
平心而論,薛嶽還是嚴重低估了我軍的強大戰力,特別是指揮員的毅力和智慧。面對敵人自視為“王牌”的海空軍力量,參戰部隊中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畏敵情緒,但是這並沒有動搖指揮員的決心。作戰行動的直接指揮者韓先楚說:“如果天氣好,我們就能一路順風直放海南。”
第三,戰爭史上空前絕後的奇蹟:大軍艦碰不過小木船如何破解薛嶽佈置的陸海空立體防線,我軍指戰員是頗費了一番功夫的。
為了避免以硬碰硬付出巨大代價,我軍在戰略層面制定的戰術是以“以小規模兵力積極潛渡上島,配合大規模兵力突擊登陸”的戰法。從3月5日開始直到戰役發起前一個多月的時間裡,40軍、43軍連續四次組織整營整團的部隊進行潛渡,成功地把1萬多人的兵力送上了海南島。潛渡進行的如此成功,充分說明薛嶽的“陸海空立體防線”實際上是漏洞百出、守備薄弱的死陣。在我軍潛渡的過程中,曾多次與巡航瓊州海峽的國民黨海空軍飛機、艦艇遭遇,由此拉開了一場世界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海戰。
3月5日夜間,擔任第一支潛渡部隊的40軍一個加強營,共800人,分乘13只木帆船在軍參謀長苟在松率領下順風順水駛入瓊州海峽。經過一夜的航行於次日13時分到達預定登陸地點外海域,與敵人的海空軍迎面遭遇。只見國民黨海軍2艘軍艦迎面撲來,4架飛機從高空俯衝下來,島上的國民黨守軍也開火了。對於800名解放軍官兵來說,此時的行動已經由“積極偷渡”換成了“強行登陸”,他們也將成為第一支衝破薛嶽立體防線的渡海部隊。
苟在松沉著鎮靜,他命令擔任護航的“火力船”向敵艦、敵機開火,船隊繼續向前航行。“火力船”是我軍將步兵小炮、重機槍、火箭筒、槍榴彈等輕型武器固定到機帆船上的一大創舉。稍大一點的船還可以加裝山炮、野炮、戰防炮、高射炮這些中型武器,專門用來對付國民黨軍的飛機、軍艦。在整個渡海作戰中,40、43軍共有120艘機帆船,其中40艘加裝了中型火炮。
從常理上來說,2艘鐵甲軍艦面對10幾艘木帆船,別說打,撞也能將其撞沉。再加上還有空中、地面火力配合,對方根本沒有開火還手的餘地。交火一開始,解放軍的13艘船有多艘被擊中,冒起濃煙。但船隊沒有絲毫退縮,戰士們操起各種武器站在搖晃不定的船艙裡對準敵軍軍艦、飛機猛烈射擊,各船則迅速靠近海岸,官兵們爭先恐後的登陸。前來接應的瓊崖縱隊也及時趕到,與加強營會合,迅速消失在了椰林環繞的五指山中。
在海峽對岸的雷州半島指揮部裡,40軍軍長韓先楚自從部隊出發便一直待在這裡,直到獲悉登陸成功,這次長長舒了一口氣,如何突破敵人的陸海空立體防線、粉碎薛嶽半渡而擊的陰謀,韓先楚心裡有底了。
如果說苟在松率部成功登陸還多少帶點偶然性外——從敵人的側翼潛渡,等被敵人海空軍發現後已經靠近了海灘,那麼4月1日日以43軍127師部隊組成的加強團潛渡,則是實實在在的打破敵人陸海空立體防線不僅衝破了敵人在海上的飛機、軍艦攔截,強攻登陸後又陷入重圍,最後成功破圍。
自苟在松加強營潛渡成功後,在整個3月間,40軍和43軍分別在海南島西北、東北兩側組織了兩次成功潛渡,每次人數都在兩三千人以上。我軍潛渡的成功,極大的震驚了薛嶽,並且也摸出了我軍的潛渡規律,隨即把海空軍主力由中央向兩翼傾斜,加強海面巡邏。3月31日晚10:40分,43軍127師加強團3733人在師長王東保、政委宋維聰率領下從雷州半島東側的博賒港、海仔港登上88艘木帆船啟航,分三路向南面海口市以東的鋪前港挺進。4月1日凌晨,當船隊駛過瓊州海峽中線時,與3艘國民黨軍艦迎面遭遇。敵艦仗著鋼筋鐵骨護身向我軍船隊直衝過來,各種口徑、不同射程的火炮劈面打來,在我軍船隊前形成一道密集的彈幕。
面對氣勢洶洶的敵人,我軍船隊迅速展開戰鬥隊形,加速前進迎擊敵艦。對於船小火力弱的我軍來說,只能奮勇前進貼近敵艦,進入他們的射程死角,然後以近戰方式破之。
一時間,瓊州海峽上炮聲隆隆,海面上水柱沖天,夜空中火光通紅,一場武裝木船對鐵甲戰鬥艦的海戰就這樣開始了。127師379團5連擔負船隊護航任務,3艘火力船在副指導員呼永生指揮下奮力靠近了一艘敵艦,在距離還有50米時,3艘船上的戰防炮、迫擊炮、火箭筒、機關槍齊齊對準敵艦怒吼,緊接著就是一陣橫飛的手榴彈。這艘敵艦如同被一群黃蜂蟄咬的病牛,在海面上團團轉。最後不得不帶著滾滾濃煙,奪路而逃。
379團3營8連、9連也擔負護航任務,在海戰中與敵艦搏鬥3個小時,在順利完成護航任務後不幸偏離航向,誤入國民黨軍防守最嚴密的海口市白沙門島,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作戰兩晝夜,牽制了敵軍大量兵力,有利的配合了主力部隊登陸,最後大部壯烈犧牲。戰後,15兵團司令員鄧華將9連1排在海上與敵人搏鬥的英勇事蹟彙報給毛主席。毛主席懷著久久不能平靜的心情提筆寫下了“這是人民海軍的首次英勇戰績,應予學習和表揚”的批語,並要求轉發給在華東沿海作戰的第三野戰軍和剛剛成立的人民海軍司令部。
再說127師加強團,衝破敵人海上攔截後,於4月1日凌晨4時30分靠近登陸海岸,隨即與岸上敵軍展開激戰。王東保師長指揮8艘火力船開道,官兵們在火力掩護下跳進齊腰深的海水裡,開始向海灘衝擊。搶灘登陸戰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加強團以40人傷亡的代價攻克敵人10多座地堡、殲敵2個連,突破了一線海岸防線,與島內的接應部隊順利會合。
4月16日19時30分,東北風起、海水順流,40軍6個團、43軍2個團2.57萬餘人,在40軍軍長韓先楚率領下登上350艘戰船,分東、西兩路從雷州半島南端拔錨起航,作為渡海大軍第一梯隊。43軍軍長李作鵬、政委張池明指揮43軍3個團又兩個營約2萬人為第二梯隊,緊隨第一梯隊後面跟進。
數百艘戰船滿載著近5萬解放軍官兵在東北風推動下,浩浩蕩蕩的向南行駛。對於薛嶽來說,這是他半渡而擊戰術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從海峽兩岸我軍電臺活動頻繁的規律來看,薛嶽認為解放軍的大規模行動應該就在這幾天了,因此,海空軍對瓊州海峽的巡邏更加頻繁。
但是,號稱“抗日名將”的薛嶽和被他視作王牌的海空軍連我軍偷渡的船隊都擋不住,能擋得住遮天蔽日的大編隊嗎?
我軍渡海編隊離岸剛剛8海里,隨即遇到國民黨軍巡航飛機的掃射和轟炸。下半夜,國民黨海軍軍艦出現了,我軍也早有準備,火力船編隊憑藉順風順水的優勢迅速向敵艦隊兩翼迂迴包抄,進入到有利戰位,利用軍艦的火力死角,充分發揮火炮、機槍、火箭筒、槍榴彈甚至手榴彈的威力,對準敵艦的指揮塔、輪機艙、炮塔等要害部位猛烈射擊,直打得國民黨軍海軍官兵狼狽逃竄。國民黨海軍第三艦隊旗艦——“泰康”號驅逐艦被我軍5艘火力船包圍。40軍炮兵主任黃宇親自指揮,關掉髮動機,利用風力隱蔽接近到敵艦右側,處於其前後艦炮射擊死角內。緊接著黃宇一聲令下,數十發炮彈隨即招呼了上去。驟然遭到打擊的“泰康”號無法開動艦炮,水兵匆忙用側弦的機關炮射擊,最後在另一艘軍艦的掩護下拖著長長的濃煙載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艦隊司令王恩華奪路而逃。
面對我軍勢如萬馬奔騰的大船隊,區區幾艘國民黨軍艦和飛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乾脆讓開航海大道,任由我軍船隊通行。木船打軍艦,而且大獲全勝,這是世界戰爭史上空前絕後的奇蹟,也是第四野戰軍莫大的榮耀。
薛嶽企圖“半渡而擊”的戰術遭到可恥的失敗,陸海空立體防線也被撕得七零八落。登上海南島的四野十萬精銳,猶如東北虎下山一樣,一幫人心惶惶、鬥志全無的國民黨軍殘兵敗將哪裡是對手?從4月17日主力部隊第一波次登陸到5月1日勝利的紅旗插上天涯海角,半個月不到我軍即全部解放海南島,薛嶽帶著遭遇重創的陸海空軍部隊狼狽而逃,從此再未踏入大陸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