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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閱兵村”

這或許是受閱官兵一生中最高光的時刻——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自己與祖國的心跳如此之近,為此他們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為祖國,也為自己的軍旅生涯,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題記

10月4日清晨,天剛矇矇亮,一聲長哨音在參加國慶閱兵的武警部隊方隊營區響起。

來自北京總隊十一支隊的孔亮條件反射般從硬板床上彈起,抓起衣服就向外衝。5個月來,他每天都在重複這串動作。而這次,衝到門口的孔亮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坐在床頭的戰友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慢慢地,笑聲逐漸凝固,一片沉默中,大家的眼眶溼潤了:閱兵已經結束,今天該離開了。

孔亮和戰友們陸續登上離行的大巴車。在即將駛離的1號訓練道盡頭,赫然樹立著“一次受閱,終生光榮;一人受閱,全家光榮”16個字的標語牌。

孔亮清楚地記得,5個月前方隊進駐“閱兵村”那天,也是在這個地方,他透過車窗張望,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16個字,當時的他只是感到新鮮和興奮。今天,已光榮地從天安門前正步走過的孔亮再一次看到它時,才真正感受到這16個字的分量。

這光輝的一刻,深藏著多少熱血男兒長久的夢想

孔亮的軍旅生涯,是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情況下開始的。

2014年,從山東大學畢業的孔亮選擇了一條與同學截然不同的道路——參軍。剛到北京總隊新兵連,一條訊息在新兵中“炸開”:2015年閱兵要來這裡挑人。

身高1.79米的孔亮身材挺拔、動作標準,從600多名新兵中脫穎而出。對於一名新兵來說,幸福似乎來得猝不及防。然而,人生旅途從來都不平坦,岔路口隨時可能出現。

閱兵方隊前期在北京總隊訓練基地集結。經過兩個多月高強度訓練,孔亮腹部長時間過度用力,導致左側腹壓過高,形成疝氣。

就在方隊定人定槍的前一天,必須接受手術的孔亮接到了離隊通知。

兩個月後,身體逐漸恢復的他毅然報名加入閱兵現場安保:“既然無法參加閱兵,那就守護我的戰友順利走過天安門。”

2015年9月3日上午,孔亮挺著標準的軍姿,背對馬路,站在距天安門約500米遠的西長安街上,檢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聲聲入耳。當分列式開始後,他透過側前方建築的玻璃窗,看到閱兵方隊從身後鏗鏘通過,整齊的腳步聲像海浪拍打在後背,一浪高過一浪。而他留下的,只是一個背影。

當人群漸漸散去,他轉過身,臉上掛著兩道淚痕。從7點站到11點,自豪和不甘在心底反覆糾纏,原本只想當兩年兵就退役的孔亮在那一刻下定決心:選取士官,等待下一次閱兵!

4年後,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有些人的夢想是在一瞬間迸發的,而另一些人的夢想,是幾十年一直埋藏於心底的渴望。

武警部隊方隊主教練崔曉偉,是方隊中的傳奇人物,他全程參與1999年至今的4次天安門閱兵,前兩次還擔任了方隊領隊。

夢想的種子早在35年前就埋下了。1984年國慶,一家人圍坐在黑白電視機前,觀看新中國成立35週年大閱兵,那時的崔曉偉只有8歲,看著電視機裡整齊劃一的“解放軍叔叔”,他震驚得大喊:“我要當解放軍,走過天安門!”

9年後,17歲的崔曉偉應徵入伍,成為北京總隊的一名新兵。就如他總站在排頭一般,他的軍旅人生始終伴隨著拼搏、認可、榮譽和掌聲。當兵第三年,如願考上軍校,第六年,經過層層選拔,他不僅入選了閱兵方隊,還當上了武警部隊警衛方隊領隊。

20年,4次參閱,崔曉偉帶過的閱兵隊員近千人;從23歲到43歲,青澀的臉上早已有了滄桑,而挺拔的身姿、標準的動作卻更有魅力。如果說,做出一時壯舉的人足以稱之為英雄,那麼20年堅守初心、始終站在頂峰的人,無愧於傳奇。

2009年10月1日,當崔曉偉第二次作為領隊接受檢閱時,在500公里外,18歲的山西小夥常慧軍和幾個夥伴正圍坐在電視機前觀看閱兵直播,齊整的佇列、恢弘的氣勢讓常慧軍羨慕不已:“我如果站在上面多酷啊!”

“別想了,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小夥伴笑作一團。

常慧軍心裡不服氣,沒過幾天,偷偷報名參了軍。那時候的常慧軍,並不知道什麼樣的兵能參加受閱,他只是循著那一絲微弱的光亮,追逐天邊的星辰。

2014年11月,蟄伏已久的常慧軍終於等來了閱兵的訊息,他興沖沖地報了名,5年的等待,常慧軍鉚足了勁,他無數次幻想從天安門前踢正步走過的場景。

然而,一個月後,常慧軍因為動作僵硬被淘汰。離開訓練基地的那一刻,他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2015年閱兵結束後,支隊集結所有受閱隊員,為新兵連成立佇列示範班,不死心的常慧軍找到領導:“當不了示範兵,我就做保障員!”

那段時間,示範班在訓練場踢正步,常慧軍就趴在窗戶上遠遠地望著,一到休息時間,便呼哧呼哧跑上去問這問那。每當閱兵分列式音樂響起,皮鞋撞擊水泥地的聲音直擊胸膛,常慧軍總會熱血澎湃,他在心裡暗暗發誓:下次閱兵一定有我!

4年後,常慧軍做到了。

夢想,也許不能目送我們到達,但一定曾陪伴我們出發

今年閱兵,武警部隊方隊隊員從4萬多名官兵中遴選而出,組建時968人,經過5次淘汰,進駐“閱兵村”的只剩460人,而最終能從天安門前走過的只有352人。

方隊長周勇至今記得,一次淘汰後,一名已經上了接送車的戰士,在車子發動後示意停車。他跑下來緊緊抱住周勇的腰,哭著說:“方隊長,我不想走,我不怕苦,也不怕死,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周勇鼻子一酸,他是多麼想再給戰士一次機會啊!但他沒有選擇,“這既是一次榮耀之旅,也是一次殘酷的選拔,對於每個人而言,機會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意味著離開。”

從2月開始集結到10月上場,8個月裡,嚴苛到近乎殘酷的閱兵訓練,擠壓著每名參閱隊員的身體和神經。喘息、溫情,在這裡成了奢侈品,甚至連戰友的離去都不能有個像樣的告別。

武警反恐突擊方隊教導員張超記得,4月4日,方隊組織了第一次人員篩選。由於訓練時間緊,又擔心被淘汰人員難以承受,方隊決定在各單位接送車到達之前,不透露一點訊息。

那次共有8名隊員被淘汰。接送車輛到達時,方隊正在去往訓練場的路上,對講機裡突然下令所有車輛原地待命,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現在,請唸到名字的同志下車。”張超開始宣佈人員名單,直到下車那一刻,他們依然摸不著頭腦。

對講機裡繼續傳出張超渾厚而沙啞的聲音:“今天,將會有8名同志離開我們,因為訓練緊張,我們沒有時間組織歡送儀式。”他頓了頓,“就讓我們鳴笛三聲,向戰友告別……”

司乘人員按下喇叭,空曠的訓練場上,汽笛聲孤獨而綿長。

鳴笛之後,那些將要離隊的同志,用對講機向戰友告別,告別簡短而平常:“等著10月1日那天在電視上看到你們!”

所有的過程都是在對講機裡完成的,張超後來才知道,車裡每名隊員都哭了,然而,沒有人列隊集合,也沒有人下車送別,簡短的告別後,方隊繼續行進,帶著離去戰友的祝福,駛向“閱兵村”,駛往天安門。

如果說,因不夠優秀被淘汰的人,感到的是懊惱和沮喪,那麼,那些因傷病不得不離開的人,感到的更多是無奈和遺憾。

劉鵬飛最開心的閱兵記憶,集中在南口訓練基地集訓前期。第一次隊內摸底測試,方隊長周勇帶隊逐一過,整個排40多人,只有兩個人過關,劉鵬飛是其中之一。那時的劉鵬飛意氣風發、信心滿滿,佇列動作一直名列前茅。

然而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先到來。一個多月後,劉鵬飛開始感覺頸椎時不時刺痛,經檢查,頸椎壓迫神經,若繼續高強度訓練,病情將越發嚴重。

劉鵬飛沒有告訴任何人,偷偷將X光片藏了起來。

沒多久,疼痛感擴散到整個右肩,一個簡單的抬臂動作,都彷彿要將他的右肩撕裂,向上的抬升力和往下的撕扯力,在他的右上半個身子裡反覆角力。他咬緊牙關堅持,然而在操槍時,肌肉拉扯的痛感已經讓他無法乾淨利落地完成動作,出槍總比戰友慢半拍。一個月後的最後一輪篩選中,劉鵬飛還是落選了。

無法想象,這一個月裡,每天要做近千次抬臂出槍動作的劉鵬飛忍受了多大的痛苦。然而,他終究還是沒能成為閱兵方陣中的一員。

“我會炒菜,也幹過衛生員,只要讓我留下,幹什麼都行!”劉鵬飛捨不得離開,一次次軟磨硬泡,正巧一名炊事員因病退出,領導最終同意了他的請求。

從受閱隊員到保障人員,歷經波折的劉鵬飛幸運地以另一種方式接受“檢閱”,而對於那些正式受閱隊員來說,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吃過閱兵的苦,就再也沒有什麼吃不了的苦

提起閱兵訓練,自然和苦累掛鉤,都說閱兵是苦練加巧練,但在方隊長周勇眼裡,其實99%都是苦練。

周勇記得,1999年第一次參閱,武警部隊警衛方隊的操槍法震驚了整個“閱兵村”。光鮮背後是不為人知的艱辛,操槍法考驗的是手的力度和速度,隊員們每天出操先拍地,練“鐵砂掌”。冬天的北方寒風凜冽,隊員們徒手在覆著冰霜的水泥地上拍得噗噗作響。

20年過去了,很多東西在變,但閱兵人骨子裡的那股勁卻始終未變。

入駐“閱兵村”後,陸軍方隊前來交流學習,兩個方隊的一排面進行了簡單的“PK”。做完操槍法,陸軍方隊感到不可思議,明明是一樣的槍,武警方隊操槍時聲音卻特別整齊響亮。

“其實沒有祕訣,就是苦練。”面對疑惑的陸軍方隊,周勇笑答,他心裡比誰都清楚,為了練成“鐵手”,感受發力的寸勁,隊員們每天拍地板、拍槍,來來回回上千次;為了達到“快、準、狠”的操槍效果,隊員們用槍托猛擊右胯,胯骨紅腫、瘀青。

現在,已是第四次參加閱兵的周勇回頭看,“吃過閱兵的苦,就再也沒有什麼吃不了的苦!”

然而,對第一次參加閱兵的人而言,閱兵的苦,險些成為邁不過去的坎。

裝甲方隊的“尾車”位於方隊最後一個排面最後一名,行進時,每一輛車必須對正自己的前車,同時要向基準車標齊,只要前面有一輛車出現偏差,“尾車”所受影響最大。

武警反恐突擊方隊“尾車”駕駛員陶飛飛最初訓練成績不理想,在18輛車中排名最後,嚴重拖了方隊後腿。

次數多了,其他戰友開始埋怨,有的還私下問他:“你怎麼搞的?”作為一名入伍10年、有著6年裝甲車駕齡的老駕駛員而言,這種打擊不言而喻。他試圖迎頭趕上,中午大家休息,他拉住二僚車駕駛員一同留在訓練場,反覆除錯裝置,跟車找感覺。

還是標不齊,分數始終徘徊在70分上下——這個成績勢必會影響方隊整體成績和受閱效果。

很快迎來第二次裝備方隊指揮部考核,考核前一天,陶飛飛的成績依然不見起色,他已經做好被淘汰的準備。

那天下午,方隊長直接坐上了陶飛飛的副駕駛位置,激勵他說:“陶飛飛,要相信自己!來,聽我口令,掛擋,鬆手剎,抬離合,緩給油,前進!”

那時正值北京最熱的時候,地表溫度接近50攝氏度,汗水滴在地上瞬間變成水汽。裝甲車車艙裡,鐵皮被烤得滾燙,整個人都被汗水浸透,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陶飛飛兩隻手緊緊把住方向盤,每一根神經都高度緊張。

3個小時,5次考核,93分、92分、95分、91分、94分,他拿到了以前不敢奢想的高分。“良好到優秀,可能只需捅破一層紙,那薄薄的一層紙,就是你精神和身體的極限。”

在一個團隊中,總會有一個最重要的位置,人們稱之為“C位”,而徒步方隊中的“C位”,就是基準兵。

齊曉光就是那個“C位”——武警部隊方隊第一排面的第一名。第一名失之毫釐,最後一名就會差之千里,基準兵動作的好壞,決定了整個方隊的品質。

一次軍姿考核,齊曉光一邊拔著軍姿、一邊託著槍,臂肘腋窩還夾著撲克牌。烈日炙烤著大地,一絲風也沒有,黏稠的空氣好像凝住了。一個半小時後,他站立的地方已被汗水打溼了一大片,他感覺眼前的地面忽遠忽近,腦中兩個念頭不斷在交鋒:堅持?放棄?

身旁陸續有戰友倒下,沒有人說一句話,爬起來默默地站回原點。有些人甚至再次摔倒,掙扎著試圖爬起,保障人員過來攙扶,他們哭著喊:“不要淘汰我,我還能堅持!”

幾近絕望的齊曉光想起周勇說過的一句話:凍時迎風站,餓時挺肚皮,決不當孬種!他拼盡最後的力氣,咬緊牙關、青筋暴起、全身打戰,終於堅持到了考核結束。

踢腿如風,落地砸坑。為了練就“火箭腿”,齊曉光沒給自己喘息時間,每個休息日,總能見到他在佇列訓練場上。瞄準步幅線,踩著樂點,確保腳一抬就是30釐米,腿一邁就是75釐米……他前後踢壞5雙皮鞋,甚至踢到尿血。為了練好眼神,他迎著太陽,從起初睜不開眼,到Sunny直射40秒不眨眼,齊曉光的眼睛瞪出濃密的血絲。

閱兵檢閱的不只是受閱隊員,還牽動著他們每一個親人的心

正在訓練要勁的時候,武警反恐突擊方隊受閱隊員李翔的母親,因重病住院做了手術。

起初李翔並不知情,入選閱兵方隊後首個休息日,興奮的他第一時間給家裡打電話,電話那頭是父親的聲音,父親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李翔問:“我媽呢?”父親說:“她開會去了。”母親是村主任,平日總是忙裡忙外,李翔沒有多慮,一門心思撲在訓練上。

半個月後,李翔再一次給家裡打電話,接電話的仍是父親,簡單寒暄過後,他又問起:“我媽呢?”父親說:“她出差去了。”李翔仍不以為意,匆匆便掛了電話。

他半個月給家裡打一個電話,有時候無人接聽,有時候接電話的是父親。兩個月後,李翔突然發現,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母親的聲音了,那陣子他總是覺得渾身上下哪裡不對勁,整個人提不起精神——母親生病,作為兒子是有感知的吧。那天晚上訓練完,他匆忙借指導員的手機打給母親,然而,接電話的仍是父親。

“我媽呢?”李翔焦急地問。

“正做飯呢。”父親一如既往地平靜。

“讓她接電話!”李翔有些急了。

過了許久,電話裡終於傳出母親的聲音,“喂,翔兒,我在呢……”母親的聲音虛弱而細微,李翔立馬結束通話電話,切換視訊,一開視訊,李翔的眼淚就繃不住了:醫院病床上,幾個月不見的母親瘦得顴骨高高隆起,眼窩深陷在不見一絲血色的臉上。

那幾天李翔無心訓練,滿腦子都是母親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領導了解情況後批了他3天探親假,然而,得知兒子要回來,病床上的母親卻堅決反對——相比於回家,她更想在電視上看到兒子!

李翔最終沒有回家,他在母親的注視和期盼中,昂首挺胸通過了天安門。

我們赤條條地來到世上,在逆風中奔跑,家人,既是我們的軟肋,也是我們的鎧甲。

2015年因病淘汰後,第二年年底,心懷閱兵夢的孔亮套改為中士,然而不久,母親卻因意外左臂截肢。

那陣子孔亮內心極度掙扎,父親去世後,他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慾望想要保護母親,心裡的閱兵夢也逐漸動搖,他急盼著退役返鄉,考個公務員,在家好好照顧母親。

母親知道孔亮這個想法後分外難過,向來溫和的她在電話裡第一次衝孔亮發了火。放下電話,孔亮哭了,母親也哭了。

在母親的堅持和鼓勵下,孔亮選擇參加考學提幹,直至成為一名光榮的閱兵隊員。

“一個人穿衣、做飯、打工……5年了,我不知道只有一隻手的母親是如何撐過那些難熬的日子的。”孔亮哽咽道,“等閱兵結束後,我要穿著閱兵服回家,讓母親為我驕傲一回。”

兒子想讓母親驕傲,母親同樣想讓兒子驕傲。

37歲的王海燕是女兵方隊中年齡最大的隊員,同時也是一名10歲孩子的母親,儘管起初家人反對,但“錯過這次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王海燕執意報名參加。

作為一名“大齡”受閱隊員,體力不支不可避免,王海燕需要付出比其他隊員加倍的努力,但相較於訓練的艱辛,她更放心不下10歲的兒子小海洋。

小海洋從小待在母親身邊,年初以來,小海洋就再也沒見過母親。今年六一兒童節,他在電話裡問王海燕:你能不能回來陪我過生日?王海燕沉默了,小海洋就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她不忍多聽,便匆匆掛了電話。

在一次全要素大合練中,丈夫和兒子被邀請到合練現場,看到媽媽在佇列裡英姿颯爽的樣子,小海洋倍感自豪。合練結束後,王海燕抽出短暫的時間和家人見面,看到又黑又瘦的母親,小海洋“哇”的一聲哭了,一邊哭一邊說:“媽媽你要多吃飯,等回來後我和爸爸做牛排給你吃。”

在“閱兵村”,這樣的故事數不勝數,如果說天安門是歷盡艱難到達的山峰,那麼家便是這段旅途的驛站。一路上,凝聚著無數家人深情的目光。

眼淚未必能換來榮耀,但榮耀背後卻常有淚水

1999年10月1日,領隊周勇和崔曉偉率隊正步走過天安門。邁過疏散線後,沒有了人群和鏡頭的注視,周勇偷偷回過頭瞄了一眼方隊——他想看看剛剛接受完檢閱的方隊走得怎麼樣。但是他一回頭,看見的是戰友們一個個淚流兩行,周勇的眼淚也頓時湧了出來。

2009年10月1日,當接受完檢閱的方隊從西長安街拐入石碑衚衕後,窗戶上、房頂上全是人,鼓掌聲、歡呼聲不絕於耳,一排面隊員劉鵬軍內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等上了大巴車,短暫的喧譁過後,隊伍漸漸安靜了下來,劉鵬軍聽到戰友們輕微的抽泣聲,他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也早已淚流滿面。

2015年9月3日,最後時刻才將上場資格讓給預備隊員周堯的趙統帥,在閱兵式開始後,穿著迷彩服站在方隊10米開外的隔離帶上,負責方隊保障工作。當所有方佇列隊完畢,《分列式進行曲》一響起,各種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趙統帥與身旁的戰友相擁而泣。

2017年7月30日,烈日當空,受閱隊員尤作富英姿挺拔地站在裝甲車內,當熟悉的旋律響起,鮮豔的五星紅旗在蒼茫遼闊的朱日和訓練基地冉冉升起,12000名官兵齊唱國歌,聲浪穿透心脾。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尤作富只覺得淌在被紫外線灼傷而乾裂的臉上陣陣熱辣。

2019年10月1日,當軍歌奏響、人潮湧動,站在天安門前的孔亮只覺得腳底有一股暖流直通大腦,渾身上下熱血沸騰,他什麼也不敢想,只是全神貫注於每一個眼神、動作。當方隊走過東華表,352個厚實的腳步聲在同一頻率上起起落落,孔亮的眼眶溼潤了。

歷經了從1999年到2019年4次天安門閱兵的周勇和崔曉偉深有體會:“只有閱兵人過了天安門,才知道為什麼流淚、流的什麼淚。”

眼淚未必能換來榮耀,但榮耀背後卻常有淚水。

武警反恐突擊方隊教導員張超曾問過隊員們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每次看奧運會或者一些大型國際比賽時,當中國隊得了冠軍,五星紅旗冉冉升起時,運動員總會淚流滿面?

有人回答是歷盡艱辛,有人回答是喜極而泣。

“那是因為他們此刻才真切感覺到自己能代表國家,能跟祖國聯絡得這麼緊,國家因你而榮耀,國旗為你而升起,你從來沒有這麼切身地感覺到,原來自己和自己的祖國貼得這麼近。”

“新中國成立70週年閱兵,無論是不露面的修理工,還是備用車的駕駛員,此時此刻,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和國家息息相關。”

軍人的榮譽,烙印在骨子裡、流淌在血液中。

從天安門東華表到西華表,距離96米,徒步方隊通過這短短的96米,需要128步,用時70秒;為期8個月的高強度訓練壓縮成這70秒,而新中國70年的輝煌,也濃縮在這場盛大的閱兵之中。

這或許是受閱官兵一生中最高光的時刻——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自己與祖國的心跳如此之近,為此他們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為祖國,也為自己的軍旅生涯,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短評:

以“閱兵精神” 砥礪前行

袁建飛

盛大的新中國70週年國慶閱兵,80分鐘榮耀時刻,背後是受閱官兵數百個日夜的付出與汗水,而新中國70年經歷的輝煌,更承載著無數先輩終其一生的心血與夢想。“閱兵精神”本質上與中華民族愛國奉獻、吃苦耐勞、團結協作的美好品德一脈相承。

受閱官兵舍小家為大家,為國家榮譽而付出血汗,那是“苟利國家,不求富貴”的報國情懷。上世紀50年代初毅然歸國的華羅庚曾說:“科學沒有國界,科學家是有自己的祖國的。”我們為什麼要愛國?在歷史長河中,個人的前途命運依存於國家的興衰發展,國家的蓬勃壯大亦離不開個人的奮楫前行。山河破碎,人人都難以倖免;生逢盛世,每個人與有榮焉。愛國不需要理由,愛國就是最大的理由。

閱兵的艱辛,只有參加過閱兵的人才知道,那是“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拼搏精神。帶領中國女排重奪冠軍的郎平曾說:“女排精神不是贏得冠軍,而是有時候明知道不會贏,也竭盡全力。是你一路即使走得搖搖晃晃,但依然堅持站起來抖抖身上的塵土,眼中充滿堅定。”新中國70年征程佈滿荊棘坎坷,正是一代代奮鬥者頑強拼搏、不懈奮鬥,用智慧和汗水甚至生命,才換來今天的美好生活。

閱兵場上人裝齊整、分毫不差,那是“同甘共苦者興,上下同欲者勝”的集體意識。戰場上,一支互相猜疑、互相掣肘的部隊,是不可能打勝仗的;和平時期,官兵之間離心離德、貌合神離,也不會形成親密無間的戰鬥集體。習主席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週年大會上指出:“團結是戰勝一切困難的強大力量,是凝聚人心、成就偉業的重要保證。”而走好今天的“長征路”,更要求我們齊心協力、同舟共濟。

文字:趙鑫、胡昌良

供圖:程子健、安曉惠、胡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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