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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坑道里生活和工作過的人都有體會,大山深處的坑道,就是全世界最安靜的地方。

坑道在大山深處,外面一切聲音都無法傳入。在坑道里咳嗽一聲,聲音會在長長的坑道中迴盪很長時間。

在坑道里唱歌,即使是普通嗓音,在坑道特有的,對聲音的延時與混響的效果下,歌聲也會像歌唱家一樣的動聽。

坑道中呆久了,聽力會像盲人一樣變的極其靈敏,特別是值夜班時,連電話也沒有,坑道里格外安靜,一旦有微小聲音傳入,耳朵會不知不覺的豎起來。

守島部隊因為戰備的需要,通訊分隊的機房全部在坑道里。上下班時間很有規律,交班時無線分隊與有線分隊的值班員排成一列,魚貫的摸入坑道。

為什麼用摸入而不用走入?原因有三。

第一,因文革期間,物資極度匱乏,燈泡是社會緊缺物資,況且當時也沒有多餘的電力用來為坑道照明。我們的坑道,近千米長,機房又在坑道的最深處,需要多少燈泡,多少電力啊!

那時島上沒有電,漁民家裡都是使用煤油燈照明。守備區機關與首長用電是定時供電,即天黑開始給電,吹熄燈號後拉閘停電,原本燈光一片的山溝,瞬間漆黑一團。

總機與無線電臺等裝置用電全憑通訊連自己的電源站發電機組自給,發電機組小的可憐,發動機是朝鮮戰場上美軍吉普車的引擎,而發電機也才十幾千瓦,僅能保證通訊裝置用電與機房的照明。大功率電臺發報時,照明用的燈泡會隨著報務員的電鍵聲一閃一閃。大功率裝置一開機,發電機組的聲音都會變調。因此,長長的坑道里一個燈泡都沒有。

第二,當時戰士的津貼每月僅6元,一節一號電池就是5角,一個手電筒兩節電池,多數戰士們用不起。

第三,白天,室外陽光燦爛,藍天白雲,坑道里天黑一團,人剛進洞時,即使用再亮的手電筒也只能照出巴掌大的光斑,眼晴無法適應,跟閉著眼也差不多。更痛苦的是出坑道,裡面伸手不見五指,猛然間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每個人不得不瞇起眼晴,深一腳淺一腳走出坑道。久而久之,對眼晴損害較大。

一九七七年,連隊來了女兵,上級領導考慮到坑道里值班部隊的辛苦,特批下發了一批墨鏡給我們,戴上墨鏡進出坑道確實比沒有時強的太多。但也立刻成了通訊連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一列男兵女兵穿著軍裝佩戴著紅五星帽徽和紅領章,每人鼻樑上架著一副舊社會算命先生戴的那種圓鏡片的墨鏡,感覺怪怪的,大家都是哈哈笑著進入坑道。那個時代只有在電影中看到壞人戴墨鏡,哪有好人戴墨鏡的?特別可笑的是女兵們,戴上墨鏡就像電影中的女特務,這些都是故事以後的話了。

最搞笑的是每年新兵入伍,集訓結束後分到各臺站,由老兵帶班熟悉工作,那又是通訊連一道風景。進坑道時,前面由老兵帶隊,後面緊跟著的新兵,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後面的人抓住前面人軍裝上衣的後襬,低著頭連成一串進入坑道。為麼要低頭?因為坑道入口有三道防爆門,每道門坎又高又寬,只有低頭跨大步才能透過。每年都有新兵不習慣過門坎光顧腳下,忘了上面要低頭而撞破頭的。

有一黑龍江羅北新兵,剛剛分到電話站。進坑道時,一頭撞上門框,進機房摘下帽子給我看,五星帽徽原本五個角朝裡,現在五個角全部朝外。我用尖嘴鉗幫他把五個外翻的角掰了回去。幸虧是棉帽,不然頭破血流是免不了的,那新兵為了撞壞的新帽徽,著實心痛了好幾天。

現在說來很多人不信,幾道高門檻與幾百米長的坑道,值班人員的進出,大多不是靠手電照明,而是與盲人一樣,靠聽力來判斷。哪裡是門坎,哪裡是拐彎,完全是像蝙蝠一樣,依靠回聲定位。坑道深邃幽深,一個人單獨行走,身後的回聲總像是有人在身後同步尾隨,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膽小的女兵一個人不敢進出坑道,都是結伴而行。而老兵則是駕輕就熟,一般情況下,不用手觸控,完全是憑著耳朵的聽力,遇到門檻抬腿,遇到拐彎轉身,揹著雙手,來去自由的穿梭於坑道之中。

接班的戰士剛一進入坑道,在坑道里的值班人員,能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這是因為坑道口的腳步聲音已經以每秒330米的速度傳進坑道,機房距坑道口幾百米,腳步聲一直響到接班人員進入機房方終止。

有幾次接班人員想給值班人員一個驚喜,但無論怎樣小心謹慎,就算是用腳尖走路,也躲不過值班人員的耳朵,因為坑道里實在是太安靜了,此刻他們聽到的不是腳步聲,而是衣服摩擦的聲音。

故事發生在一九七三年冬季的一天,輪我值後半夜班,一個人在機房裡用夜餐餅乾喂機房的小老鼠,突然隱隱感覺有個人進了坑道,這不完全是聽力,多半是第六感覺。

奇怪的是,這人行動極其小心,努力不讓身體發出任何聲音,踮起腳尖,避免踩到過道中的電纜溝上的水泥蓋板。我看了一下機房的掛鐘,後半夜二點鐘,不到交接班時間,不應該是接班人員。即使偶爾因睡不著而提前接班的人,也不會這麼小心謹慎、躡手躡腳,這會是什麼人呢?

隨著這個人與機房距離來越近,我莫名其妙的開始緊張起來。

在連隊,我是有名的蘇大膽,給戰友講鬼故事,嚇得男兵白天自己一個人都不敢進坑道值班。與人打賭,曾經半夜三更去墳地。還多次在夜間提著手槍,獨自去小白塔,南洋前哨站修電話,從沒有含糊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傳說中走夜路的人在野外遇見狼時,雖然還沒有看見狼,但身上會起雞皮疙瘩,這是因為狼的身上有瘮人毛的原因。這畢竟是傳說,實際應該是指人體的第六感覺,遇到危險時,本能的反映。

我當時就是這種感覺,開始感到身上發冷,真至汗毛紛紛豎起,莫名的恐懼籠罩著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機房裡沒有武器,一對一我恐怕不是來者的對手,更重要的是,我首先要保證通訊裝置的安全與暢通。

在他離我近百米時,我把機房的鋼板防爆門輕輕關好,用椅子別住門上的把手。這樣做,任何人也休想開啟門進入機房。

心中正在揣摩此人進入坑道的目的是什麼,是否是路過?耳聽那人悄悄走到機房門口,竟停下不動了。

我緊張地屏住呼吸,支楞著耳朵仔細聽那,僅隔著幾毫米厚的防爆門之外的他的動靜,看來那人也同樣在認真傾聽著門裡邊我的聲響,彷彿彼此都能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我們兩人隔著一道門,悄無聲息面對面的站在那裡。時間彷彿凝固了,但是,我頭腦卻在飛快地旋轉,揣測著此人可能採取的行動。

我判斷,此人不是路過。因為從機房門口再向前幾百米,即是情報站的出口。 難道這個人是衝著我們總機機房來的?

我們機房旁邊是電報站機房,接力站機房,因冬季無人值班是封閉的。他停在我總機機房門口,目標顯然不是其他的機房。他究竟想做什麼?!

猛然間,我打了個機靈,難道此人是要破壞全島的有線通訊?機房防爆門除非用炸藥包才能炸開,但作為特務,想要破壞通訊線路可是輕而易舉,只要將一枚手榴彈放在機房門口電纜線槽裡即可,幾百條從四面八方彙總的電纜就像是獐子島的神經,通向海島的四面八方,每個工事,坑道,炮位,連隊,機關各部門,各首長辦公室及宿舍,倘若一爆炸,有線通訊瞬間全部中斷,全島的神經即刻全部癱瘓!想到此,我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連牙齒都發出咯咯的撞擊聲。

我緊咬牙關,毅然接通電話站叫班電話,用最小但儘量清楚的聲音,向接電話的戰士說明情況:坑道里進來壞人了!你以最快速度叫醒全站人員,帶上武器,立即進入坑道,越快越好。從入口開始仔細對坑道進行全面搜尋,絕不放過一個死角,一個房間!

我當時明白,我所說的每個字,門外那人必定聽得清清楚楚,但是,我必須也只能這樣做。

圖為作者、烈士蘇寧的哥哥蘇峰

這裡,介紹一下我們坑道的情況。

我們通訊連所有機房均在全島大大小小几十條坑道中,最重要的坑道之中。這是守備區的指揮坑道,裡面生活設施俱全,除了看不見天日,拱形的走廊與房間沒有窗戶之外,與普通平房相似。入口要經三道防爆門,這些門與機房的鋼板門完全不同,是那種重達數噸的鋼筋水泥防爆門,可以防原子彈的爆轟衝擊波。進口處有空氣過濾機房,通風機房,發電機房,水庫。繼續向裡走,沿通道分佈著大大小小几十個房間,那是戰時,守備區機關各部門指揮用房。

指揮坑道在山中呈Y字型,有三個出口,分別是,通訊連出入口,情報站出入口和醫院出入口。

冬天,醫院出口由一鋼筋柵欄門鎖住,只能通風,不能通行。

情報站坑道口,設在值班室走廊裡,因他們24小時值班,外人絕不可能出入,只有我們值班人員,偶爾從此出口,就近出去上廁所(坑道內的廁所平時是封閉的,不可用)。

通訊連出口對著電報站小樓,離窗戶僅三、四米,一般人出入,屋裡人員都能看得見,除了我們連隊值班人員進出外,陌生面孔的,只有維護坑道裝置連隊的官兵。老百姓嚴禁入內。

打完電話,我聽見那神秘人物悄無聲息地快速離開機房門口,沿著來路返回。我開啟機房的防爆門,站在走廊裡,心裡計算著那人最快逃出坑道可能使用的時間,同時盼望著我的戰友能早點進入坑道。

我心裡非常著急,被我叫醒的戰士,肯定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慢慢吞吞的穿衣服,拿武器。

當坑道里傳來叮叮噹噹的腳踏電纜溝水泥蓋板的聲音,及亂哄哄的說話聲音時,終於將弟兄們盼到機房門口。

他們對我的行為甚是不解,深更半夜,將大家從溫暖的被窩裡叫出來,說是坑道里有情況,有壞人進入,不會是逗我們玩吧?

別說是他們不信,平時,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能。部隊上島幾十年,雖然敵特的訊號彈時常打,但真正的特務誰也沒見過。

我向大家解釋了事情的經過,請大家理解,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叫醒大家的。讓大家繼續將沒有搜完的坑道搜完。我向他們保證,絕對有神秘之人,絕對不是好人,進入了坑道,並停留在咱們總機機房門口。

大家提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吆喝著將整個坑道搜尋完畢,其結果令人失望,沒見可疑人影。

面對這個結果,我並不感到意外。從時間上判斷,從打電話,到我們的人起床,拿上武器,進入坑道,怎麼也近十分鐘,這段時間內,那人完全可以從容地逃離坑道。

雖然時間上充裕,但對他來說風險極大。坑道口對著電報站小樓,雖說大家正在睡覺,看不見他,但門外就是操場,他若從此路透過,一定得穿過操場,即使是夜間,操場一覽無餘,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貓經過,老遠就能看見。此人走這個出口,必竟要有極大的膽量穿越操場,並且一定能被我叫起來的人看見,因為我們電話站的宿舍正對著操場。

大家虛驚一場,有人小聲嘀咕"神經過敏",我只能對大家保證,絕對不會是活著見到鬼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我心裡不能接受。我確認我的聽覺與第六感不會欺騙我。

兩天裡我基本上都在思索這件事。這個人沒有可能從醫院出口逃走。鐵柵欄門很結實,大鎖都有些生鏽且落滿灰塵,近期內沒有人動過。情報站口更不可能,這三更半夜從值班室走廊穿過一個人,值班人員不可能不發現,且此地是敏感之處,還有守備區作戰值班室的參謀值班。

坑道里房間雖不少,但多數都上著鎖,少數沒鎖,但都是空的,四白落地,連個耗子也藏不住。

聽到那人離去時的方向,只能走醫院與通訊連兩個出入口,想在七八個人的手電光與刺刀下躲藏的可能幾乎沒有,坑道中三個水庫水清徹見底,且也沒有出水後的痕跡,躲在水下的可能也被排除。

這個人到底是怎樣從坑道里逃脫的?!我真是無法給大家一個交待。

第三天,突然靈光一現,我急忙拿著電筒,跑到我們天天值班進出的我們連隊的出入口,去驗證我的一個設想。

每個步兵坑道口,結構類似,都是T型,有兩個相反方向的出入口,不像火炮坑道,只有像火車隧道那樣一個直洞。

打好坑道,被覆完工後,要對坑道口進行偽裝。其中一項,是將施工時的直洞口,用鋼筋混凝土與模板做成左右兩個支洞,兩洞不長,各不到十米,完工後用土石覆蓋偽裝,種上草木,與自然山坡相同,使其從外面及空中完全看不到任何坑道工事的痕跡。

我們天天進出的出入口,面對營房僅三四米,是進出坑道的唯一通道。另一開口方向與這出入口相反,斜向山坡荒野。從坑道完工就沒人使用過,洞口雜草灌木茂盛。

維護坑道的連隊,在很多年前,就用空柴油筒將此洞口塞住。兩隻並列的油桶正好與坑道同寬,從叉口直排到山坡的洞口,有六七米長。油桶上僅剩坑道的拱形半圓頂,白天在坑道口,隱約能看到從山坡上透過的光線。

果不其然,在油桶上厚厚的灰塵上,清淅的留下新鮮的爬行過的印跡。這上面有手,腳,肘,膝並用的痕跡,從裡面第一排油桶直至最後一個油桶,油桶上厚厚的油泥,將毫不吝嗇的粘滿爬行者的棉衣褲。

終於真相大白!這個坑道中的幽靈,果然是從封堵坑道口的油桶上面,手腳並用,從不能通行的支洞,狼狽逃命。

叫來戰友,面對這些痕跡,他們也同意我的判斷。

至於他是個什麼人?首先肯定不是好人!從他對我們坑道的熟悉程度來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來指揮坑道,甚至能夠找到我們總機機房。此人膽量夠大,雖然狼狽逃竄,但面臨高度危險,竟然從我們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是色狼?當年還沒有女兵服役,坑道里並無女兵值班。

是不是時常打訊號彈的特務?只是偵察並不破壞?只有天知道!

這件事可能是我們連隊的一個永久的,不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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