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病倒了,這次更嚴重。醫生說如果病情擴散腫到脖子上,將會有生命危險。看著72歲的老爹躺在病床上,腫脹的臉龐一個勁兒疼痛地抽搐,我的心在滴血。
爹是一名鐵道兵,當兵第二年便入了黨。在幼小的記憶裡,我都會趴在爹的腿上,聽他講“打山洞、填炮眼”的故事。
想起2000年冬天,有著軍人情結的我參軍入伍來到了大西北,成了一名戰風沙、鬥嚴寒的光榮火箭兵。記得臨行前一天晚上,就著昏暗的煤油燈,爹耷拉著頭一個勁兒抽著刺鼻的菸捲兒。許久,爹捏滅菸頭,挑了挑燈芯說:“到部隊後要好好幹,別老想著回來,爭取入個黨,轉上志願兵,能幹多久幹多久。”
不負爹的囑託,我在新兵連就榮獲嘉獎。當把這些榮譽和成績寫信告訴千里之外老爹後,不久便收到來信,一看便知是爹的字跡。“不要怕苦怕累,和戰友們搞好關係,咱是農村娃兒,髒活兒累活兒多幹點,不蒸饅頭爭口氣,給老王家掙臉……”雖寥寥數筆,字字卻飽含爹的愛意與鼓勵。
義務兵兩年後,我如願選改為士官,在將這訊息告訴爹的同時,並把兩年來積攢下來的1050元津貼費連同對家的牽掛匯向遠方。
入黨、立功……隨著一個個好訊息與爹分享,十六年的軍旅生涯也隨之畫上句號。得知我要退伍回來,電話那頭爹的聲音有些低沉:“回就回吧,十來年時間也不短了。”明顯地聽出,爹很失落。
為了離家近點,平時便於照顧年邁的爹孃,我應聘到漯河軍分割槽成為了一名職工。又看到我身穿橄欖綠,那幾天爹高興得手舞足蹈,還時不時哼上幾句戲詞兒,一個勁兒地說:“咱家就是和部隊有緣,退伍了還能穿軍裝”。
後來娘偷偷地對我說,那次寄回去的錢過年爹都沒捨得花一分,說是等開春買化肥,好好地把幾畝地種好,增加收成多攢點錢,好給我娶媳婦兒用。
“就你娘一個人在家,不知道會喂牲口不,還得照看兩個院子,地裡的麥苗也不知道長得咋樣……”我正趴在爹的腳頭小憩,睡意朦朧中突然聽到爹的聲音。
揉揉眼睛,藉著病房外傳來微弱的燈光,只見爹穿著病號服坐在床邊,孤零零地望著窗外。“爹,是不是傷口疼了?”我給他披上襖,輕聲問。“不礙事,我就是坐會兒。”爹說。“是想家了吧?”我挨著他坐下,爹不吭聲,只是費力睜大腫脹的眼睛朝外看。我看看時間,凌晨兩點三十五分。
爹本身就有糖尿病,這次又患間隙性感染,口腔內開了兩處刀口。每天清洗換藥,雖說只有短短的十幾分鍾,但爹都要經歷一次“生死考驗”。這時,我都在一旁為他鼓勁兒,轉移注意力,儘量減輕身體上的痛苦,並及時擦去吐出來的膿水。
“唉,真是遭罪!”走出治療室,爹每次都這樣說。他說,每天一聽主治醫生喊,渾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支稜起來。我知道,爹是在同無情的病痛作鬥爭,他也想早一日好轉,就可以早一日離開這裡,回到日夜牽掛的家中。
炎症與糖尿病並存,令人發愁的就是吃飯問題,每逢一日三餐,我和爹都會低頭思索一陣子。
“爹,中午想吃點啥?”“你去吃吧,隨便給我帶回來點就中”“豆腐腦?”“又是豆腐腦!”……“麵條”“不想吃。”“我查了查,你這病可以吃魚,還預防骨質疏鬆。”“你知道,我從來不吃魚,怕卡住。”“鱸魚沒事,我把刺全都挑出來,你吃魚肉拌米飯。”“花那錢弄啥,咱倆吃浪費了。”“這咋會是浪費,這叫補充營養,對你身體恢復有好處。”……
每天,我和爹都會因吃飯問題“爭執”幾分鐘。看到爹孩子般的表情,我都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聲細語陳述厲害,拗不過我的軟磨硬泡,爹不得不聽從我的“指揮”。
常言說:父愛如山。其實,我覺得,父親就像是老家門前的老槐樹,外表看著雖然皺紋斑駁、溝壑縱橫,正如爹臉上的皺紋,它經歷著歲月的沉澱,向孫男弟女一如既往的發揮著餘熱,不求回報。
爹不再年輕,小時候他陪護著我!爹老了,我陪護著爹,剩餘的日子,我一直陪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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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 王士剛→2000年12月參軍入伍至西北高原火箭軍某部,2016年12月退出現役,目前在漯河軍分割槽“搬磚”。戎馬生涯十餘載,亦喜舞文弄墨,偶有拙作見於軍內外報端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