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夏秋之際，中國老百姓有一個明顯的感受，那就是和越南的關係正在起變化。國內頭號大報從6月份開始，相繼刊登抗議越南的各種訊息，措辭越來越嚴厲，態度越來越強硬。6月24日《就越《人民報》誣衊、攻擊我駐越使館和新華社河內分社一事向越方提出抗議》，8月15日《強烈抗議越南武裝公安人員入侵我雲南邊境》，8月26日《嚴重抗議越方軍警鎮壓驅趕難僑，越南當局蓄意製造流血事件》，9月19日《強烈抗議越方蓄意侵犯中國領土主權》，10月17日《強烈抗議越方侵犯中國領土主權，越南當局必須承擔由此引起的後果和全部責任》……

和中國方面還處於口誅筆伐的“文鬥”階段形成鮮明對比，越南這邊已經為真刀真槍的“武鬥”進行了好幾年的準備。早在1976年夏天，越軍總參謀部就把兩個師從南方調到北方，執行總參謀部和第一軍區、第三軍區的戰備值班任務，其目的是防止北方“施行陰謀”。其中第316A師脫離第3軍建制，先是在北太省進行了為期3個月的休整，然後調到萊州省封土縣平盧地區，改隸第一軍區，為軍區作戰值班部隊，同時清洗了部隊中的華僑和華裔官兵。1978年5月，越西北5省成立第二軍區，第316A師就地隸屬該軍區建制，仍然擔任戰備值班任務。

原本隸屬第五軍區建制的第3師，於1976年7月13日開拔，經過一個月的機械化行軍，行程上千公里，移防河北省陸南縣和陸岸縣。從8月份開始，第3師一邊執行戰備值班任務，一邊進行經濟建設以及為第三軍區訓練新兵。1978年7月，第3師奉命改隸第一軍區建制，北上諒山省，擔負諒山市及其以北地區的防務。

在強化中越邊境一線兵力部署的同時，河內當局抓緊時間進行戰場準備。以中國雲南省河口縣當面的越南黃連山省老街市谷柳區為例，越軍在紅河南岸，以154高地、230高地、387高地以及谷柳後山的191高地等要點為核心，形成了支撐點式的環形防禦。各種工事一應俱全，以交通壕、塹壕相連線；火力配系嚴密，以輕重武器組成直射、側射、倒打相結合的交叉火力網；障礙設定周密，以地雷為主，以鐵絲網、竹籤、陷阱、壕溝、鹿砦為輔。各個要點之間可以互相支援，由此構成了嚴密的防禦體系。

以230高地為例，整個陣地被茂盛的草木所覆蓋，哪怕人走到工事跟前，也很不容易發現坑道口和射擊孔的具體位置。根據植被生長情況和工程作業量來判斷，至少是構築了三年以上的時間。不然的話，這麼大規模的陣地構築是完成不了的，四周的植被也不可能生長得如此茂密。越軍在陣地中挖掘了2層坑道，長200到300米，裡面囤積的作戰物資和生活物資足夠幾個月的使用。我軍攻佔230高地後，用繳獲的彈藥，一次補充了一個團。

從“同志加兄弟"的友好鄰邦，到勢不兩立的敵人，中越關係的惡化，是以黎筍為首的河內當局，在抗美救國戰爭勝利之後，利令智昏，霸權主義野心迅速膨脹，軍事控制寮國，入侵高棉，全力謀求中南半島地區霸權的結果。越南肆無忌憚的侵略擴張行徑，嚴重威脅著東南亞地區的穩定，這理所當然地遭到了中國的堅決反對。越南於是將中國視為其實現既定國家戰略的最大障礙，這就是越南早在70年代中期就開始進行對華戰爭準備的根本原因。

這一歷史時期，北方超級大國為了取得向東南亞擴張的前哨陣地，進而把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戰略部署聯成一體，以便加速實現其霸權主義的全球戰略，正極力推行“南下戰略”，需要物色一個帶有地方色彩的代理人；同時出於在戰略上遏制中國的考慮，也需要在中國的周邊國家中尋找盟友，以實現圍堵中國的目的。

北方超級大國需要在東南亞擴張的打手，實力不足的越南需要稱霸中南半島的後臺老闆，兩家核心利益彼此交匯，隨即一拍即合。從70年代中期開始，雙方加緊勾結，關係日益密切。1978年11月3日，兩國在莫斯科簽訂了帶有軍事同盟性質的友好合作條約，正式結成戰略同盟。這標誌著越南徹底倒向了北方超級大國，完全站到了中國的對立面上。

這一舉動使得中國領導層對自身所處戰略環境作出了如下判斷：北方超級大國和越南勾結起來，一北一南，對中國形成了嚴重的現實的威脅。中國必須採取措施，打破被南北夾擊的不利態勢，穩定東南亞局勢，爭取建設國家的和平國際環境。經過反覆權衡利弊，決策層認為，面對敵人步步緊逼的戰略包圍，不能軟弱，不能退讓，必須採取堅決的軍事手段予以迴應。

1978年12月8日，軍委下達命令，決定向中越邊境集結部隊，進行戰略展開，對越南進行一次有限規模、有限時間的懲罰性作戰，戰役在雲南和廣西同時進行，分別由昆明軍區和廣州軍區遂行作戰任務。為了增強兩個方向的作戰力量，調成都軍區13軍入滇，武漢軍區43軍入桂。遵照軍委命令，13軍、14軍、41軍、42軍、43軍、55軍於12月中旬從各自駐地出發，向中越邊境指定地域開進集結，準備執行作戰任務。

隨著參戰部隊的陸續抵達，金平、河口、馬關、靖西、憑祥、寧明等邊境縣市大軍雲集，隨處可見車轔轔馬蕭蕭的緊張備戰景象。戰爭風雲迫在眉睫，即將走上戰場的數十萬官兵在繁重艱苦的臨戰訓練中，度過了畢生難忘的1979年元旦，而對於其中的數千人來說，這是他們人生的最後一個元旦節。

中國和越南之間有上千公里的邊境線，很多地方僅僅是一河之隔、一山之隔，也有鐵路、公路相連，交通便利，而且邊境居民來往密切，在這樣的情況下，解放軍集結幾十萬大軍的大規模行動，想要完全保密，顯然是不可能的。越軍通過運用各種偵察手段，對中國方面的軍事行動有了一定的掌握，預計到中國軍隊將會發動進攻。

1979年1月8日，越南軍委發出加強戰備的指示：“各軍區、軍種、兵種，特別是第一軍區、第二軍區和北部邊界各省，防空軍、空軍、海軍必須處於最高戰備等級狀態，軍區和軍兵種各師及直屬單位，省、縣各地方團、營、連必須保證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兵力隨時位於陣地和戰壕。炮兵、防空火炮各陣地必須配置完畢，如發現敵人立即開火。”

越軍各部隊收到上述指示後，立即按要求展開兵力佔領陣地，隨時準備投入戰鬥。但是，過去了一天、兩天、三天……中國軍隊沒來；又過去了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三個星期……中國軍隊還是沒來。邊境形勢一如既往，沒有發現中國軍隊大舉進攻的任何徵兆。於是，越軍的警惕性降低了。當解放軍於2月17日清晨發起自衛還擊作戰時，越軍被真真切切地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比如戰爭的前一天，即2月16日，統領行政工作的總理范文同、分管經濟的副總理黎清毅、分管外交的副總理阮維禎，以及主管軍事工作的總參謀長文進勇大將，乘專機飛赴金邊，對剛剛成立的韓桑林政權進行訪問。比如第一軍區正在組織所屬部隊各級主官，按職務進行不同級別的集訓，計劃訓練半個月。我軍發起進攻之後，才開展了4天的集訓不得不立即中止，參訓人員在炮聲中匆忙趕回部隊參戰。

越軍1月8日就進入了最高戰備等級狀態，但還是在2月17日被打得猝不及防，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我軍所採取的一系列戰役偽裝措施，有效地隱蔽了作戰企圖，迷惑了敵人，從而達成了戰役行動的突然性；一方面是越軍戰略上判斷失誤（自恃有北方超級大國的支援，中國方面不敢大打），戰術上偵察情報保障水平低下，對我軍投入兵力、進攻時間完全判斷錯誤。

新年之際，謹以此文緬懷先烈，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作者為歷史學碩士，大學講師，專注中越戰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