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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西

颱風中奮力掙扎的艦船

早上8時,又該輪到我值班了。當我再次踏進奈漢塔灣號的駕駛臺時,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海面被狂風、巨浪、大雨、濃霧霸佔,巨浪如小山般一座連著一座,洶湧澎湃,翻騰不已;海水彷彿被煮沸了,又被狂風挾起,挾著無比的威力砸向甲板。

1944年12月,一場名為“眼鏡蛇”的強颱風襲擊了美國海軍第三艦隊下的第38特遣艦隊。在事故中,美軍有3艘驅逐艦沉沒,146架飛機被摧毀或吹進海里,20多艘艦艇受到嚴重破壞,800餘人喪生,損失僅次於“珍珠港事件”。

一直以來,颱風都是人們談之色變的怪物,有時它還會影響甚至改變戰局。這當中最為人們熟知的當屬被日本史學家稱之為“弘安之役”的著名戰例。1281年,忽必烈出動大軍攻打日本,結果在日本海被颱風吞噬,全軍覆沒。二戰中美國海軍也遭遇過這樣一次滅頂之災。

美國海軍老兵湯姆森·韋伯是事件親歷者,2008年10月份的《海軍史》雜誌上刊登了他的回憶文章。

狂風初現

1944年12月18日,在菲律賓呂宋島以東約300英里太平洋麵,遠比日本軍隊更為可怕的敵人——一場被稱為“眼鏡蛇”的熱帶強颱風,襲擊了由綽號“公牛”的海軍上將威廉·弗雷德裡克·哈爾西所率領的美國第38特遣艦隊。

我隸屬美國海軍預備隊,在“奈漢塔灣號”護航航母上服役。17日到19日,我從頭到尾經歷了這場颱風。

17日下午4點到6點,正好是我值班。我所在的“奈漢塔灣號”是一種比輕型航母還要小的袖珍航母,主要承擔運輸船隊日常巡邏、尖兵和反潛護航等任務。此次,我們的任務是為支援哈爾西將軍的補給船(主要是輸油船)護航。

當時,呂宋島還在日本人手中,麥克阿瑟指揮美國陸軍剛剛在呂宋島西南的民多洛島登陸。為了牽制並打擊日軍的航空兵力,14日到16日,哈爾西指揮第3艦隊的主力第38特遣艦隊對呂宋島日軍的航空基地實施了連續三天的攻擊。連續作戰使各艦船的燃油幾乎快用光了,17日,艦隊駛向菲律賓東面海域,準備進行海上補給和加油。

午時剛過,龐大的第38特遣艦隊出現在海平面上,一艘艘戰列艦、巡洋艦、航母,由無數的驅逐艦簇擁著鋪滿整個海面。它們朝我們緩緩駛來,無數艦載機騰空而起很快消失在呂宋島方向。

輸油船在我們兩側海面依次展開,形成兩條長隊,龐大的第38艦隊則停靠在它旁邊,耐心地等待加油。輸油船隊一側是各式重型艦艇,另一側是較小的驅逐艦。驅逐艦加完油後,就去替換那些在四周海面上負責守衛的驅逐艦。而那些重型艦艇加完油後,會退到後面去,讓那些噸位較小的艦艇繼續加油。

這是我見過的艦船最多的一次,那場面真是壯觀無比。我還沒來得及興奮,就意識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對。平時戰艦和輸油船很容易就能實現對接加油,而今天卻需要不斷地控制船舵才能勉強保持雙方的對接。一分鐘內,舵手先是向右擺5度,然後又向左擺了7度。

海面上的風力逐漸增大到了30節(1節=1.852千米/時),船開始變得難以控制。誰也沒料到,一場強颱風朝我們撲過來了。此時,海洋也變得越來越暴躁,大量的灰白色的海水,被大風攪成泡沫,搖擺著向我們撲來。“奈漢塔灣號”在不斷變大的巨浪中劇烈地上下顛簸。

剛開始,我們試圖往右舷船首方向轉舵,結果巨浪突然掀起我們面前的船前端的飛行甲板,船轉向左舷方向;舵手再次迅速轉舵,左舷被控制住,結果右舷又進入到下個浪頭裡面,船首向右舷方向轉去……調轉舵盤已不能平衡船體了!

我們漸漸遠離其它船隻。同時,透過無線電我們得知,整個船隊正被狂風撕扯著,輸油已經無法維持。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天氣還在迅速變壞,氣壓計顯示,海面氣壓由中午正常情況下的29.81下降到了現在的29.67。風力也在增大,風速達到了35到40節。無線電裡不斷傳來其他船隻的訊息。一艘船報告說有人摔斷了腿,幾個人在向輸油管靠近時被猛然扯出的管子擊傷。然後又有訊息說一艘驅逐艦上有人落水,人們根本無法救起他。

最後,艦隊指揮官下令停止加油,輸油船和戰艦分開。護航航母和輸油船一起,跟在其它船後面,進入夜間航行序列,駛往另一集合點。

戰艦駛在前面,作戰歸來的飛機此時也開始尋找戰艦降落。那會正是我值班結束的時候,訊息說很多飛機找不到他們起飛時的航母,一些飛機只要看到航母就停上去。

另外一些人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一個傢伙在飛機汽油耗盡後跳傘逃生,儘管有一艘驅逐艦一直盯著他的下落,最後還是在狂風大浪的海面上失去他的蹤影。許多飛機由於惡劣的天氣沒能找到可以降落的航母,最後都消失在這片汪洋中。

太平洋上不太平

平時,至少在熱帶地區,太平洋確實名副其實頗為太平,船隻可以在洋麵上航行數月而不會遇上任何大風大浪。然後,那天晚上以及隨後的時間裡,我才意識到這水裡潛伏著多麼巨大而恐怖的能量。

那晚,沒人能睡得著。船一直在劇烈搖晃,並不時地突然傾斜,或者被猛地拋起後落向另一邊,緊接著迎面又砸來一個巨浪……船在海里掙扎,前面的路像被堵死一樣,感覺就像是一堵石牆擋著我們的去路。

天氣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惡劣。儘管昨晚整晚的氣壓都相對穩定,但到凌晨4時的時候氣壓再次下降,到當我接班時已經降到了29.57。而指示值還在繼續下降。風力也在繼續加大,風速在那天早上相繼衝破了45節、55節甚至60節。

顯然,我們遇上了強颱風——太平洋上最恐怖的惡魔。艦隊的戰術指揮官下達了放棄加油的命令,同時不再起飛飛機襲擊日軍的航空基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無疑是保住這塊海域裡的上百艘艦艇。

我們的輸油船隊再次同第38特遣艦隊聚集到一塊,另外兩艘護航航母,“阿爾塔馬哈號”和“埃斯帕恩斯角號”也來到我們周圍,飛行甲板幾乎擺滿停錯地方的飛機。

9時的時候,氣壓降到了29.40,最高風速達到了75節。在霧中依稀可見的海面上,浪頭已經漲到了40到50英尺。它們不時從船後湧來,輕易地就將船尾掀起,接著,又把船頭頂進巨大的浪槽裡。

不久,颱風變得更大了,另外兩艘護航航母方向失去控制,很快消失在迷霧中。海面上似乎只剩下我們了。氣壓計的數值下降到29.20,還在繼續下降!風速計的指標箭頭也觸到頂,80節!指標劇烈地抖動,併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此時,人在風中已完全不能站立,甲板上的人都趴下並牢牢地抓住繩子;狂風夾雜著飛沫,擊打在身上就如針扎一般。

透過狂風的尖叫和船體吱吱作響的呻吟,無線電仍在報告其它船隻的情況。不斷有人掉進海里,或者被大風颳走,不斷有人報告損失同時希望其它船隻前去救援。

然後,就有船起火了,是戰艦序列裡的一艘航母“蒙特裡號”。它甲板上機棚裡的飛機隨著船體撞來撞去,最後散了架,汽油外洩,在某處遇到火花後燃了起來。很快,飛行甲板和下面的船艙都著了火,船也失去了控制。

指揮部命令其它幾艘船前去支援燃燒的蒙特裡號,但大家都已自身難保。無線電還在繼續傳來悲劇。“船搖晃得太厲害……可能很快就會傾覆……”那艘船還沒來得及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後就消失在電波中。我的脊樑骨一陣發涼,恐懼像濃霧一樣挾裹著我們——這樣的情況隨時也可能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

到上午11時,我們的船再也經受不起海浪的戲弄了。我們低速順風行駛,試圖逃離颱風。然而,根據對眼下情況的觀察——每小時100英里的風速,高達70英尺的巨浪,船上的高空氣象學家估計,颱風中心離我們不會超過50英里。

船繼續搖擺,有幾處焊接縫也裂開了。船一側機棚甲板上就有一處,好在尚在吃水線以上。另一處開口在船尾伸出部分的甲板處,海水正從那兒往裡灌。人們排成長隊到下面舵機室去幫忙往外舀水。

這時,船長通知大家船要試圖轉向了,並讓大家都抓住身邊能抓的東西。慢慢地,船改變方向,接著開始搖擺到風裡去。這樣一直持續幾分鐘,大家都死死抓住身邊的東西,指關節都因用力過猛變成了白色,大家的心都繃緊了。

突然,一陣巨浪拍打在船的尾部,將船掀到空中,像一隻小狗扔起一隻舊鞋一樣。螺旋槳露出來,船的龍骨劇烈地顫動。接著船首剛一落下,立馬被海水吞沒,船又一陣劇烈地戰慄。我們也屏住了呼吸,並牢牢抓住旁邊的東西,直到雙臂發酸。我還記得,當時我回到駕駛室時,看到那個剛入伍不久的17歲的廣播員,趴在羅經刻度盤的邊上,臉孔扭曲,嘴唇因害怕而劇烈發抖。他絕不是唯一一個被嚇成那樣的人。

好在不久後,船相對穩定了下來。此時,無線電中傳來更多船起火的訊息。“蒙特裡號”上的火情已被控制住了,但又有三艘艦船發生了不同程度的火情。

這時,機棚甲板下面有人報告,我們船上一根瓦斯輸送管被扯斷了,這意味著我們的船隨時都可能著火。我立刻四處尋找副水手長告訴他下面的情況,但他正忙於紮緊帆布,根本無暇分身。

我立刻轉向麥克風,用近乎瘋狂的吼叫通知大家注意防火。

船對著我們衝了過來

就在這時,雷達上傳來更可怕的訊息:突然間各個方向都有船向我們衝來,其中一艘從距船右舷方向只有半英里遠的地方駛過。幾乎同時,另一艘從我們左舷方向駛過,離我們更近。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前面有船徑直向我們駛來!我們無法動彈,只能老老實實地停在那兒。

船還在臺風中顛簸跳躍,卻又碰到這種事情,我彷彿已經看見死神的影子籠罩在這片海域上。雷達上不斷傳來距離越來越近的報告。

“右舷船首方向3000碼,有船隻靠近。”“正前方,2000碼,有船隻靠近。”

“上帝啊!”一個有著多年領航經驗的軍官說,“我從沒碰到過這麼危險的情況。”既然我們不能控制自己的船,那些迎面駛來的船可能也已經不受控制了。

“正前方,1000碼,有船靠近。”

“正前方,800碼,有船靠近。”

“正前方,600碼,有船靠近。”

船長在發動機旁急得團團轉。我們試圖把馬力開到最大沖出去,但這隻能增加船體所受到的衝擊。領航員、通訊官及軍需官和副水手長,都站在駕駛臺的一側,用手遮擋著如針刺般飛濺的泡沫,驚恐地盯著前方几百碼外從迷霧中駛來的戰艦。“船!船!”船上的每個人都聽到他們恐怖而絕望的吼叫聲。

我的心臟像是跳出了胸腔,又好像停止了跳動。船長下令左滿舵前進,因為前面那條船正自左向右向我們的船首駛來。然後他拉了四聲汽笛(危險的訊號),汽笛聲卻很快消失在狂風裡。

船體猛烈地仰俯、搖晃,飛行甲板直接被掀起在我們眼前。當時我爬到四英尺高的羅經刻度盤上面,看到那艘航母直向我們衝了過來!

通訊兵打開了我們最大的那盞探照燈,照向對面那艘戰艦。這幾分鐘就如幾個小時那般漫長。上帝保佑,對方很快給了我們回覆。

“謝天謝地,至少他們看得見我們。”一些人稍微吐了一口氣。

很快,那艘戰艦跟我們貼身而過。兩艘戰艦隔得如此近,我甚至可將一顆小石子扔到它的甲板上去。

這時,駕駛臺又傳來一陣吼聲。一盞探照燈照到我們的右舷船首部位,燈後依稀可辨的是一艘裹在霧裡的巡洋艦。它正向我們直駛過來,人們剛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幸運的是,巡洋艦及時看到了我們的燈光,然後迅速轉向,從我們身邊駛過去。船體還在繼續搖晃。

突然,右舷側失去固定的一架雷擊機,被甩到了船的左舷側,接著衝過甲板把前面的兩架戰鬥機掃了出去。其中一架戰鬥機直接滑進了海里,另一架的尾部則卡在炮臺的護罩和欄杆之間,前半部分也懸在海面上,來回晃動。炮臺下面躺著那架摔變了形的雷擊機。

船長設法使船頭回到風裡,並放慢了速度。比起剛才經歷的那些最壞的場面,雖然狂風依然在怒號,海面依然洶湧澎湃,但至少我們周圍的船稀疏多了,不用擔心撞船了。這時輪到戰友來接我的班了,我才覺得雙腿已經痠軟得無法挪動。

災難之後

颱風持續了快兩天,我們也逐漸離開臺風的中心。19日破曉的時候,天空中重現了光亮,視野也變得清晰,海面上微風吹拂,上一次看到這平靜海面似乎是上個世紀的事。

幾天之內,分散在各個方向的船隻相繼歸隊,上百隻艦艇又重新聚集到一起。只有“赫爾號”、“莫納根號”、“斯彭斯號”三隻艦艇沒有回來,它們消失在大海深處。我們在海面上搜索了幾天,但是這三艘船上的700多名士兵,只有不到100名倖存者被找到。

以這次颱風驚人的破壞力來說,我所在的“奈漢塔灣號”所受的損失可以說是上百艘船隻中最小的。雖然船體上到處都是裸露出來的焊接縫和鐵板,船上飛行甲板的前端被掀了起來,但是甲板仍然能夠提供正常的起飛。右舷側通道前方的大炮也只發生了輕微的移位。

在船尾部,就是飛機衝進炮臺的地方,那些大炮都完好無損。我們損失了兩架戰鬥機,兩架雷擊機無法修復。還有一根舷梯、一根小桅杆、一個掃雷器、幾個救生筏被沖壞或是沖走。總的說來,我們算是成功脫險,其它的船顯然遭到的破壞更為嚴重。其中兩艘護航航母的飛行甲板都被狂風巨浪掀走,一艘驅逐艦回來的時候它的主桅杆都沒了。

這次颱風是太平洋艦隊自“珍珠港事件”後遭遇的最大災難,3艘驅逐艦沉沒,146架飛機被毀或吹進海里,20多艘艦艇受到破壞,800餘人喪生,損失僅次於“珍珠港事件”。艦隊對呂宋島的進攻被迫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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