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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戰神凌空》是一向以思想深刻、觀點犀利、語言鏗鏘著稱的劉亞洲上將的力作。他以其特有的思想高度,融會貫通地講解了世界空戰史、空軍戰略戰術以及重點戰機,對發展國防力量、武器發展、研究未來戰爭等提供了參考的依據。在紀念人民空軍誕辰70週年之際,特摘要刊登,以饗讀者。

第一章 百年轟鳴

任何一項重大發明,都註定將被強制性地首先用於戰爭。

2001年9月11日,隨著紐約世貿大樓沖天的烈焰,人類戰爭史揭開了新的一頁。

10月7日,美國飛機橫跨半個地球,到達阿富汗上空投下炸彈。21世紀第一場大戰的大幕就此拉開。

從恐怖分子撞樓,到美國宣佈這是戰爭行為並將展開報復,再到第一枚炸彈落下,只有26天。堪稱軍事史上從醞釀到發起時間最短的戰爭。

此後兩個月裡發生的事情,更是大大出乎人們的預料:曾經打敗蘇聯10萬大軍,並在內戰中所向披靡的塔利班,只做了象徵性的抵抗就一潰千里,作鳥獸散。

就在這一團又一團升騰的硝煙中,知名度很高的塔利班成了歷史名詞。

順著飛機筆直的雲跡,美國人一步踏進西方几百年來夢寐以求的中亞。那裡曾經是蘇聯的勢力範圍。幾乎是一瞬間,世界大變。

美軍輕而易舉的勝利,使那些戰前關於阿富汗山多洞密,最不適合空中力量發揮作用的預言成了徹底的廢話。從戰術的角度觀察空軍的戰略運用和作用,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從科索沃戰爭、海灣戰爭甚至更早,空軍就已不再是軍種意義上的空軍了。

美國在阿富汗的勝利對於它自己當然是勝利,但對於軍事史來說,更像是一個象徵和標誌——空中力量百年曆程發展的一個完美的頂點。

從第一架飛機誕生到今天,不過100年的時間,而飛機用於軍事才90多年,但戰爭的面目已經變得讓人們不敢相認。在人類的歷史上,還不曾有過任何發明像它那樣,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就將整個戰爭的面目徹底改變,並幾乎將整個世界都置於它的魔掌之下。

回顧20世紀100年來的軍事史,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殘酷記錄之後,會赫然發現一個顯而易見的規律和現象:幾乎所有重要戰爭和重大國際事件,都籠罩在一雙巨大翅膀的陰影之下。

20世紀的軍事史,彷彿就是一部飛機—空軍—空中力量應用、發展、壯大的歷史。

如果說空軍是一粒種子,那麼它萌芽於“一戰”,盛開於“二戰”,結果於越戰,成熟於海灣。

到了今天,是收穫期。

1903年12月17日,美國俄亥俄州代頓市郊外的曠野上。一個外形古怪的木製動力裝置迎著怒吼的狂風,醉漢一樣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地面,足足在空中飄行了59秒。兩個年輕人威爾伯·萊特和奧維爾·萊特振臂狂呼:“飛行器時代終於到來了!”

這是一個創世紀的時刻。從公元前770年中國戰國時代魯班“削竹木為鵲,成而飛之”,到身披羽毛憑高而下,再到氣球、飛艇、滑翔機,到第一個有動力的飛行器飛上天空,人類攀登了2800年。

正像美國宇航員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時說的一句話:這是人的一小步,但卻是人類的一大步。

任何一項重大的發明,都註定將被強制性地首先用於戰爭。這個鐵定的法則雖然不像鋼鐵般冰冷,但卻像鋼鐵一樣堅硬和真實。

人類為跨出從地面到天空的小小的一步,用了3000年,而想到從空中殺人只用了8年。當20世紀的曙光裡投下人類翅膀的影子,戰爭無所不用其極的本性便再一次昭然若揭。

1911年,義大利為奪取奧斯曼帝國的北非省份的黎波里塔尼亞(今利比亞首都),於9月27日向土耳其發出最後通牒,遭到拒絕。兩天後義大利宣佈開戰。

10月23日16時19分,義大利陸軍航空隊長皮亞紮上尉駕駛一架單翼機,飛到土耳其軍隊光禿禿的陣地上空偵察。這是飛機首次出現在戰場。雖然飛機首次參戰,其任務不過是實施晝間和夜間偵察,為炮兵和戰列艦指示目標,實施象徵性的轟炸;但僅從戰場已被延伸到天空這一點來看,意土戰爭的意義也是不可低估的。

可是,歐洲的將軍們誰也沒有把這個日後大有前途的戰爭新生兒當回事。按照上一場戰爭的思路,德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預定的時間是六個月。英法在作戰開始後也沒有把戰爭進行的時間設想到一年以上。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進行一場大戰,也許只需要高明的指揮和傳統的陸軍就行了。

戰爭是最好的老師,它會教會他們在仰望天空的時候,仰望未來。正當這些大腹便便的將軍在他們豪華的司令部裡,筋疲力盡的士兵在泥濘的戰壕裡,不約而同仰天長嘆的時候,突然看到一雙巨大的翅膀疾掠而過,在天上開闢新的突破口!

一個嶄新的戰場在軍人們的靈感裡一躍而出。在軍人的眼裡,沒有什麼地方不可以成為戰場。

這個戲劇性的小開端,預示著天空再也不可能一如既往地寧靜,它很快就將成為和陸地、海洋一樣血腥的戰場。

1914年10月5日,法國飛行員約瑟夫·弗朗茨中士和觀察員路易·凱諾中士用架在飛機座艙前的一挺步兵機槍,擊落了一架德機。這是一聲喚醒空戰的槍響,全世界都被驚醒。之後,殲擊機誕生了。

半年以後,德國和英國都有了會飛行的機槍,激烈的空中格鬥開始了。

戰術產生。雙機,編隊⋯⋯“一戰”後期,戰場幾乎全部轉向空中。士兵躺在戰壕裡,像看一場芭蕾舞一樣興致勃勃地觀看著雙方戰鬥機之間的空戰。

突然,轉折發生了。

1916年2月21日,凡爾登戰役開始。德軍一反各國普遍將飛機分散配置的做法,在主要進攻方向上集結了80架偵察機、40架戰鬥機和5個轟炸機大隊,一舉遮蔽戰場的天空。法軍的偵察機不能起飛。德國皇太子威廉的17個師隱蔽地進入出發陣地,突然向法軍發起攻擊。

航空兵的首次集中使用,顯示了極大的突擊威力,也讓雙方的統帥同時認識到制空權的真正意義。

這場被稱為“絞肉機”、“屠場”、“地獄”的戰役,雙方共有120個師被消滅,傷亡百萬餘人,德軍從此走了下坡路,航空兵卻以此為起點,顯示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諸軍兵種合同作戰從此顯示出立體的特徵。傳統地面戰爭時代的喪鐘敲響了。

如果說標誌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的第一次馬恩河戰役,雙方的飛機還不過是屈指可數,可有可無的話,那麼作為標誌“一戰”結束的第二次馬恩河戰役,雙方上千架飛機的使用便是一個應該認真對待的現實了。短短4年的時間裡,飛機無論是在轟炸、格鬥和對地攻擊方面都漸漸形成了一支特殊的力量。

這隻幼鷹,在它羽翼還遠遠談不上豐滿的時候,已經想要向著傳統戰爭這頭身強力壯的公牛猛撲下去了!

19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戰在轟鳴的戰機聲中宣告結束。4年間,英國生產了55000架作戰飛機,法國生產了近7萬架,德國生產了47000餘架。

4年前,它們中擁有飛機最多的國家還不超過200架。4年間,這一數字增長了300倍!空中力量在這次大戰中的貢獻和將在以後戰爭中的作用的預示,都在這一串數字裡了。

這次大戰留給後來的有三大遺產。

其一是1918年4月1日,由英國皇家飛行隊和海軍航空隊合二為一,建立的獨立空軍。這在世界上是首創。繼英國之後,加拿大、澳洲、義大利都在戰後不久成立了獨立的空軍。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法國和德國也先後成立了空軍。美國、日本和蘇聯雖沒有成立名義上單獨的空軍,但為自己的陸海軍配屬了數量可觀的航空兵。

至此,經過數年的孕育和成長,由飛機這種新兵器衍生出來的軍種——空軍,便堂而皇之地登上人類戰爭和歷史的舞臺。

第二大遺產便是造就了今日世界空中力量的領航人——美國。

誰都知道美國是世界上第一架飛機的誕生地,1909年之前,任何一架歐洲飛機的效能都趕不上萊特兄弟的飛機。然而,美國人沒有保持住這一優勢。

當美國遠征軍帶著他們自以為不錯的飛機來到歐洲參戰時,他們看到1917年4月的世界一流戰機已經按其不同用途形成了系列,且家家都有幾千架的庫存。而美國飛機不僅效能上無法相比,數量上更是相形見絀。

但是,僅僅過了一年,歐洲的天空就幾乎是美國的了。

美國人蘊藏著的能量和付出的努力令人驚訝。開始,他們為自己的遠征軍航空兵生產根據英、法飛機仿製的作戰飛機,但幾乎是同時,他們自己設計的非常出色的飛機也將要大批投產。美國雄厚的工業實力都在兩隻大翅膀的扇動下啟動起來,不到1年就造出了13800架,足夠它的士兵和不止一個敵對手作戰。

當美國造的飛機源源不斷地飛抵歐洲時,美國在法國建立起來的一整套作戰基地和訓練體系也開始運轉起來。他們有了自己訓練的飛行員。1918年8月10日美國成立第一集團軍,原先配屬各盟國作戰的飛行員都集中到由米切爾將軍統率的航空隊裡。

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利堅的羽毛漸漸豐滿。區別於大英帝國以它的堅船利炮征服世界,它要憑藉自己的翅膀,穩穩地坐上世界盟主的霸壇。

這場大戰留下的第三大遺產是制空權理論。

義大利的一位上校,1921年便出版了迄今仍然享譽世界的《制空權》。他寫道:“空中戰場是決定性戰場”,“在空中被擊敗就是戰敗”,“掌握制空權就是勝利。沒有制空權,就註定要失敗,並接受戰勝者願意強加的任何條件”。

這個叫杜黑。20世紀空中力量的發展證明,他的理論不是對上一場戰爭的總結,而是對下一場戰爭的預言。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三大遺產,在相當程度上,支配了此後100年的世界。

接下來發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我們看到:在沒有陸軍參加的進攻英國的戰役中,規模龐大的德國空軍幾乎一無所獲。它甚至不知道應該首先消滅英國的空軍還是首先攻擊英國的城市。

這個戰略性的失敗直接導致了德國兩線作戰的巨大後果。它不建造航空母艦,也不為它的海軍配屬航空兵。這使它的海軍不僅在進攻英國的“海獅計劃”中無有寸功,也在後來面對盟軍的空中絞殺時只能束手待斃。

德國空軍沒有按它希望的那樣從空中解決英國,它其實連獨立解決一個戰役的能力也沒有。在敦刻爾克,戈林的空軍眼睜睜地放走了已成囊中之物的英法聯軍。一位英國的歷史學家毫不客氣地評價說:德國的失敗始於敦刻爾克。他是從天空上看到這一結論的。

在世界空軍史上,德國空軍值得稱道的成就,是創造了一些戰鬥上的奇蹟。它產生了不少空戰的“王牌”。但“王牌”越多,它偏離空軍的本質越遠。它只能如此,這是由它自相矛盾的發展戰略決定的。

它是閃電式的進攻性理論,但卻把空軍的打擊方向定位在陸軍前方的陣地上。沒有戰略戰役攻擊能力的空軍,既不能真正地攻,在攻勢戰略的總要求下也不能防。所以,英美長達3年之久的戰略轟炸得以實施⋯⋯德國成為廢墟。

於是,德國人在空中失敗不久,它在海上也失敗了,最後是陸地上的失敗。

英國人要精明得多,他們在盯住飛機的同時,也盯住敵人和自己。當歐洲的第一架飛機飛越英吉利海峽的時候,它已經在想著構築一道新的防線了,這道防線建在天上。

同時,它牢記著戰爭理論中一條最基本的法則:進攻是最好的防禦。在“一戰”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它已經在世界上率先成立了獨立空軍。也還是在那時,一支攻防兼備的空軍藍圖就已經草就。

它既有著效能出眾,戰術卓越的殲擊機部隊,又有著威力巨大,突擊性好的戰略轟炸機部隊。這使它在不久之後爆發的“二戰”中獲利巨大:先是在敦刻爾克挽狂瀾於既倒,接著又在倫敦解燃眉於倒懸;後來在進攻德國本土時,又抽薪火於釜底。

敦刻爾克的奇蹟之後,丘吉爾說:“戰爭不是靠撤退來打贏的,但這次撤退,包含著勝利。它是靠空軍取得的⋯⋯”

鑽出倫敦的防空洞,丘吉爾激動不已:“在戰爭史上,從不曾有如此大量的人(英國人民),從如此少量的人(飛行員)那裡得到如此之多的好處。”這段著名的演說辭,在多大程度上表明了空軍與一個國家生死存亡的關係,只有切膚之痛和擦過死亡邊緣的國度才會深刻理解。

和德國、英國都不一樣,作為第一次世界大戰主力之一的法國最奇特:它盯住了陣地和以往的榮譽!陣地戰曾經給了法國勝利的光榮,但它卻夢想著再一次戴上陣地戰的勳章。當別的國家拼命地圍著飛機大做文章的時候,它卻傾一國之力,構築了一條法國長城:400公里長的馬其諾防線。

於是,法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經歷也格外地奇特:只有開頭和結尾。突然被別人滅亡,又突然被別人解放。

作為鏡子,一面經驗主義的鏡子;曾經誕生了拿破崙,曾經是光榮的勝利者的法國;這一節奇特的歷史,讓後來的世界警鐘長鳴,不寒而慄。

說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日本。日本與這場大戰擦肩而過,它因此沒有什麼心得。

日本像一頭胃大如天卻目光如豆的鬣狗。它的肚子裡已經裝著北韓、中國臺灣這兩隻“兔子”,嘴裡咬著中國大陸這頭“黃牛”,可它的眼裡還同時貪婪地看著蘇聯熊、美國鷹和東南亞的一群“鴨子”。

日本是一個沒有大戰略的國家,它的失敗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

它既沒有國家戰略,也沒有軍事戰略,當然更談不上空中戰略。和法軍以現代化的武器、現代化的軍隊打一場過時的防禦戰不同,它是以現代化的軍隊和現代化的武器,打一場落後過時的進攻戰。對裝備落後的中國軍隊,它使用的是原始的蠻力和殘忍,而不是高超的戰略和戰術。

日軍橫行中國10餘年,面對一個遠遠弱於自己的對手,雖然在1937年的凇滬戰役、1938年的武漢會戰中,日軍的陸海軍航空兵都發揮了作用,但沒有像德軍那樣十分成功的陸空協同戰役;對現代化的美軍和蘇軍,它也只是使用偷襲。

一旦偷襲不成,馬上黔驢技窮。在正面交手中,無論是在哈勒欣河對蘇軍還是太平洋上對美軍,日軍鮮有值得稱道的建樹。就是偷襲珍珠港也是抄襲英軍的“作品”。

日本也是一面鏡子,一面戰略短視者的鏡子。它雖然也有飛機,有坦克,有航空母艦,但它卻既沒有看到天空,也沒有看到海洋,甚至沒有看到陸地。

在天空,當美國的遠端轟炸機已經把日本幾乎炸成焦土的時候,它還在使用活人駕駛的“櫻花彈”進行自殺性攻擊;在海上,當美國已經擁有100艘航空母艦的時候,它的7萬噸級的戰列艦還在投入戰場;在地面,當希特勒的黨衛軍橫掃整個歐洲的時候,它的現代化的陸軍卻鑽進了碉堡。它的空軍只會在中國上空製造緊張氣氛和仇恨。

後來日本認識到,大戰略的根本失誤絕不是武士道的狂熱鬥志能夠補救的。它註定要在所有的戰場都輸得乾乾淨淨。

沒有現代化的思想,就永遠不會有現代化的軍隊,就是這面鏡子折射出的永恆的真理。

看美國。美國既不同於只看著新式武器和陸軍理論的德國,也不同於只看著對手和自己的英國,當然更不同於只盯著身後歷史的法國和只盯著眼前獵物的日本。

它只眺望未來。

第二次世界大戰是對各國軍事思想和戰略戰術的全面、徹底的檢驗。失敗是一切失誤的必然結果和應有懲罰,勝利則是正確決策的驗證和獎賞。

事實無聲地明擺著:戰爭期間,世界各國的軍民傷亡達一億人以上。其中蘇聯2000萬,波蘭600萬,南斯拉夫150萬,英國50萬,德國650萬;在亞洲,中國3500萬,日本600萬,越南200萬,菲律賓110萬。

美國呢?美國是多少?只有30萬!

但是美國參與了除蘇德戰場之外歐洲幾乎所有重要的戰役,並主導了其中的決定性戰鬥。無論是地面的,還是海上的。

謎底在天上。看看歐洲的天空和太平洋的天空就知道了。

美國付出了最小的代價,得到的是整個歐洲乃至世界的全部大洋。順便說一句,這是美國日後全球稱霸的戰略基礎。

就像17年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畫上句號一樣,美國也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畫上了句號。這是一個有著深刻含義的場面,讓我們記住它:

1945年9月2日,日本投降儀式在美國軍艦上舉行。

400架巨大的B-29分秒不差地飛臨“密蘇里”號上空,密集的隊形向天邊延伸而去。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還沒有消失,“轟”的一聲,又是一陣天崩地裂的雷鳴——1500架艦載機又呼嘯騰空——就在這天上和海上的怒濤渾然一體的時刻,麥克阿瑟——勝利者——意味深長的聲音響徹大洋:

“今天,槍聲平靜了,巨大的災難結束了,偉大的勝利實現了⋯⋯一個新的時代再現在我們面前。我們取得了勝利,但是勝利的過程也引起了人們對我們今後的安全和文明的巨大關切。隨著科學發明創造的不斷湧現,戰爭力量的毀滅性現已到了改變傳統戰爭概念的程度。”

他在提醒,也是在暗示一個事件,一個事實和一個趨勢。8月5日和9日,也就是20天以前,美國飛機在日本的廣島、長崎,各投下一枚20000噸級的原子彈。在很大的程度上,日本的抵抗意志是被這兩枚原子彈摧毀的。

美國飛機投下兩枚原子彈之後,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

也許把“二戰”各國勝敗的原因歸因於空中力量的作用有些簡單化,畢竟戰爭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但基本的事實一萬年也是事實:德國是被英美的戰略轟炸割斷了戰爭潛力的動脈。工廠炸燬了,交通線炸斷,城市成了廢墟,民心、士氣在轟鳴中洩盡。

轟炸還直接摧毀了德國的導彈基地和工廠,摧毀了可怕的原子彈計劃。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德國的原子彈已臨近問世。還有什麼比這一點更重要?歷史是不能假設的,但如果我們一定要去假設的話,許我們會出一身冷汗。

日本的投降更是空中力量直接作用的結果。太平洋戰場從一開始就是在空中點燃的,也是主要在空中進行的,當然也是最後在空中決定的。所有的歷史學家都把中途島海戰看作太平洋戰爭的轉折點。

這一仗,就是由航空母艦的艦載機來打的。日本一直夢想著“本土決戰”,準備“一億玉碎”,想把美軍誘上日本本土,靠它的剩餘陸軍和全民皆兵,埋葬美軍於人海之中。但他們等到的是日復一日、日甚一日的轟炸。美國搶先把日本變成了火海,直到兩個原子彈的火球把那面太陽旗照耀得黯然失色。

這是一串不會說話的數字,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它卻喊出了一個讓全世界都相信的真理。

1942年,美、英、蘇合計生產飛機9.69萬架,德、日、意合計生產飛機2.63萬架;1943年,美、英、蘇合計生產飛機14.7萬架,德、日、意合計生產飛機4.29萬架;1944年,美、英、蘇合計生產飛機16.3萬架,德、日(意已降)合計生產飛機6.86萬架;1945年前4個月,美、英、蘇又生產飛機7.89萬架;德、日合計生產1.057萬架。

空中實力和戰爭勝負的正比關係,一目了然。

日本和中國也好,德國和蘇聯也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幾乎所有軍民都像兩條死命搏殺的巨蟒一樣,絞纏於地面,互相拼得筋疲力盡。但是,誰也沒有取走那枚勝利王冠的寶石,它被美國鷹輕輕地一揮翅膀就叼去了。如果人們因此把美國看成戰爭投機商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美國顯示巨大空中實力,以奪取最大戰利品的做法不同,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做法要深刻得多:它不僅要拿取眼前的勝利,它還盯住了勝利後的世界!

這就是它扔那兩顆原子彈的另一層含義,也是麥克阿瑟的話中之話。如果說“一戰”在軍事史上的最大成就是堅不可摧的地面戰壕被從空中徹底突破,那麼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最大成就是將又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豎在世界的面前:核門檻。

整整40年,北約和華約兩大軍事集團的上千萬軍隊,在這道門檻後面枕戈待旦,卻又屏息靜氣小心翼翼。誰也不敢試圖越過這道門檻,誰都知道,在這道門檻後面,不僅是自己和對方,也是整個人類的末日之門!

人類戰爭史因此在核恐怖的陰影下生出這樣一個怪胎:冷戰。

蟄伏了40年,同時也積蓄了40年,美國像一個撐杆跳高運動員一樣,緊握高新技術的“杆”,向著核門檻猛地一躍——1991年,海灣戰爭爆發!

以資訊科技、太空技術為特徵;遠距離、大威力、高精度、短時間為特點,空中襲擊為主要樣式的“高技術條件下的區域性戰爭”出現了。

世界被迫進入又一個嶄新的軍事時代。

美國人不是一步就跨越了這道曾經高不可攀的門檻。它甚至經歷了許多次重大的失敗。

實際上,在這道核門檻壘起之前,它就已經開始了不聲不響的攀越和爬升。

第二次世界大戰,是萌芽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空中力量蓬勃盛開大放異彩的時刻。但不管它的花朵開得多麼鮮豔美麗,也只是花朵,不是果實。

它證明了從空中支援地面理論的巨大成功,沒有制空權就不會有地面戰場的最後勝利,成為舉世共識;它還證明了以空制海時代的來臨,沒有制空權,就不會有制海權;同時它也證明了戰略轟炸作用的有限性,杜黑關於從空中結束戰爭的預言並沒有實現。

歷史已經證明的,說明它曾經是正確的;歷史沒有證明的,並不等於就是謬誤,它只是需要新的歷史的證明。

與大多數歷史學家和軍事家得出的結論都不一樣,美國堅信它所信奉的空中戰略進攻理論是正確的。

5年後爆發的北韓戰爭中,美國再一次檢驗了它的這一受到嘲笑和質疑的理論。

它又一次失敗了。

由於美國堅持空中力量的戰略性使用,加之參戰較晚,使它沒有來得及在3年的歐戰中形成和發展出空中支援地面的戰場理論,這使得它在和身經百戰的中國陸軍交鋒中無法運用其龐大的空中優勢,支援並不擅長陸戰的陸軍。

它擁有絕對的制空權,但受限於核門檻,它無法實施戰略轟炸,以攻擊設在中國和蘇聯境內的機場和其他設施。

於是,一個反常的情況出現了:“二戰”中很少進行地面戰爭的美國陸軍,卻連續和中國軍隊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陣地戰。

和“一戰”以大機群勝利結束戰爭的聖米耶爾戰役不一樣;和“二戰”以原子彈勝利結束對日戰爭也不一樣;北韓戰爭是以一條地球緯線不斷地被雙方扯斷、扭曲最後又得以恢復而告結束的。

曾經不可一世的美國空軍,在北韓戰爭中對於世界空軍的貢獻是,以它的失誤和挫折,“一夜之間”“培養”出一個“世界空軍強國”。

一鳴驚人的中國空軍,依據它用鮮血換來的寶貴但卻十分有限的經驗,開始了它真正的歷史。

北韓戰爭出乎意料的地面對抗和平手的戰爭結局,是美軍戰略特別是空中戰略的失誤。但事情的發展很快證明,這一切不過是地面力量的迴光返照。美國永遠地記住了上甘嶺的教訓,它要給它的陸軍也插上一雙翅膀。

越南戰爭無論從時間、軍隊規模和物質消耗上,都遠遠超過北韓戰爭。還是和一支近乎完全步兵的對手作戰,但是,再也沒有了上甘嶺,沒有了陣地戰。連一次像樣的地面戰役也沒有。

曾經充當第二次世界大戰地面突擊先鋒的第82空降師現在又有了一個威風凜凜的夥伴:全部由新型武裝直升機組成的空中突擊第101師。

隨著武裝直升機的大量出現,大規模的地面戰絕跡了。這是多麼駭人的事。可惜,在冷戰和核武陰雲的籠罩下,在亞熱帶叢林的茂密遮蓋下,這個可怕的事實被世界忽略了。

世界還忽略了另一個可怕的事實:空軍也不再是隻會實施戰略轟炸和戰場攻擊的空軍。

終於,20年後,沙漠風暴一聲霹靂,把世界驚得魂飛魄散:海灣戰爭開始了!

越南戰爭是空中力量試圖主導戰爭的努力,起始於“二戰”受挫於北韓之後,進行的又一次嘗試。

美國又一次失敗。但和北韓戰爭不同,這是一次滿載而歸的失敗。

從總體上看,越南戰爭已是一場特徵鮮明的以空軍為主體進行的戰爭。從一開始美軍就強調,不僅空中,陸上和海上作戰也一刻不能離開航空兵。

越南戰爭後期,即尼克松上臺伊始,美軍發動空前規模的“後衛Ⅱ”空中戰役,動用200架B-52戰略轟炸機和近千架戰術飛機,對越南的政治經濟中心河內、海防、太原等進行集中連續的空襲,力圖達到“以炸迫和”的政治目的,這和海灣戰爭開始時聯軍對伊拉克的空襲無論從形式上看還是從目的上看都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戰略轟炸機根本就是同一種型號——B-52。

越南戰爭是空軍企圖成為戰爭主角的最後一次嘗試。

就是這場戰爭中,超音速出現了。

電子干擾機出現了。美軍不僅使用專門的電子對抗飛機如EB-66和RB-66等對突擊機群提供電子干擾掩護,還在大多數作戰飛機上安了電子干擾吊艙,雷達尋的警告裝置等自衛性電子裝置,對付越南的防空系統。

精確制導武器也出現了。美軍使用了鐳射制導、電視制導的“靈巧”炸彈、“不死鳥”“小鬥犬”反雷達導彈。

各種偵察衛星參與情報保障。

預警機首次擔負空中指揮,空中進攻叢集化。每次行動,必有預警機協調行動,空中掩護群,電子對抗群,空中保障群,突防壓制群,攻擊轟炸群同時升空,各司其職。

所有這一切,都在說明一個事實:現代空軍生成了。它已經有了獨立遂行空中戰役甚至空中戰爭的基本能力。

與此同時,傳統的以地面行動為主的陸軍和以地面對抗為主的戰爭開始走向消亡。越南戰場的地面作戰與以往歷次地面戰爭的一個革命性不同,是陸軍行動空中化。陸軍在天上的時間幾乎和在地上的時間相等,有三千多架各種用途的武裝直升機遂行戰役和戰鬥任務。在空中力量改變著戰爭面貌的同時,空中陸軍也改變著戰場面貌。

現代空戰生成,傳統陸戰消亡,戰爭史上覆地翻天的時刻就要來到了。

它什麼都不缺,只缺一個機會。

述1991年到來了。空中力量一步躍上戰爭的制高點。

1991年1月17日凌晨3時,一陣狂風捲過地中海,發出驚雷般的咆哮,沖天而去。

2800架噴氣機一起發動,半年來全世界都在擔心和猜測的事情終於發生。

“我完全信任你們!現在,你們必須對伊拉克進行閃電式打擊!”多國部隊總司令諾曼·施瓦茨科普夫將軍發出命令。“轟——”

30多種機型的大機群瞬間攪碎了中東的天空。數百公里外的巴格達頓時感到大難臨頭,所有的燈光驚顫著隱入灰濛的夜色中。但為時已晚。頭頂上已經響起隱隱的機聲⋯⋯

1000年以後還有歷史將這樣記載:海灣戰爭是一場國際玩笑,充滿了驚歎號。

距離第一枚炸彈落向總統府還有幾秒鐘時間,讓我們先看看對陣雙方的兵力兵器。

海灣戰爭期間沙漠基地中的美軍機群

美軍:總兵力54.5萬;坦克2000輛;裝甲車2000輛;各型作戰飛機1700架;直升機1500架。

伊拉克軍:總兵力42個師,54萬人,國內預備隊500萬,坦克4200輛;裝甲車2850輛;各型作戰飛機700架,重炮3000門,武裝直升機125架。

從這數字的對比中可以看出,美伊雙方兵力約為1∶1,飛機約為2.4∶1,坦克為1∶2,直升機為10∶1。

加上28國象徵性的軍事力量,美軍只佔有微弱而絕不是壓倒性的優勢。雙方主戰兵器效能基本相近。

這是一種常見的攻防陣勢,這樣的陣勢只夠美國取得一場普通的勝利——如果以以往的戰爭標準和邏輯推斷的話。

可是最後的結果證明,這些以兵力兵器的簡單比較推測戰局的方法已經完全失效。結果是:

美軍戰亡187人(其中近30人死於一枚“飛毛腿”導彈的襲擊);29國共損失戰機45架(全部毀於伊軍地面盲擊的炮火);損失坦克數輛(觸雷)。

伊軍:戰亡10萬以上;被俘17.5萬;損失坦克3700輛,損失裝甲車2400輛,損失戰機400架。這還不算16個地面設施,75%的指揮通訊設施、95%的防空雷達、44個軍用機場徹底被摧毀,以及高達200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

不僅旁觀者,勝利者和失敗者也被那些數字迷住了。伊軍戰前發誓要讓聯軍踏過一片血海,美軍和沙特到戰爭結束時還在訂購和生產幾萬只屍袋和棺材。

戰前,大多數美國人基於以往的大規模戰爭經驗,認為可能又是一場越南式的戰爭,中東的沙漠將變成雨林的泥沼。

伊軍依託的薩達姆防線長240公里,寬8公里,由沙堤、鐵絲網、雷區、反坦克壕、半地下坦克、儲油溝及火炮陣地組成。這個氣勢雄大的工程讓人們想到70年前的馬其諾防線。

雙方都把即將開始的搏鬥設想成傳統地面力量時代的戰爭。

薩達姆公開說,要讓美國大兵在血水裡洗澡,而當時的美國國務卿貝克在空襲進入尾聲,地面進攻在即的時刻,依然提心吊膽。

他這樣寫道:“我站在白宮的窗前,目光越過華盛頓的波托馬克河,注視著河對面的阿靈頓國家公墓。也許過不了多久,又將有一大批美國青年,躺在那座山坡上。”

而全世界基於對戰爭這一概念的基本理解,也一刻不停地盯緊電視螢幕,看看雙方怎樣在血泊裡打滾。

可是,所有人都失望了。

“轟——隆隆——”

“轟——隆隆——”

從此,全世界的耳鼓都充滿著這單一而枯燥的爆炸聲。

一連38天,只有日復一日的轟鳴、火光和廢墟。當“沙漠軍刀”終於舞起,大跌眼鏡的“觀眾”已了無興致。地面戰的結果也確如預料那樣沒有“情節”:從第一輛美軍坦克開出塹壕,到最後一輛坦克停止前進,前後不到100小時。

伊軍90%的坦克,80%的大炮、裝甲車,42個成建制的陸軍師中的41個已不存在了,一場震撼世界的大戰,竟以小時來計算時間,軍事史上可謂絕無僅有。

即使打陸戰,即使陸軍也有強大的航空兵,美軍仍不忘使用得心應手的空軍。2月25日,M1A1坦克的履帶,剛剛碾過薩達姆防線,老牌的空降82師、101空中突擊師就已在伊軍大後方完成空降,配合長驅直入的美7軍和英、法各一個裝甲師堵住共和國衛隊的退路。

薩達姆心慌失智,急令數十萬大軍全線後撤,以至26個師一日之內全被擊潰,創下世界敗戰紀錄。不到兩天,雄踞科威特的40餘萬伊軍即被肅清。薩達姆此舉或許是欲保全在兩伊大戰中功勳卓著的“銳旅”,不想卻使早已在空襲中低落下來的士氣一瀉千里。

共和國衛隊在空地夾攻下,毀傷慘重。事情至此,薩達姆總統手中再無王牌,只能就著布什總統強硬的語調,同意停火。陸軍漂亮的句號,誇張了空軍的戰果,卻給全世界熱心軍事的人們遺下比伊軍的地雷和殘骸還多的疑問。連五角大樓裡的軍官和專家們也自言自語地嘟囔:怎麼會呢?

這哪裡是打仗,簡直就是處決!

在有百萬部隊對陣,與此戰規模相同的北韓戰爭和越南戰爭中,前者打了3年,後者打了12年,而海灣戰爭只有42天!42天中,地面戰爭階段竟只有4天!人類綿延了數千年之久的地面戰爭時代,到此陷入了空前的絕境。

實際上,早在1991年1月17日那個天崩地裂的凌晨之前,海灣戰爭的結果就已經註定了。靜悄悄的風暴早已籠罩了中東。

美國為對付蘇聯而研製的數十顆衛星,把伊拉克照映得一覽無遺,超強度的電子干擾將伊軍的雷達、通訊全部阻斷。導彈成了炮彈,飛機成了瞎鳥。無與倫比的夜視能力使“夜空單向透明”,推倒了伊軍最後一道心理屏障。

這一切都成了空中力量大放異彩的背景。

海灣戰爭只能是那樣的結果了。

海灣戰爭是現代電子技術與傳統軍事技術的較量。海灣戰爭還是戰爭指導者關於現代戰爭觀念和傳統戰爭觀念的較量,而不是那些武器數字之間的簡單的對比較量。

面對不可思議的戰果,美國人幽默地宣稱:這是矽片對鋼鐵的勝利。這個形象的結論得自於天空對大地的主宰,世界的一切感受都包含在這個巨大的喻示裡了。

海灣戰爭于軍事史上的一個創意,是使20世紀第一個十年結束之後就一直在醞釀的事情終於在20世紀最後一個十年開始的時候成為現實。

20世紀80年代以前,人們叫它空軍,因為它的確也不過是空軍而已。但是,80年代以後,雖然它的名稱依然是空軍,人們卻再也不能以看一個普通軍種的眼光看它了。

隨著飛機由簡陋不堪的木質結構到全金屬的亞音速螺旋槳,再到流線型噴氣式超音速飛機;機械駕駛到自動駕駛;目視作戰到超視距作戰;航空武器從機炮到導彈;從單純的航空兵構成,到成為功能齊全的飛機、雷達、C3I系統、防空火力組成的綜合整體,空軍的使命也一步步由簡單的戰術性偵察、空戰、轟炸到能進行戰略偵察、轟炸、爭奪制空權、防空、空運和空降;從配屬陸、海軍支援作戰,到能夠獨立遂行大規模戰役。

武器裝備的革命性變化帶來空軍戰略戰術的革命性變化,空軍的地位也從支援陸、海軍作戰到以我為主,陸、海軍輔助再到獨自擔負戰爭任務,不斷髮生著新的質變。

海灣戰爭剛結束美國總統就說:“海灣戰爭中最重要的經驗教訓就是空中力量的價值⋯⋯從第一天起,空中力量就大顯神威。海灣戰爭告訴我們,我們必須保持空中作戰優勢⋯⋯我們的空中打擊是戰爭史上最有效的”;而在對科索沃戰爭決策時,美國總統公開宣佈:“空襲可以解決問題”,“只進行空襲”。

沿著戰爭規律起起伏伏的曲線,在20世紀100年的時間裡,空中力量走過了一般作戰工具—重要作戰手段—主要作戰手段的歷程;經歷了小角色—配角—主角的過程;完成了次要作用—主要作用—決定作用的躍升。

海灣戰爭不可思議的結果,最能說明一個新的軍事時代對一箇舊的軍事時代的巨大超越。每逢兩個時代的交接更替,總會如天空中兩個帶電雲團的劇烈碰撞,迸放出驚心動魄的光亮和聲響——不如此不足以提醒人類山雨欲來。

海灣戰爭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是一個時代的開始。

8年後,零傷亡的紀錄寫在科索沃的天空上。

凡是經過了1999年春天的人們,都不會忘記這樣一個悲愴的瞬間:

一位塞爾維亞老人站在多瑙河畔怒視著蒼天吼嘯:“上帝啊!你要是可憐塞爾維亞人,就讓北約從天上下來吧!地面上打一仗,是勝是負快點結束吧!”

這是所有塞爾維亞男人的心聲。

這也是這場戰爭特徵的栩栩如生的寫照。北約最終還是沒有從天上下來。不分晝夜的轟炸持續了78天,塞爾維亞老人雪白的頭顱還在血雨腥風中怒立,南聯盟的“頭顱”卻悲憤地低下了。

6月一個陰沉的日子,“渴望著最後一拼”而始終沒能“最後一拼”的塞族軍人走出叢林,走下空空蕩蕩的戰場。

曾經身經百戰的戰士一言不發,一如他們沒有射出過一粒子彈的槍膛。

沉重的腳步聲在泥濘裡漸遠漸逝。隨著最後一名南斯拉夫戰士——總統米洛舍維奇走進對手設下的國際監獄,人類歷史上第一場僅由空襲便達成戰爭目的的空前的大規模戰爭,留在了20世紀的最後一頁歷史中。

這是一場不會被忘記的戰爭。它過去的越久,留給人們的思考就越多。

空中力量只在戰爭的巔峰上停息了片刻,又像一隻不知疲倦的鯤鵬,大展著雙翅飛高了——

兩年後,“全球鷹”雄視阿富汗。這時已是2001年,人類踏進了21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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