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飛機對潛艇一直是較大的威脅，特別是裝備齊全、航程較遠的大型反潛巡邏機。也因此總有愛好者提問：潛艇面對空中威脅為什麼反擊？事實上，潛艇對空中威脅反擊的嘗試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甚至到了現代，一些潛艇上還裝備了防空導彈！這樣做的效果到底如何呢？來看看二次大戰中的一段歷史，會幫助我們加深潛艇防空戰術發展的認識。

深夜激戰

1943年3月2日深夜的比斯開灣，U333號潛艇正趁著夜色在海面上疾駛，比斯開灣是U艇從法國基地出發進入大西洋必經之路。為了躲避越來越多的飛機，U艇們通常白天呆在水下躲避飛機，夜間才浮出水面充電，並全速開往大西洋。

這是VIIC級U333艇的第6次戰鬥巡邏。它也算戰鬥經驗頗為豐富，跟英國的專用反潛艦肉搏過，甚至還被“自己人”暗算過一次——英國潛艇“格里芬”號朝它發射過4條魚雷，而“格里芬”原本是VIIC級U570艇，被俘後進入皇家海軍服役！U333及時躲開了這次暗算併成功逃脫。此刻比斯開灣夜色正濃，但圍殼上的艇長維爾納·施瓦夫中尉卻絲毫不敢鬆懈：盟軍飛機不停地在搗鼓一些新裝備，比斯開灣的夜間也變得非常危險！

2點零5分，這是以往作戰報告中英國飛機夜間最活躍的時候，U艇圍殼上所有人都非常警惕。值更官提醒施瓦夫艇長空中好像有聲音，施瓦夫也隱約從柴油機的“突突”聲中分辨出一絲特別的“嗡嗡”聲，但身邊雷達預警接收機仍然毫無反應。保險起見，施瓦夫下達舵令開始走蛇形航線，並讓20毫米機炮手保持最高警覺。潛艇剛開始轉向，夜空中突然一閃，一道巨大的光柱猶如天啟的光輝一樣從天而降！幸虧潛艇已經進入了蛇形航線，否則被照個正著的話，圍殼上所有人員都會被強光短暫致盲好幾十秒鐘！

強光來自英國反潛飛機的機載“利”式探照燈，伴隨燈光還落下了4顆深水炸彈，但距離有點遠，只震壞了U333艇內的幾個燈泡。施瓦夫當即命令高炮向空中的光源開火，同時U艇保持高速蛇機動！幾個長長的點射過後，空中忽然爆出一團明亮的火光！英國飛機一臺發動機被炮彈擊中燃起大火，掙扎著向遠處飛去。施瓦夫中尉立刻全速離開這片危險的海域，並匆忙向柏林發出電報：“0205時，海軍方格BF5897，遭到敵機探照燈照射和深彈攻擊，雷達接收機無警告。我艇還擊，敵機起火後墜落，判斷為雙引擎的反潛巡邏轟炸機。”

施瓦夫的判斷很準確，被擊落的是一架172中隊的“威靈頓”式轟炸機，6名機組人員身亡。象這樣的廝殺本來在比斯開灣常常上演，但這一次，卻引發了一些特殊的思考。

空中攻勢反潛

1942年底，隨著美國參戰並奉行“歐洲優先”的政策，英國的壓力大大減輕，於是開始籌劃對最頭疼的德國潛艇採取攻勢作戰——用飛機對咽喉要道比斯開灣巡邏，攻擊往返途中的德國潛艇。經過一番爭吵——許多人認為這片海域太大，飛機巡邏無疑是杯水車薪，不過科學家們提供了嚴謹的計算：

比斯開灣（Bay of Biscay）是從法國潛艇基地通往大西洋的咽喉要道

一、U艇水面最大航速12節（1節為1海每小時，即1.85公里每小時），水下最大航速為8節，但只能航行1小時。水下最大續航時間是41小時，此時航速為1.75節。

二、U艇充滿電需要7小時，遇到飛機後緊急下潛一次消耗100安時電能，需要額外充電7分鐘。

三、比斯開灣整個U艇航線約為180海里，整條航線上任何時候平均有15.8艘U艇在航行（出擊或者返航）。

四、綜合上述資料，比斯開灣至少每2880平方海里就有1艘水面狀態的U艇，如果增加反潛巡邏飛機的數量，這個密度還要大得多！

五、如果飛機數量達到260架，根據以往戰績計算，至少每月可以擊沉25艘U艇，擊傷34艘。

六、持續4個月的攻勢作戰，每艘比斯開灣的U艇會被攻擊1.8次，結合法國潛艇基地的維修能力，將積壓100艘受傷待修的潛艇無法出航，嚴重打擊士氣。

七、空中攻勢反潛開展以後，U艇通過比斯開灣下潛的時間大大增加，因而航行的時間也大大增加，即使進入大西洋後作戰的時間也因此大大減少，作戰效率也就大大降低。

比斯開灣被攻擊的U243潛艇

科學家的報告直接送到丘吉爾那裡並獲得了支援，於是所有的爭吵都暫時停止了。1943年3月，英國陸基航空兵司令部抽調原本用於反潛護航的115架飛機，開始在比斯開灣進行實驗性的攻勢反潛作戰，實驗的結果與數學家計算的非常接近！於是空中攻勢反潛作戰正式全面拉開。

不過科學家的計算有兩個重要前提：一是要有足夠數量的飛機，這個很好理解；二是要保證探測手段的有效性，特別是使用雷達時不能提前驚動水面的U艇。

夜間封鎖

之前英國的反潛轟炸機在夜間巡邏依靠的是ASVII型雷達和利式探照燈。這種雷達波長1.7米，由於波長的關係，受海面雜波影響很大，解析度也嚴重不足。更麻煩的是德國已經研製出了專門針對米波雷達的“梅托克斯”預警接收機，並加裝到U艇上。一旦接收到ASV II雷達的雷達波U艇就會立刻下潛躲避！因此U艇在夜間通過比斯開灣是比較安全的。而利式探照燈作用距離很有限，耗電量也驚人，必須搭配雷達一起工作。

巡邏機上的米波ASV II型雷達，已經過時

而現在英國已經完成了“絕密”的ASV III型釐米波雷達，這種波長約為9釐米的新型雷達精度很高，甚至可以“發現水面上的罐頭盒”，天線的尺寸也大大縮小，海面雜波的影響也不大，最重要的是德國還沒有合適的預警接收機！能把夜間變成單向透明的ASVIII雷達成為空中攻勢反潛中重要的一環！

夜幕不再是U艇的有效保護傘，4月份開始的空中攻勢反潛作戰中，飛機在夜間發現潛艇的次數首次超過了白天。夜間上浮航行充電的U艇艇長們發現自己的“梅托克斯”預警接收機完全失去了作用，加上利式探照燈的突然照射，夜間的U艇常常象“被手電筒照到的驚慌的小鹿”一樣在海面四處亂竄，無所遁形！U333能逃過這一劫還反擊成功，其實要歸功於充分的準備和驚人的運氣。

德國的對策

事實上英國對新型雷達的保密並不太好。從本文開著的3月份U333艇擊落反潛機的戰例中，德國潛艇司令鄧尼茨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他的司令部3月5日的作戰日記中就專門記載了U333這次事件，並且作出了推測：“敵人在研究‘梅托克斯’接收機工作波段之外的雷達，被U333擊落的敵機顯然裝備了新型雷達，這是目前唯一的證據。”這時離新雷達投入使用還不到2個月。

U333的這次遭遇給了鄧尼茨第一個正確的提醒。但新型預警接收機不會那麼快就研製出來，怎麼辦呢？這個戰例給了鄧尼茨第二個提醒：如果夜間變得這麼不安全，那麼幹脆在白天到水面航行和充電好了！U艇沒有雷達，夜間幾乎完全是個瞎子，而白天至少可以憑藉目視發現敵機，至於對空火力嘛，U333這個戰例證明了U艇對敵機並非毫無還手之力！彷彿是為了幫他下定決心，幾天後U338艇又擊落了一架反潛巡邏機！另外還出現了幾次U艇拼命朝空中開火導致反潛飛機放棄攻擊的情況！

白天至少U艇還可以靠目視發現飛機

於是4月27日，鄧尼茨釋出了“第483號作戰命令”，主要內容就是兩條：

一、所有U艇在通過比斯開灣時，盡最大可能在夜間潛航。

二、白天航行充電時如果遇到敵機，留在水面反擊。

比斯開灣的血與火

從5月初開始，比斯開灣上反潛戰突然間畫風大變：以往“兔子”見到了“老鷹”以後第一反應是躲回洞裡，現在竟然勇敢地朝天蹬踏，比斯開灣變成了炮火連天的戰場！英國飛機夜間巡邏發現潛艇的概率降到了以前的一半不到，但白天的發現、攻擊次數大大增加。

5月1日8點和10點，比斯開灣巡邏的英國飛機各發現1艘水面航行的U艇，U艇沒有反擊就趕緊下潛了，沒有執行483號命令。

白天航行的U艇被反潛飛機與反潛飛機對射

5月2日白天又發現3次U艇，也都下潛了。不過黃昏時分，一架英國飛機憑目視發現了U465號潛艇，飛機借雲層掩護接近到6公里距離上開始攻擊，U465沒有下潛，而是槍炮齊鳴奮力反擊，飛機上的機槍也猛烈朝潛艇開火，並在不到50米的高度上投下4顆深水炸彈，隨即爬升到150米高度掉頭再次攻擊，再次投下4顆炸彈！然後低空盤旋觀察，看到“約15個艇員跳進海里。19點40分，艇艏以30度上揚，然後沉進海里。”第一個回合，U艇完敗！

U艇和飛機在比斯開灣大打出手

其後的每個白天都飛機和U艇連番大戰，多艘頑抗的U艇受傷只好返航！7日，飛機又收穫一隻不願躲回洞裡的兔子——U663艇！

接下來連續8天天氣惡劣，戰火暫時平息。到了5月15日，又開始多次發現U艇，其中6次攻擊全是白天！有意思的是，飛機的炸彈雖然沒有結果U591艇，但以往很少運用的機載機槍，卻打傷了朝飛機還擊的艇長和艇員，迫使它返航！而U266艇在激烈的交火中又被深水炸彈擊沉！

5月24日的戰鬥最具代表性。這次德方登場的是專門加強了防空火力的U441艇。別的VIIC級艇只有1門20毫米機炮，而U441一口氣加裝了1座37毫米機炮、2座4聯裝20毫米炮（共8門）！簡直成了一隻對空的刺蝟！英國的一架“桑德蘭”式反潛機不顧凶猛的炮火投下5顆炸彈，隨後被擊落，11名機組人員陣亡。但炸彈也重創U441艇，1名艇員受傷，返航後一直修到7月份才再次出航。

但這次勝利卻是“防空型”U艇的迴光返照了，隨後幾個月裡“兔子”再也沒能蹬下“老鷹”，卻在白天被“送給”“老鷹”更多的機會！5月29日，盟軍投入了新型武器——空射火箭彈！這是一種重25磅（每磅約等於454克）、直徑3.44英吋（每英吋約等於25.4毫米）的實心火箭彈，是的你沒看錯，這種火箭彈是實心彈頭不能爆炸，但空中和水中彈道效能良好！飛機用這種武器可以對1000米以外水面U艇發起進攻，即使U艇潛入水下，火箭彈也能在飛行400米以後，在水下再前進30米，給水下的U艇開個直徑3英吋的大洞！現在，飛行不用冒著炮火一直飛到U艇頭上投彈了！而且，以前輕型的只有機槍的單發飛機，現在也能攜帶好幾枚去攻擊U艇！

即使是德國空軍出動了FW190戰鬥機和專門用Ju88轟炸機改裝的“重型遠端戰鬥機”為U艇護航，也沒能改善多少！“兔子蹬鷹“的第1個月——5月結束的時候，盟軍損失了19架飛機，飛行人員的損失是101人（多數是德國空軍的戰果及事故損失），94人死亡，7人失蹤，還有6人被俘。但這其中只有5架飛機是被U艇擊落的！而德國被飛機擊沉了6艘U艇，艇員的死亡人數達到近300人！

慘敗的結局

到了8月份，實在承受不了損失的鄧尼茨停止了第483號作戰命令，讓U艇重新回到夜間上浮，但已經因此而損失了26艘U艇，17艘受傷，被史學家公認為“重大戰略失誤”。“風光一時”的防空型U441艇也沒挺到戰後，它後來被一架“解放者”式反潛巡邏機擊沉！“兔子蹬鷹”就這樣以慘敗收場。

U艇直到10月份才拿到能接收釐米波雷達預警接收機，但此時盟軍的裝備又有新的改進！

蛇形躲避空中炮火的U艇

淘金客說：飛機的出現極大改變了海上作戰的形態，它所具備的高速、三維機動方面的進攻性優勢，是地面作戰單位通過防空火力都難以彌補的，是真正的“降維打擊”——航空母艦就是憑藉這種優勢把戰列艦徹底趕出了戰爭舞臺！裝備了上百門防空炮的“大和”級戰列艦都敵不過小小的飛機，更何況是潛艇！即使到了現代，潛艇上加裝防空導彈也只能是權宜之計，也少之又少，儘可能地避免空中攻擊才是上策。

而潛艇其實更象一個刺客或者忍者，藉助海水的掩護偷襲才能取得最大的戰果，一旦失去了隱蔽性去硬拼，結果肯定是相當悲慘的。英國陸基航空兵司令斯萊塞將軍對此的評價相當中肯：“敵人的愚蠢造成了自己的這個錯誤！”

現代潛艇的“防空作戰”只停留在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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