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不想談這個問題,因為在我看來都是常識。但是我現在意識到,我覺得是常識,那是因為我自己在研究,我覺得是常識的事,對大眾來說,未必是。
媒體是怎麼誤導的呢?我們來看個截圖。
這是2010年人民網發的一個文章《徐焰少將:中國抗美援朝犧牲18萬志願軍》
檢視文章原文,可以發現:
一、徐焰少將講話不夠嚴謹他雖然指出了18萬的犧牲包括支前民工。但徐焰卻說:“對抗美援朝戰爭犧牲的表述,似這樣講較為客觀——志願軍在戰場陣亡11萬多人,加上參戰人員中傷病和其他原因的死亡,中國方面在戰爭中共犧牲了18萬人。”
這裡徐焰犯了一個概念性的錯誤。徐焰把基本概念搞錯了。“中國方面在戰爭中共犧牲了18萬人。”這句話是錯誤的,不嚴謹。
“抗美援朝戰爭”和“抗美援朝”是兩個概念,前者“抗美援朝戰爭”是指1950年10月19日誌願軍入朝作戰至1953年7月27日朝鮮戰爭停戰。而後者“抗美援朝”一直要到志願軍撤軍回國,共計8年的時間。這是不一樣的。
2010年時統計的18萬犧牲,是指從1950年10月志願軍入朝到1958年10月志願軍全部撤軍回國,這8年時間裡犧牲的志願軍指戰員和支前民工。這是以前的統計資料,所以徐焰在2010年用的還是老資料18萬。隨著這些年國家的深入統計和志願軍後代的主動申報,現在這個資料上升到197653人了。也就是說197653減去148977,得出的48676人是犧牲的支前民工以及在停戰後因各種原因犧牲的志願軍官兵(主要是因病不治,其中還包括很久以後因傷病去世的志願軍官兵,這些人也得到了烈士的榮譽)。這一點要注意。
徐焰沒把這兩個概念說清楚,不僅誤導了媒體,更誤導了廣大的老百姓。
這三個資料是有區別的。
11萬是指志願軍在抗美援朝戰爭期間,直接陣亡和事故亡的烈士,一共114084人。
14萬是指志願軍在抗美援朝戰爭期間,直接陣亡和因傷因病犧牲的烈士。其中因傷不治犧牲是21679人,因病不治犧牲是13214人;一共148977人。這一資料寫在《抗美援朝戰爭衛生工作總結:衛生勤務》這本書裡。而熟悉抗美援朝戰爭歷史的人,對這一資料並不陌生。
劃個重點:志願軍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的犧牲人員,就是148977人。
二、媒體歪曲了徐焰的講話而媒體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我不想惡意揣測僅僅是不懂或者故意曲解,徐焰已經明確指出了抗美援朝戰爭志願軍犧牲14萬,後來民政部門的統計出18萬是包括支前民工的。
但媒體卻對“包括支前民工”這六個字視而不見,大筆一揮,寫出《徐焰少將:中國抗美援朝犧牲18萬志願軍》這個標題,而且流傳極廣,看上圖的百度搜索,有高達20萬8千個結果。這就完全曲解了原意,把“烈士”等同於“犧牲的志願軍”。給老百姓的印象就是志願軍作戰犧牲了18萬人。
其實不是的,這個標題完全錯誤。民政部門統計的18萬人是烈士,包括志願軍烈士和其他烈士。剛才已經說過了,除去志願軍在戰爭中犧牲的148977人,剩餘的烈士主要是支前民工和停戰後犧牲的志願軍官兵,其中還包括其他支援前線的人員。
特別要注意的是媒體直接忽略了徐焰講話中的原文,也就是很多在戰後因傷病去世的志願軍官兵也得到烈士稱號,這段話提都不提。可是這些人在48686人中是佔一定數量的。
三、我簡單講一下這些人員主要有哪些?在志願軍進行第一次戰役時,就已經有支前的擔架隊。在第二次戰役發起前的1950年11月23日之前,東北地區已出動擔架12635副,人員8萬。
12月1日,東北人民政府民政部決定組成40個擔架團,共計5萬人。
除了擔架團之外,還有大量的民兵和赴朝鐵路工作人員、汽車司機,承擔著運輸、裝卸、搬運、施工、修復等大量的工作。至1951年6月陣地戰開始,東北地區支前的民工和民兵已經達到累計15萬人。
在1951年8月之後,支前任務又改由志願擔架團和人力運輸營,至1952年春節16個團另32個營的志願擔架團和人力運輸營8萬人全部入朝,替換了東北地區的支前民工、民兵。但東北地區依然出動2萬民兵,對2756公里的鐵路,5985公里的公路,36800公里的電路,以及海防線、邊防線、堤壩、橋樑涵洞、倉庫、機場、渡口、雷達、電臺、森林等進行防護。需要指出的是,在1952年2月之前,進行以上防護的民兵,並未計算在內,這個數量是極為龐大的,比如僅1950年10月,鐵路護路民兵就達4萬,森林防護民兵就達3萬。其中還不包括參與防護的群眾數量。
在這些支援前線的人員中,民工、民兵、醫療人員、汽車司機、鐵路工作人員付出了極大犧牲。這些烈士具體的傷亡情況因為資料的缺失已經很難完全搞清楚了。但可以從志願軍執行相類似任務的部隊來比較。比如補訓第9師,承擔過1個月左右的修築機場任務,即在美軍飛機轟炸下犧牲180人。美軍轟炸的重點就是我們的運輸線、機場、倉庫、堤壩、橋樑等重要目標。這種轟炸每天都在進行,可想而知,執行這些任務的地方支援人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這些烈士雖然犧牲於抗美援朝,但並不是志願軍。
關於1953年7月27日後,志願軍的犧牲人員(主要是因病不治),這個因為資料缺失,我沒有查到資料。但可以透過對比得知大致的情況。戰爭的2年9個月期間,志願軍因病犧牲人員是13214人。考慮到戰爭期間的殘酷條件,停戰後至1958年10月志願軍全部回國這5年3個月時間的因病犧牲人數未必會超過1萬3千人。但非戰爭減員也未必很低,以美軍為例,美軍在3年1個月的朝鮮戰爭中陣亡3萬6千人,而1950年-1953年4年時間內,美軍的非戰爭死亡為1萬8千人。可見,志願軍在停戰後5年時間內有近萬人的非戰爭犧牲,是合理的。
徐焰的錯誤在於把停戰後犧牲的志願軍烈士也歸入“戰爭中的犧牲”。
而媒體不負責任地曲解徐焰原文,不僅僅是誇大了志願軍的戰鬥傷亡,更是抹殺了這些地方支援人員的功勞和血汗。這就造成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後果,時至今日,仍然有大量的老百姓認為志願軍在作戰中犧牲18萬。
最後再說一句,彭德懷回國後在政協會議上做報告說志願軍傷亡了幾十萬,這句話被公知篡改為“陣亡”了幾十萬,併到處傳播。就篡改兩個字,後果卻很嚴重,至今仍有極少數人堅信志願軍就是陣亡幾十萬。流毒無窮啊。