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兵事連載130
師政治部對團裡上報提幹的人員,以前愛插手,對上報人員進行調整。可是,這次基層呼聲很高,團裡嚴格把關,師政治部在審批時,要尊重團裡上報意見。為這事,師首長專門做出重要指示,一切按基層上報審批,有特殊重大問題的除外。
一個多月的時間,上報提幹的人員審批完畢,命令隨即下到各團。幹部股的人又要去師政治部,領取這些上報人員的命令。對上報提幹的人來說,他快成了紅娘,報一次材料,領一次命令,決定一個人的終生。幹部股的人回到團裡,對我仍然是一副嚴肅的面孔。我真回憶不起,當初我民意測驗第二名的時候,他追著向我報告這一喜訊時,那一副笑臉的樣子。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他當時完全是另一副假面孔。人怎麼說變就變,比孫猴子的臉還快?
幹部股的人,從師部回來後,沒有跟我說一句話,而且還有躲瘟疫的感覺。我故意在吃飯的時候,躲著幹部股的人,免得他看見我一副難為情的尷尬。跟幹部股的人打交道,怎麼這樣難為情?為人處世薄如紙。
山西兵放映員,也已經知道了這次提幹的結果。他對我說,這小子是他報的提幹物件,為啥不給你透露一點資訊?我說,他是嚴格按照領導的指示辦事,他無錯。也就是你矇在鼓裡,這小子早就把風聲放出去了,說你有可能今年要復員。山西兵放映員耿耿地對我說道。
他說的這個訊息,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說我復員是我沒有料到的事情。我仍然鎮靜地面對著山西兵放映員,一肚子苦水,自己往肚子裡咽。我和山西兵放映員分手時,默默無語,心裡好像也都明白了什麼,其實什麼也不明白。
宣佈命令的那一天是個晚上。我記得那天晚上,天黑得格外早。還在下午的時候,天就陰沉沉地黑了下來。沒有多長時間就飄起了雪花。雪花由小到大,下個不停。儘管天是黑的,但是地上白茫茫的一片,也讓人有個透氣的感覺。宣佈命令,我們團在一般情況下,都是在全團幹部大會上,進行最後一個專案。那天大會是由團長主持,主要內容是整頓部隊紀律。
團長作了重要講話,當然他的講話稿也是由組織股長他們給他起草的。團長那天講話講得很嚴肅,而且有些聲嘶力竭了。他強調組織紀律的重要性,全團幹部必須要同團裡保持高度一致,必須要令行禁止,必須要一切行動聽指揮。
那天是山西兵放映員在小禮堂看管話筒,他說,當時看著團長那個兇樣子,他差點嚇得尿撒在褲襠裡。團長講過話之後,由政治處主任宣讀命令。本來那天宣讀命令,是副政委的事情。可就是在開會之前,副政委突然病了,所以沒有參加那天晚上的幹部大會。
政治處主任宣讀完命令,團長又重點強調了幾句。一是命令已到,各司其職,要幹出個樣子來。二是這次上報提幹人員,是團裡研究決定的,是嚴格按照程式進行的。三是命令已經宣佈,大家就不要說說講講,嚴格遵守組織紀律。
團長強調完之後,主任宣佈散會。那天晚上的幹部大會,好像比平常的幹部大會時間短,只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就散會了。團裡往常的幹部大會,怎麼也得兩個小時。會是結束了,可是雪還在不停地下著。外邊,白茫茫的一大片雪花,映照著天空不是那麼黑了。
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足足有半尺深。當地老百姓說,像下這麼大的雪,有歷史記載的都不多。第二天,起床號響了。我一咕嚕爬了起來。那一晚上,我也說不清是睡了個香覺,還是稀裡糊塗睡了一覺。反正起來時,外邊白茫茫的一大片雪覆蓋著大地,天上還在飄零著雪花。處裡領導說,早上不出操,而且也不用出來掃雪,因為天上還在零星地掉著雪花。吃早飯前的時間歸自己掌握了。
我戴著皮帽子,戴上皮手套,慢慢地走出了兵營的南大門。我們機關的戰士,到了冬季,一般的情況下是不用出操的。因為起床後,收拾爐子、打水等好多細小事情要處理。所以,機關戰士只要不是全團會操,一般情況下就不用出早操了。這是我到機關後享受的一個待遇,與連隊戰士有別的待遇。但是,機關戰士心裡也都明白,寧可出操,也不願意享受這個待遇。
我踩著雪,走出了兵營。往遠處一看,一片銀裝素裹,很是壯觀。我還是頭一次在雪天,看著銀色一片,這麼氣勢磅礴的景觀。我瞬間覺得,心境一片敞亮。一切的倦意,一切的煩惱都沒有了。而剩下的是一片純潔,一片的銀色。它與大海形成鮮明的反差,海是藍色是波瀾起伏浪濤洶湧。而雪是白色安謐優雅平靜如畫。在這寧靜的時刻,我的腦海又開始了此起彼伏,好像那些遺忘的事情,又奔騰了出來。這真是不以我的意志為轉移的。我要在這潔白的空曠原野上,大吼一聲,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是我的錯還是我的對,是我行還是我不行,我也說不好。
此時的我,真是新的一張白紙,可寫最新最美的圖畫。我要重新開始。我面對著茫茫的原野,我仰天長嘯,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而眼下是雪花飄飄,不是傾盆大雨。我又一次仰天長嘯,“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
一聲大吼,好像吼出了胸中的鬱悶,吼出了所有的一切。雪,繼續下著。雪花,在空中飄著。我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又踩著出兵營時的腳印,往兵營走去。這個早晨是那樣的寧靜,靜得連村莊狗叫的聲音都沒有了。只有淡淡的雪花飄落的聲音。
回到了兵營,只見哨兵還是那樣在南大門堅守著崗位。哨兵規規正正的給我敬了一個軍禮,我也很正規地給哨兵還了一個軍禮。一個瞬間,完成了一個敬禮還禮的過程。但是,剎那間的感覺,我好像意識到這將是最後一個軍禮。還過軍禮後,我在雪地中,大步地朝著宿舍走去。待我要到政治處的住處時,河北幹事從宿舍出來,他看見我渾身是雪,驚訝地問道,怎麼雪天還出去了?我衝他笑著說,出去透透新鮮空氣。
說完這句話,我又有點後悔。昨天晚上團裡剛開過幹部大會,宣讀了新到的命令,沒有我。今天一大早,我就去到野外透透新鮮空氣,而且還是雪花飄飄的天氣,這絕對不是正常人的舉動。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下意識地又瞅了瞅河北幹事,好像他對我的話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
不一會的功夫,他那列車員的愛人也從宿舍出來。看樣子,昨天晚上又是倆人擠在一張床上,過了一個雪花飄飄的夜晚,也蠻有詩情畫意的浪漫夜晚。我慢慢地回到宿舍,拍打身上的雪花,坐在椅子上歇息片刻,又要準備忙碌早上的工作。宣讀命令的事,就算翻過去了一頁。對我來說是個心結。可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眼過煙雲。雪還在下著,日子還要去過。該忘掉的事情就忘掉吧,不忘掉又能怎樣,怎麼也都要一天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