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12日,《四川日報》在第四版右下角,刊登了一則特殊的尋人啟事。內容如下:
尋人啟事
一級戰鬥英雄,特等功臣柴雲振,原是我部三營八連七班班長,在朝鮮樸達峰阻擊戰鬥中身負重傷,斷了一根指頭,戰後與部隊失散。請本人或知情者看到本啟事後及時與原部隊聯絡。
湖北省孝感市39155部隊
1984年9月12日
尋人啟事發出去10多天後,四川省嶽池縣傳來訊息,同月23日,一對父子乘坐火車抵達湖北孝感,原15軍政治部宣傳處處長李天恩,15軍軍史編寫組工作人員溫鐵漢,在部隊營門崗哨前與這對從四川趕來的父子見面,一陣交談後,李天恩和溫鐵漢喜上眉頭,原來,這對父子不是別人,正是尋人啟事的主人公柴雲振和他的兒子柴兵榮。
柴雲振
那麼,柴雲振是什麼人?李天恩為何要找他?
一:金日成點名要找柴雲振
其實,一開始並不是李天恩要找柴雲振,而是金日成要找。
1980年,金日成到北京參加抗美援朝30週年紀念活動,當時,鄧小平會見了他,在交談過程中,金日成向鄧小平打聽柴雲振的情況,當時,在座的還有北京軍區司令員,抗美援朝時期15軍軍長秦基偉,他說:“柴雲振是原志願軍15軍的一名戰士,在朝鮮江原道金化郡樸達峰戰鬥中英雄頑強,志願軍總部授予他特等功,一級戰鬥英雄榮譽稱號。我們現在暫時不清楚柴雲振的情況,一旦打聽到訊息,一定向金主席報告。”
秦基偉將軍
鄧小平聽了秦基偉介紹,立即指示:“儘快派人尋找柴雲振。只要柴雲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是大海撈針,我們也要把他撈出來。”這個任務就交給了15軍,15軍軍首長又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曾擔任過軍政治部宣傳處處長,1983年離休後又出任15軍軍史編寫組組長的李天恩。
接到任務後,李天恩開始尋找,然而當時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的網際網路,關於柴雲振的資料可謂少之又少,甚至不知道這位戰鬥英雄的籍貫在哪裡?是犧牲了還是還健在?這些檔案裡都沒有,有的只是,志願軍總部授予柴雲振一級戰鬥英雄稱號後,他的英雄勳章就一直沒來領。
茫茫人海從何撈起?李天恩想了想,決定從柴雲振原先所在的部隊134團八連尋找線索,經過一番查閱,他找到一條重要線索——當時和柴雲振並肩作戰的孫鴻法。
很快,李天恩就弄清楚了孫鴻法的訊息,接著,李天恩讓溫鐵漢走一趟孫鴻法的老家山西運城,從孫鴻法那裡,獲知了柴雲振可能是四川人,然後,李天恩又讓溫鐵漢到四川民政廳走了一趟,不過,名冊上記載的只有一個柴雲正。這個柴雲正和他們要找的柴雲振是不是同一個人呢?當時,民政廳的調查是這個叫柴雲正的並不是優撫物件。
從理論上看,這個柴雲正不是自己要找的柴雲振,不過,李天恩回過頭來一想,志願軍中高風亮節的官兵不在少數,或許柴雲振不願意出來表現身份呢?而且,當時的人文化不高,把字寫錯也是常有的事,何況正與振兩字發音是相同的。在這種情況下,李天恩就發了一個尋人啟事。事實上,柴雲正就是柴雲振,柴雲正是他在進入師部警衛連前的名字,當時連隊的文化教員給讓文書董貴臣給他改了名字,叫柴雲政,之後,他補充到八連時,當時負責送兵的幹部是山東口音,因此名冊上的名字又成了柴雲振。
功勳志願軍
柴雲振的兒子柴兵榮是無意中看到這則啟事的,他對柴雲振說了這件事,柴雲振看了啟事,卻說:“我叫柴雲正,這個人叫柴雲振……”可以看得出,柴雲振對曾經的榮耀,並不在意。後經過柴兵榮好說歹說,並說要到孝感給部隊提供情況,他怕給部隊添麻煩就同意和兒子一起前往。當時,他們為了湊路費,賣了一頭豬,在火車上站了兩天兩夜。
二:樸達峰之戰
柴雲振見到李天恩後,拿出了自己的退伍證和殘廢證,李天恩和柴雲振握手的時候,發現對方缺了根指頭,柴雲振回答,是被美國鬼子咬掉的,之後他還把草帽摘了,露出24處傷疤,接著,柴雲振談起了樸達峰之戰。
1951年5月28日,美軍第25師和加拿大第25旅向金化西南30公里處的樸達峰發起進攻,當時,負責阻擊任務的是志願軍45師134團,經過五天五夜戰鬥,雙方均損失慘重,志願軍丟了2個山頭,而美軍也已逼近柴雲振所在三營的前沿陣地。
這種情況下,三營營長武尚志將剩餘人員編入第二梯隊,全線設防,並命令八連七班班長柴雲振率領9名戰士奪回丟失的2個山頭,堵住敵人的進攻缺口。柴雲振接了任務,之後憑藉智慧和勇氣,先後將2個山頭奪了回來,接著,他和戰士們又利用地勢,用機槍、衝鋒槍、手榴彈、爆破筒阻擊敵人。
樸達峰之戰志願軍戰士
戰鬥至第7天,柴雲振所部只剩他和孫鴻法兩人了,他們的彈藥已經打完,於是,從敵人那裡撿了幾隻衝鋒槍和2箱半手榴彈。接下來該怎麼辦?固守待援,顯然不可能,人數太少了。於是,柴雲振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單槍匹馬敲掉敵人指揮所。他讓孫鴻法留在陣地上,一個人利用地形和夜幕,繞過了敵軍哨兵,摸到敵軍指揮所前,接著,他扔了幾個手榴彈,將敵軍指揮所的敵人都炸死。之後,他又和戰壕中的4個敵人交上火,他動作迅速,搶先扣動扳機,一梭子將其中3個敵人打死,關鍵時刻,子彈打光了,還有一個敵人反應過來後,去摸槍,幾米遠的距離,彈匣來不及換了,於是,他直接飛撲了過去,把對方的搶杆抓住,兩人爭奪,廝打起來,搏鬥中。
由於對方是個黑人,人高馬大,柴雲振在搏鬥中落了下風,他的右手食指頭被對方咬斷,那個黑人美軍還抓起一個溜光石打向他,這也是他頭上有24處傷疤的原因。再後來,柴雲振昏迷了,隊友來了,那個黑人士兵跑了。
樸達峰阻擊戰,柴雲振的七班共殲滅了200多敵人,並搗毀美軍連指揮所一個,為志願軍順利北移贏得了時間,柴雲振因此也被授予特等功臣,一級戰鬥英雄稱號。
當時,授勳時,柴雲振還在昏迷中,不知道發生的一切,兩個月後他被送回國治療,在包頭治了1年多,他也因此和部隊失去聯絡,志願軍總部頒發給他的勳章和證書,自然也無人領取。1952年,柴雲振離院,回到四川。其實,當時,他大可以留下來,但他覺得自己已經殘廢了,回部隊只會給國家增加負擔,而且相比犧牲的戰友,他很幸運了,回家自力更生是最好的。
志願軍戰士
事實上部隊並沒有忘記他,早在1954年,組織上就派人查詢柴雲振下落,不過當時的花名冊上只填了縣名,沒有填省名,且嶽池還被寫成樂池,所以,一下子並沒有找到柴雲振,後來部隊經過多次整編,一些老同志也被調走,尋人啟事也就擱置下來了。
三:不忘本心,堅持做農民
柴雲振被找到後,他的事蹟在全國傳揚開了,他佩戴上了30年前就應該戴上的英雄勳章,見到了老戰友孫鴻法、董貴臣。他還受到了秦基偉、楊成武、洪學智接見,並在1985年赴朝參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赴朝作戰三十五週年紀念”,金日成也見到了他念念已久的英雄,並兩次接見,頒發了“一級自由獨立勳章”。
授勳
出訪歸國後,部隊考慮到柴雲振的晚年生活,決定為他安排工作,柴雲振拒絕了,他說:“我從哪來,回哪裡去,我還是想回農村當個農民。我比犧牲的那麼多戰友,多活了那麼多年。幾十年的農民都當過來了,有啥子不得了的。”
原來,柴雲振復員後,一直在家鄉當農民,他閉口不提樸達峰之戰,後來,他表現出色,還被選為副鄉長。值得一提的是,看到父親提出要回農村做農民,柴兵榮不願意了,吵著鬧著表示想不通,結果柴雲振給了兒子一個巴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